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视野豁然开朗。
“唔,哇啊——”
在喘一口气之际,悠二发出相当缺乏创意的赞叹声。
与先前看过的风景截然不同的风景,在辽阔的真南川河川用地绵延开来。
河川用地的停车场、一旁的广场以间隔些微的距离全部排满了摊位。
这是理所当然,因为这里是明天即将举办的“御崎市鱼鹰节”的主要会场。
大概是现在还早,几乎看不到人影,以木板简单组装的摊位大多盖着塑胶布,不然就是只组装好骨架,里面仍然空空如也。
不过,由绳索捆绑成一束的旗杆、旗杆凭靠的大型空水槽、随意摆放的瓦斯桶、写到一半的招牌、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大气球以及表演舞台,甚至有人躺着的睡袋——这些一反常态、众多物体的泛滥,充满了活动即将展开之前的混沌意念,光看就觉得雀跃不已。
悠二到目前为止虽然参观过御崎鱼鹰节,却从来没有看过相关的准备工作。
(能够看见这样的景象……也是托夏娜的福吧。)
尝试表达敷衍的感谢。
(不过……)
老实说,有点可惜。忍不住,把这个心情说出口。
“要是夏娜也在就好了。”
(对了,今年池怎么没有邀我参加鱼鹰节……夏娜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活动吧——)
胸口传来正好打断这个思绪的回答:
“对我有所不满吗?”
“不……不是,并不是这样!?”
就旁人看来,悠二就像是独自练习表演或者脑筋秀逗的人用力挥动双手,对着胸前的坠子努力解释。所幸四周没有其他人。
亚拉斯特尔对于悠二这个反应……
“呼嗯,算了。”
仅仅如此回答,接着默不作声。感觉今天的他不同于昨天的不悦,给人一种非常冷淡的、有气无力的印象。
“那个,我在想啊……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家呢?”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疑问……
“不知道。”
只得到这个草率的答复。
他们两人完全不明白夏娜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天亮之前出现在坂井家的她,不是按惯例在庭院挥舞半截树枝,对悠二进行早上的特训,而是要他去做向来偶一为之的长跑训练。若是单单如此的话,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不知为何,她这次就像之前亚拉斯特尔曾经把悠二与夏娜赶出去一般,表示要留在坂井家。
亚拉斯特尔对于这一点似乎也相当惊讶。
“帮我顾好悠二,别让他偷懒哦!”
一边说着,她同时将坠子“克库特斯”从颈子拿下来,脸上浮现仿佛随时会噗嗤笑出声来的顽皮表情。
此时亚拉斯特尔私下听见合约人凑近嘴唇的低语:
“不要突然回来哦。”
他的本体在夏娜体内,只要合约人与“红世魔王”其中一方有心,表达其意志的神器“克库特斯”就会立刻回到手边。意思就是,这句话是少女希望他不要这么做的叮嘱。
身为火雾战士的她,绝不可能做出将亚拉斯特尔排除在外的行动。意思就是,这次是一个特例,不过他完全猜不出所以然来。事实上少女并非一个人留下来,应该是跟昨天的谈话有所关联,只是他除了火雾战士的活动以外,几乎没有任何近似人类的观念,所以也不可能理解。
他只能像个为了儿女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动而烦恼的父亲那般,深深叹一口气。顺便对眼前的光景脱口表示感想:
“这是节庆活动吗?”
“嗯,叫做鱼鹰节——”
魔神与少年两个遭到抛弃的同志彼此简短交谈。
当两人按照以往特训结束时间回到家之际,在家中等待着他们的是——难得发出烧焦气味的家、一脸不悦做在餐桌前的夏娜,以及千草准备的早餐,“只有这些”而已。
今天,吉田一美无可奈何地度过一成不变的一天。
虽然无可奈何,但也是快乐的一天。
今天佐藤启作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来到学校。
田中荣太大声笑道:其实是宿醉啦哇哈哈!
中村公子与藤田晴美拿着附赠化妆品的杂志谈论得兴高采烈。
池速人难得忘记带课本。
看见临时随堂测验当中出现在自己刚好没有预习到的部分而大伤脑筋。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只要聚在一起就会谈论鱼鹰节的计划。
班上所有同学,都一如往常。
虽然快乐,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一天。
平井缘也是一如往常。
坂井悠二也是一如往常。
终究还是一如往常。
希望有所改变。
不想破坏,但是希望有所改变。
抱持这个人性的愿望,按照昨天所听到的,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前往相同的地点。
神秘的少年·卡姆辛正在那里等待。
卡姆辛身穿长袖长裤还披着风帽,肩上扛着一根缠着布条的长型武器,由于目前是盛装的黄昏时分,而且还是在大马路上,所以这身打扮看起来相当醒目。当事人悠然自得地踏出步履,完全不把众目睽睽当做一回事,不过他身旁个性内向的吉田却是面红耳赤地垂着头。
(安静一点倒是不错……)
(要是晕倒就糟了……)
卡姆辛跟贝海默特以各自的立场思索着。
他们并不打算让身为一名平凡高中生的吉田一美过度涉入。
这名少女看起来并不笨(如果真是如此,一开始就不会找上她),然而“这个世界的真相”太过残酷,并不适合让她全盘理解。即便不是如此,人类这种生物向来是非常恐惧并厌恶自己的社会与生活受到任何干扰。
在说出真相之际,对方是否愿意相信,事实上的几率是五五波。
保护一般人的常识铁壁,经常阻止并模糊他们的异常行为与现象,同时也是他们向铁壁内部传递必要情报之际的障碍。就算使其亲眼目睹不可思议的现象,也无法传递至内部……意思就是,有时候甚至会发生亲眼目睹的人类“不愿承认”眼前事实的这种情况。
至于卡姆辛,则不会强行要求对方接受他们的认知。认不认同、相不相信,到头来仍然取决于人类,一旦太过深入,等于造成他人的困扰。然而,以最基本的条件而言,至少必须是能够派得上用场的程度,让对方理解其构造,并产生实际体认才行。
所谓的说明,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引发“必须的功能”,诱发“协助的意愿”的手续。会去烦恼一堆无力改变事情的废物,或将事实与情绪混为一谈而悲伤难过的笨蛋,这两着他们都不需要。
在这样的认知之下,卡姆辛开始向本着个人兴趣而允许其同行的可怜少女加以说明,虽然并肩走在大马路的人群之中,却没有与吉田四目交接,而是藉由只将气息留在身旁的方式。
首先,以轻松的语气向对方解释前提:
“这个世界拥有一种生存的基本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存在之力’。”
吉田当然是露出一头雾水的神色:
“你是指电玩游戏之类的吗?”
她仍然将卡姆辛等人定位在一般人类的延长线之上。而两人也并为对此刻意订正,继续说明:
“剥夺‘存在之力’的吃人魔潜入了这个城市。”
“……”
吉田默不作声。这也难怪,的确是相当唐突的话题。
卡姆辛不等对方表示理解,径自说下去:
“不,你不用担心,已经被我的同志收拾掉了。”
“你意思是,有个像是杀人魔一样可怕的人跑到这里来了?”
“那并不是人类……总而言之,那个吃人魔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吃人,所以动了一些手脚。”
“例如,毁尸灭迹……?”
吉田开始参与讨论,这是好现象。
“可以这么说吧,虽不中亦不远矣。”
“是、是吗……那么,是什么?”
看来吉田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所谓的语言,是灌输了说话者的意念,然后从口中说出来的。她开始感觉到,卡姆辛已经超越了小孩子恶作剧的范畴,意思就是卡姆辛所说的这些话完全是出于一己的意志。
“就是名为火炬的装置,那是‘存在之力’的残渣,会伪装成遭到啃食的人类。”
话虽如此,即使明白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可能马上相信卡姆辛所说的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现在说出口的这些事情就像是无理取闹的玩笑话,根本无法打破常识的铁壁。
“火炬会慢慢消耗‘存在之力’,最后在任何人也察觉不到的状况之下悄悄熄灭,意思就是,‘存在之力’一旦消失,就等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这是鬼故事吗?”
吉田虽然从头到尾一直坚持这是想象出来的故事,仍然不断不断努力尝试了解。这也是好现象。
“我们的同志负责解决这种残酷的吃人魔,我的工作则是收拾善后。遭到吃人魔啃食之后的世界,丧失了人与人之间原本应该相互影响的和谐。于是产生‘不自然’的扭曲……规模一旦扩大,很有可能导致可怕的灾难。”
“灾难?”
“实际状况只到出现征兆为止,详情并不清楚……无论如何,众人一致公认那是相当危险的,甚至吃人魔那边也是。”
“呃?”
看来吉田有所疑问,卡姆辛则避免说明这一点。解释得太过详细,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只要说明目前需要说明的部分就够了。
“所以我巡回世界各地,修正并调整扭曲的部分。”
“就是昨天说过,要到处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吉田渐渐凑近两人身边,甚至尝试提出问题:
“卡姆辛小弟,那个……”
贝海默特看准了这个时候正是出场时机,于是开口说道:
“唔嗯,有什么问题尽管发问没关系,说出来听听看。”
因为他那副老人一般的沙哑嗓音,能够无条件地给人一种安全感。
吉田再次被少年左手腕的奇怪声音吓到,但还是继续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