宁宛然伸手试了试炉火,火已不甚热了,炉上的温酒器倒还是温热的,她提了壶,斟了酒,神色是一径的从容优雅。
岳漓涵举了杯,细细地嗅着,淡雅的梅香扑鼻而来,清清雅雅的,色泽因了翡翠杯的衬托而如一汪碧水也似,耳中听到宁宛然的声音:“此酒名凝碧
他笑笑,举杯浅尝了一口,入口温润轻绵,有些微醺的感觉,回味的时候却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萦绕在心际,于是那股微醺的感觉就越加地浓郁,使人越发醺醺然的。
他于是轻笑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细密的雨丝在亭外飘着,雨中已夹杂了片片晶莹的雪花。肩上沾了一层薄薄的落雪,眉目间有些若有所思。发上,几瓣落雪已融了,晶莹的水珠顺着俊逸的面容缓缓滑落下来。
梅林中,人影闪了一下,楚青衣猛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便要出手。那人见了她的架势,已大叫道:“别动粗,是我呵!”却是岳离轩地声音。
楚青衣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瞪着岳离轩:“牛皮糖,你当真不怕我哪日恼了,一掌打死了你……”这块牛皮已快可以超过石楠而荣登榜首了,她无奈想着。
岳离轩面不改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青衣翻个白眼,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抬手指指阴寒的冬雨,没好气道:“这等天气,你们还来作甚么,没得让人不得安宁……”
岳离轩抿了抿唇,楚青衣这才注意,他发鬓已然半湿了,显然已在梅林之中等了自己半日了。没来由地有点烦躁,她闷不吭声的径自往前走去,脚下却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履。
岳离轩见她衣袂飘飘,看似走得不疾不徐,其实却是轻捷灵动,轻巧的绕过一株株梅树,转眼之间便去的远了,足下竟似毫不沾地一般,所过之处,一无痕迹。他微微的惊了一下,江湖传说轻功高妙之人可一苇渡江、踏雪无痕,昔日只当笑话而已。今日却终究亲眼见了。
他发了一回怔,眼见楚青衣早已走得人影皆无,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了上去。心头却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自己武功虽然不弱,较之楚青衣。那可当真是云泥之别。忽然便想起上官凭,只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见他能在江湖与楚青衣齐名,即便略差,也差不太多,于是越发的悔恨自己当年不曾好好练武。
匆匆赶回听涛山庄,找人问了,才知道楚青衣已回屋了,他便也径自过去。雅致的屋中。楚青衣大马金刀的坐着,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落寞。听见他来了,便懒懒地翻个白眼。只是倒了茶自己喝了,却是一言不发。
岳离轩在她对面坐下,只默默看她。他素性风流潇洒,处处留情,自来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不知怎么的,在楚青衣面前却总有无法施展手脚的感觉。说得轻薄了,她怒了,便一抬手。于是你便不能动弹。她若心情好,便叫人抬了你滚蛋;若心情不好,便随手拿只笔,给你画的满面墨迹粉彩,活似个门神;再要遇到她生气,甚至能将你丢到雪中,冻上几刻钟。若只是陪她打哈哈,聊些不着边际的话,倒也还算投机。只是却又难免有隔靴搔痒之嫌。不由得想起宁宛然地话:老虎遇上刺猬,无处下口。
他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便道:“今日接到了北霄国书……”
楚青衣一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挥手打断他:“不在朝堂之上,不闻朝廷之事……”这些破事,便听了也使人烦。
岳离轩摇头道:“非关朝廷,是萧青臧忽然便要立后了……”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楚青衣漫不经心道:“萧青臧立后。你怎么倒好似吃了砒霜一般的,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便拿了眼上下打量岳离轩。不由哈哈一笑。
岳离轩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满口胡说……”很想说一句,我此后只对你有意思,却终究不敢说了出来,不是怕被冻上几刻钟,只是一旦她怒了,今日便又算白来了。
“北霄国书上言说,欲册立宁氏淑妃为后,拟定于来年开春三月初二日举行正式册封典礼……”
楚青衣一下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天才愕然道:“你居然是北霄派来的使节……”
梅遥神色安宁,淡淡道:“我在西皖驻守多年,皇上早有意调我回京……”
我却一直不愿,我……不舍得西皖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他心中有些微微的恍惚,便记起燕谦循临别之时所说地言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石楠看了他一眼,倒也并没太在意,道:“我已见过青衣了,便在这几日,她会想办法让我进听涛山庄的,届时里应外合,不难成事!”忽然想起上官凭,便又问了一句:“上官凭呢?怎么不见人?”
“他另有事情,还要晚上几日才能到……”他心中有些微微发酸,明知道上官凭与她绝不会有任何私情,却还总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移目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很简单,太简单了,一床一几一桌二椅。
“怎么却住在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
石楠随口道:“这里是南岳,绿林盟的规矩是同气连枝,彼此之间绝不私设下线,以防产生龃龉。因此我在这里倒还真没有落脚地地,虽说住在南盟里,他们也不敢不好好待客,却是难免引人注目。这里也是刚买的,只住几日,便不打算要了,因此也懒得花那心思,没得引人猜疑……”
梅遥皱眉,便道:“不若住进使馆,若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她摇头:“过几日便去听涛山庄,此时就莫要招风了罢!”
第三十二章 十年风水
楚青衣拧了眉走进屋里,却见宁宛然正悠闲的倚在桌边,闲适的翻看着什么。她不由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只是沉默不语。
宁宛然抬眸笑睨了她一眼:“怎么,舌头被猫儿咬掉了……”
楚青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问道:“你在看什么,却是看得如此开心?”
宁宛然笑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给她:“你自己看罢!”楚青衣一怔,伸手接了,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半晌抬头的时候,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宁宛然微微一笑,道:“你这般模样,该是早知道了罢!”
楚青衣苦笑道:“宛然,我看不懂你!这个时候,你居然依然能笑出来……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看的……”
她忽然怔了一怔,能将两国国书带了到这里来的人……难道……竟是岳漓涵自己……
宁宛然点了点头,敛了笑颜,沉静道:“他知道这等大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倒不如早早告诉了我,也好让我自己有个选择……”
今日初见,便知他有心事,却不曾去问他。岳漓涵是个聪明人,一直以来,只是以情感人,不曾真正强迫过什么。自己也因此,总对他心怀三分感激,虽然明知他并不如表面那般的温柔,却依然会不由自已的深陷于那股体贴的情意中。
不由想起他临去时叹息的留下的那句话:“宛然,你自己考虑罢!且不要看……待我走了你再看!”她的神色不觉有些淡淡的恍惚起来,眉目间也泛起了浅浅的轻愁。
楚青衣有些担心的看她,轻轻叫了一声:“宛然……”
宁宛然回过神来向她一笑。忽然问道:“青衣。你觉得我该如何选择?”
楚青衣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还是回北霄罢!”南岳虽好。岳漓涵对你也不错。可是你地根基却都在北霄。萧青臧能在你离宫十年尚未回宫之际便明发国书要立你为后。一来可见他地诚心。而来也可见宁家在北霄地势力。
而岳漓涵。他……甚至还在担心着你若入宫是否会受委屈……
宁宛然笑了笑。平静道:“我也是这般想地……”这两个人……究其实都是皇帝。他们只肯在自己地能力范围内来挽留我。他们想要我。可是又不肯作出太大地牺牲。所不同地是萧青臧占了地利人和之便。于是行事便容易地多。而岳漓涵。他心中也是知道这一点地。所以只是一味以情动人。希冀着我能够心甘情愿地留在南岳。
楚青衣撇撇嘴。忽然却想起一事。便道:“我今儿见了石楠了。她说想帮你回北霄……我没问你地意思。不好轻易答应她。只推说是这几日安排了再说!”她忍不住皱眉道:“这也奇怪了。她怎地就关心起这事来了。按说萧青臧也使不动她。最近可真是怪了……”
宁宛然笑笑。丢开乱七八糟地心思。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倒不如得一日清闲是一日。因随手拿起那本国书去敲楚青衣地脑袋:“这世上惟独你最迷糊。心中从无南北之别。石楠可不是。她是北霄人……”所以言谈之中。处处倾向于北。偶尔提及萧青臧与岳漓涵。虽然从不会说地太多。但是依然可以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地意思。
楚青衣哈哈一笑,闪了开去。宁宛然也不追着打她,便随手拿了国书,笑着翻了一下,指着一个名字道:“你可曾注意到他?”
楚青衣探出头去,带了几分好奇的张望了一下,不禁大叫起来:“梅遥?”她错愕的伸手摸摸鼻子。道:“难道北霄当真无人了!”自己说着,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宁宛然笑着摇头,却忽然问了一句:“你说梅将军可会去寻石楠?”
楚青衣听了这话,一时愣住了,半天才道:“石楠不会看上他地罢!”因蹙了一双英气勃勃的剑眉想了一阵,却又觉得不无可能,于是叹息道:“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宁宛然俏皮的歪着头看她,调侃道:“若他们是鲜花牛粪,不知你与上官凭又是如何!”一头说一头伸手倒了水喝。
楚青衣朝天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不过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她心中怒气未消。明知南江堤坝之事绝非上官凭所为,终究还是心头不悦。
宁宛然一听这句当作被狗咬了一口。顿时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