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挥舞着手里的那张纸,道:“我卖了五万两,整整五万两,我随时都可以用他亲手写的那张纸条,到他的银号里去提银子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你的心倒黑。”
花满楼笑道:“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更贵的香肠来了。”
雪儿道:“所以那老狐狸简直气得要发疯,可惜却又非买不可。”
花满楼叹道:“挨饿的滋味看来的确不好受。”
陆小凤道:“你难道准备把他的家当全敲光?”
雪儿道:“那些财产本就是我们的,莫忘记我也姓上官。”
陆小凤笑道:“你就算每天敲他五万两银了,一年之内,只怕也敲不光他的。”
雪儿道:“那么我就在这里敲他三年,敲光为止,反正有人在这里陪我。”
陆小凤道:“老板真的已决定留在这里么?”
雪儿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很神秘的微笑,道:“他跟老板娘说,他要留在这里,是为了要用这地方制造几样惊人的东西来,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什么要留下来的。”
陆小凤道:“是为什么?”
雪儿眨着眼,笑得更神秘,道:“那是个秘密。”
陆小凤道:“什么秘密?”
雪儿道:“既然是秘密,怎么能告诉你?”
陆小凤盯着她看了半天,忽又笑了笑,道:“你的秘密我本就不想知道,我只不过有点担心。”
雪儿道:“担心什么?”
陆小凤道:“你用这张纸条去提银子时,别人若是要追问这纸条的来历呢?”
雪儿道:“绝不会有人问的。”
陆小凤道:“哦?”
雪儿笑道:“莫忘记他本就是个神秘而古怪的老头子,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一向不知道他的行踪,他本就一直是用这种法子办事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好像又是他自己在自作自受。”
雪儿笑道:“一点也不错,若不是他自己造成这种结果,我想要敲他的银子,还真不容易。”
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本就是他自己造成的,所以,真正勤勉的人,总是会有很好的运气。
陆小凤微笑着站起来,道:“那么你就在这里慢慢的敲吧,最好能顺便替我敲他几坛好酒。”
雪儿凝视着他,道:“你……你现在就要走?”
陆小凤道:“我若在这种地方呆上三天,不被闷死才怪。”
雪儿道:“我那个秘密你也不想问了?”
陆小凤道:“不想。”
雪儿眼珠子转了转,忽又笑道:“其实我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你反正迟早总会知道的。”
陆小凤也不反对。
雪儿道:“他留在这里,只因为我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我。”
陆小凤笑了。
雪儿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信的,但等我嫁给他时,你就不能不信了。”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要嫁给他,老板娘呢?”
雪儿悠然道:“老板并不一定只能有一个老板娘的,你能有四条眉毛,老板为什么不能有两个老板娘?”
山坡在夕阳下,陆小凤走在山坡上。他一声也不响,已走了半天,忽然道:“那小狐狸一定又是在说谎。”
花满楼道:“嗯!”
陆小凤道:“老板又没有疯,怎么会娶她这种小鬼作小老板娘?”
花满楼道:“当然不会。”
陆小凤又闭着嘴走了段路,忽然道:“但老板却是个混蛋,时常都会发疯的。”
花满楼道:“小老板娘也通常都是小狐狸精。”
陆小凤道:“所以你最好赶快回去劝劝那混蛋,叫他千万不能做这种混蛋事。”
花满楼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陆小凤道:“你知道我不跟他说话的。”
花满楼道:“假如根本没有这回事呢?老板岂非要认为我们是两个疯子?”
陆小凤道:“偶尔做一次疯子又何妨?”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无论谁跟你交朋友,迟早总会被你传染上一点疯病的。”
但他去了,他没法子不去。
陆小凤就像是个傻瓜一样,坐在路旁边等着,幸好这条山路很偏僻,除了一个摘野菜的老太婆外,就没有别的人经过,他并没有等多久,花满楼就回来了。
陆小凤立刻问道:“怎么样?”
花满楼板着脸,道:“你是个疯子,我也是。”
陆小凤道:“根本没有那回事?”
花满楼道:“他们的确有个秘密,老板已收了雪儿做于女儿。”
陆小凤怔住。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明明知道那小鬼在说谎,为什么偏偏还要上她的当呢?”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我不但是个混蛋,而且是个笨蛋。”
抬起头,忽然看见雪儿连跑带跳的赶了过来,她喘着气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走过去?”
陆小凤道:“只有个摘野菜的老太婆。”
雪儿跳起来,道:“这个老太婆一定就是我姐姐。”
陆小凤道:“你姐姐?上官飞燕?”
雪儿点点头,眼睛里发着光,道:“我现在才发现她并没有死,她本来就很会装死,刚才你们走了,我到下面去……”
陆小凤不等她说完,忽然扭头就走,而且还拉着花满楼一起走:“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上当了,我根本连听都不听。”
看来他的确已下了决心,他走得真快。
雪儿痴痴的看着他们走远,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我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反而偏偏不信呢……”
……(本卷结束) ……
第 二 部 绣花大盗
第 一 回 绣花的男人
酷热。骄阳如火,晒在黄尘滚滚的大路上。常漫天脸上的刀疤,也被晒得发出了红光。 三条刀疤,再加上七八处内伤,换来了他今天的声名地位,每到阴雨天气,内伤发作,骨节疼痛时,想到当年的艰辛血战,他就会觉得感慨万千!
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能够做每个月有五百两银子薪俸的副总镖头,更不容易,那实在是用血汗换来的。近年来他已很少亲自出来走镖,“镇远镖局”的总镖头跟他本是同门的师兄弟,两个老人早上练练拳,晚上喝喝酒,已享了好几年清福,就凭他们一杆“金枪铁剑旗”,东南一带的黑道朋友,已没有人敢动“镇远”保的镖。
但这趟镖却实在太重要,镖主又指定要他们师兄弟亲自护送,总镖头的风湿最近又发了,常漫天就只好又挂上他那柄二十七斤重的巨铁剑,亲自出马了。
“镇远……扬威……”趟子手老赵吃这行饭已有二十年,年纪虽不小,嗓门却还是很冲,再加上中午打尖时喝了十二两烧刀子,此刻正卖弄精神,在前面喊着镖。
常漫天掏出块青布帕擦了擦汗,岁月不饶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真是老了,走完这趟镖,也该到了挂剑归隐的时候。天气又实在太热,前面若有阴凉的地方,歇一歇再走也不迟。
常漫天一提缰绳,纵马赶了上去,正准备关照老赵,忽然发现前面有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道路中央绣花。一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
常漫天闯荡江湖三十多年,倒还没见过男人绣花的,更没有见过有人会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坐在大路上绣花。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他实在像是个疯子,在这种鸡蛋摆在路上都可以晒熟的天气里,他身上居然还穿着件紫红缎子大棉袄。
奇怪的是,穿着纺缎单衫的人都已满头大汗,他脸上反而连一粒汗珠子都没有。
常漫天皱了皱眉,挥手拦住了后面的镖车,向趟子手老赵使了个眼色。
老赵毕竟也是老江湖了,从常漫天第一趟走镖时,他就跟着做趟子手。
老主人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轻轻咳嗽了两声,打起精神走过去。
这大胡子专心绣着花,就好像是个春心已动的大姑娘,坐在闺房里赶着绣她的嫁衣一样,十六七辆镖车已因他而停下,他竟似完全不知道。
他绣的是朵牡丹,黑牡丹,绣得居然比大姑娘还精致。
老赵突然大声道:“朋友绣的这朵花实在不错,只可惜这里不是绣花的地方。”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又是存心想让这人吓一跳的。谁知道这大胡子却连头都没有抬,眼都没有眨。
“难道他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聋子?”
老赵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朋友能不能让让路,让我们……”他的声音突然停顿,脸色突然变了。刚才伸手过去拍肩的时候,大胡子手里的绣花针刚好抬起,在他手背上扎了一下。
连挨一刀都不会皱眉头的江湖好汉,被绣花针扎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老赵本来连一点都不在乎,可是想缩回手的时候,这只手竟缩不回来了!他半边身子竟似已完全都麻木!这根绣花针上,莫非有什么邪门外道的花样?
老赵后退三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并没有肿,却偏偏不听使唤了,他又惊又怒,刚准备发作。
常漫天已飘身下马,抢过来向这大胡子抱了抱拳,道:“朋友绣的好标致的牡丹。”
大胡子还是没有抬头,却忽然笑了笑,道:“我还会绣别的。”
常漫天道:“绣什么?”
大胡子道:“绣瞎子。”
常漫天也笑了笑,道:“瞎子只怕不好绣。”
大胡子道:“瞎子最好绣,只要两针就能绣出个瞎子来。”
常漫天道:“怎么绣?”
大胡子道:“就是这样绣。”他突然出手,在老赵脸上刺了两针。
老赵一声惨呼,手蒙着脸,已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指缝间鲜血沁出,正是从眼睛里沁出来的!常漫天脸色骤变,反手握剑。
大胡子却还是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悠然道:“你看,我岂非两针就绣出了个瞎子来?”
常漫天冷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