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秋受庞若惊,迎着她温娈的眼神,傻笑一下,胡乱抓起一块糕饼便往嘴里塞去。
连日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早令他头晕脑涨,好在他历来大而化之,既知难以索解,也便抛开不去思想。何况他曾追问过赵钱孙无数次,那贼头大哥却总是以一句“到时即知”吱唔了事。无可奈何之下,反既来之,则安之。
慕容萍无意识的轻轻抚弄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笑吟吟的盯着他,清澈动人的美目里却彩茫迭闪,显是心情激荡,势难自己。
抿嘴笑道:“瞧你!狼吞虎咽的,有人同你抢吗?”端起面前的细瓷茶碗,递到云梦秋的嘴边去。
云梦秋呆了一呆,心跳立时加速,慕容萍的语气,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就像大姐姐以昵爱的态度对待见她竟似要喂自己一样,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喝了几口茶后,才想起忘了说一声谢谢。
慕容萍浅浅一笑,似漫不经意的道:“阿云,你没名字的吗?‘云’字究竟是你的姓,还是名呢?”
云梦秋正要随口回答自己姓云,几下中了赵钱孙一脚,当即惊觉,含含混混的道:“嗯,那是我的名。我……我不是姓云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是说有多么难受,就有那么难受。
眼角处,慕容萍垂在地面的裾角正微微颤动,显是心情异常紧张,说出话却依旧恬然。只听她闲淡又问:“阿云,还记得你姐姐的像貌吗?她叫什么名字呢?”
云梦秋隐隐觉得不对,忆起来时赵钱孙所教的几句对答之词,正想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答对出来。
慕容萍温柔的直视着他,缓缓的道:“你姐姐复名思仪,前月你刚满十六岁,我有说错吗?”
“噼啪!”
茶杯自瞠目结舌的云梦秋手里滑下地面,摔得粉碎,吃吃的道:“你……你怎么知道?”令他如此震骇的真正原因,却是她此时所言,几乎同赵钱孙刚才所教自己的一模一样。
慕容萍娇躯难以自己的轻颤起来,盯着他固执的道:“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呢?”
云梦秋茫然若坠云端,心一横,便想老实承认自己姐姐是有的,不过压根不叫劳什子“思仪”。唇舌欲动间,底下再中赵钱孙一脚,回眼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只好硬起头皮道:“是……是的。”
此语一出,厅南角那座屏风后立即响起一声激动的低呼。
云梦秋愕然看去,正不明所以,慕容萍已一下站起,玉容难掩惊喜,盯着他继续道:“在你左胸下方,有块朱色胎记,是吗?”
这次云梦秋与赵钱孙一齐叫了出来,前者一跃而起,颤声道:“这……这……!”后者则摆出一脸夸张道:“有这种事?萍姑娘你如何晓得我阿云小弟胸前的胎记?难道……难道你……嘿!”
云梦秋身体簌簌战栗,心潮汹涌激盈不已。
未进“慕容府”之前,赵钱孙确是硬逼着在他胸上伪造了块胎记,当时他莫名不解,现在当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
烛火掩映下的慕容萍妍丽难言,他早已有多个“姐姐妹妹”,再多上这么一个美姐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这次摆明是欺骗别人的感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怔立厅上,思潮起伏,心情别扭达至极点。
慕容萍秀目内隐泛珠泪,颤声道:“阿云,解开衣裳,给我瞧瞧好吗?”
虽明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云梦秋仍是大吃了一惊,失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嘿!这……!”
慕容萍破滴为笑,啐道:“你才多大年级,再说……呸!哪有什么授受不亲的。小猴儿,解开衣衫给萍姐姐瞧瞧。”
这下云梦秋哪还敢有所怀疑,头皮发麻,心内叫苦不迭,退后几步,才要否认自己其实压根不是她什么“弟弟”。
赵钱孙一把将他揪住,嚷道:“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云兄弟,我晓得你很腼腆的,不过凡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若萍姑娘真是你自小失散的姐姐,那给她看看也不打紧。就算不是,你亦没什么损失。”
纵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云梦秋仍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回眼瞪着他,怒道:“赵大哥……!”
赵钱孙三下两把解开他的衣服,一面向他挤眉弄眼,嘴里笑嘻嘻的道:“云兄弟,赵大哥都有为了你好,有些时候……哦,萍姑娘请看。”
摇曳的红烛下,云梦秋赤袒的左胸上方显出一块指头大小的鲜艳朱色胎迹,慕容萍樱唇振颤,正要说话。
“扑通!”
厅角那扇八面屏风之后传来一声人体倒地闷响。
慕容萍花容失色,惊呼:“思仪!”飞奔过去。
听着她这声娇呼,云梦秋大吃一惊后再加上个大吃一惊,大张着嘴向赵钱孙望去,那贼头大哥却似早料到这般情形般浑无诧色,嘻嘻笑着低声道:“走吧,云兄弟,咱们也过去。”
屏风后面,一个五官清秀、身姿窈窕的美丽女郎正躺在慕容萍怀里,白玉般煞白的脸容上微带泪迹。一身白底花色衫褂,穿在她山川起伏的优雅玉躯上,有着种令人心醉的柔美。又素腰堪可一握,丰满的胸脯急起骤伏下,楚楚动人之极,散发着让人目眩神离的诱惑力。
眼含清泪的慕容萍的连声呼唤下,女郎嘤咛一声,长长的眼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来。
一眼看见正错愕发呆的云梦秋,立即娇呼道:“云弟!”
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奔上两步,一把将他搂入怀里,珠泪飞撒,悲呼道:“阿云!阿云!我苦命的弟弟!”
茫然抱着她骨肉匀亭的娇躯,感受着她冰凉的泪水沾满自己面颊,云梦秋呆若木鸡,无论如何,也无法激起与她一样的“姐弟”真情。
茫茫然回头一看,慕容萍俏立身畔,悲喜交集的看着自己二人,早清泪满脸;而那老贼赵大哥,则仍是一脸震惊过度的表情,嘴角处却隐泛着一缕狡计得呈后的贼贼笑意。
第六章 堂前认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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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云梦秋大力一拍桌面,黑沉着脸,瞪着对面满脸尴尬的赵钱孙,气急败坏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你还不说是不是?我……我……那我就与你划地绝交!”
那日“堂前认姐”后,二人便搬来与慕容萍和慕容思仪同住在一起。几天过去,慕容思仪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爱护有加。别人看来是天大的享受,对云梦秋来说,却似遍体针茫,难受之极。以度日为年来比喻,尚不足形容其感遇。
赵钱孙偷觑着他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尴笑道:“云兄弟,咱们兄弟一场,怎能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呢?嘻!赵大哥都是为了你好嘛,那慕容思仪人美如花,又温柔斯文,有这么个姐姐……嘻!”
发觉云梦秋神色渐变阴沉,显是动了真怒,再不敢胡扯,瘪笑道:“其实呢,赵大哥以前不告诉你这件事情,是害怕云兄弟你沉不住气,不小心露出马脚来。呃!现在当然会把事情全都告诉你。”
云梦秋连日来憋了满肚子火,偏又无处发泄,双眼一瞪,没好气的道:“早知道有这种事情,我就不该答应你到江南来!结果却弄到这步田地!”
话虽说得恶,心里却不无感激之情,说到底,赵钱孙如此“苦心积虑”,的确都是为了自己。只是他如此手段,未免也太过“恶劣”。
赵钱孙头点的似鸡啄米,陪笑道:“是!是!是!都是赵大哥的不是。云兄弟,你先消消气,听我慢慢道来!”
鼠目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云兄弟,现下你也知道了,你仪姐姐……嘿!就是那慕容思仪,正是‘凤栖楼’的执事,本来呢,凤栖楼诸般机关埋伏太过厉害,简直让人防不胜防,若你有这么一个总管该处的姐姐,‘相思点点红’到手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云梦秋苦恼道:“赵大哥,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对。仪……仪姐人很好,她的弟弟死了吗?咱们这么欺骗她……唉!”
赵钱孙微露困窘道:“咳!成大事者何居小节!再说了,慕容思仪丧亲已久,忽然多出你这么个弟弟……嘿!咱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说到这里,又沾沾自喜起来,道:“嘻!云兄弟,想不想知道赵大哥是如何晓得她有个弟弟的?”
云梦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忍不住好奇心,道:“你如何知道的?”
赵钱孙哈的一笑,得意道:“云兄弟,忘了你赵大哥是干哪一行的了吗?不是赵大哥自我吹嘘,上月我潜入这儿几回,来去无踪,没有半个人发觉,反倒被我看到了件隐密事情。嘻!还记得那慕容琦吗?原来他是慕容萍的情人。不过二人一内一外,照慕容府的规举,绝不能有私情,于是我就找上门去,哈!这么一来,那小子想不帮忙都不行。”
云梦秋愕然,心内隐隐觉得不对,慕容琦再怎么说,好歹是个执事,没有理由如此轻易就被赵钱孙所威胁。况且慕容世家总不会如此不近情理,竟不准两大执事相恋,而原因只不过是二人一分管外物,一总领内事而已。
难道其中竟另有文章不成。
思忖间,听赵钱孙继续吹嘘道:“当日那小子与那萍丫头秘密幽会,情话绵绵,神魂颠倒下,早天昏地暗,哪知老子躲在一旁,什么都听在了耳里。原来二人与慕容思仪乃是同乡,那年倭寇大至时,慕容世家上代宗主慕容琴闻讯率众赶去,却到迟一步,全村四百余人几乎尽数被屠绝,只在尸堆里救出了他三人。嘿!云兄弟,下面的事,不用赵大哥再说了吧!”
云梦秋恍然,旋即心里想起一事,变色道:“糟了!如此说来,慕容琦不是知道我们在撒谎吗?万一他告诉萍姐姐或仪姐,那……那该怎么办?”
赵钱孙却洋洋不以为意,道:“云兄弟即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那色胆包天的小子上几日便奉命前往陕北了,没有几个月时间,休想回来。何况,就算他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想来个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