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官因为职责的关系,比他们能更容易接近三柱臣。在他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毫无虚假的重量。之所以从中感觉不到向上司打小报告的意味,也可以说是多亏了他从平时培养起来的人望所赐了。
(而且,我自己也很想向参谋阁下询问一下这件事的意图所在。)
反而在他看来,这方面更令他感兴趣。
利扎贝尔听了这个应该可以算是好注意的提议——
“唔……”
仿佛稍微有点动心似的沉默了起来。
“那样就好啦,利扎贝尔,就这么办吧。”
“在这种状况下,参谋阁下应该不希望内部出现不和迹象吧。”
他看着这么说的两人,可是态度却突然一转——
“不.还是不行。”
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接着,他突然——
“比起这个——”
抱住了两人。
“哇?”
“干、干什么?”
利扎贝尔把难以看出表情的甲虫脸凑近两人,轻笑着说道: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总之你们就跟我一起来吧。”
当然,两人自然不可能以正面意义来理解他所说的“好事”了。
尽管整体上显得很平坦,但是每个山峰都呈现出突兀的锐角状——这样的山容,大概是这个地域的特征吧。冰冷而澄澈的空气,也进一步衬托出岩石上仅有的一点绿色植物,感觉非常舒畅。
“时节为隆冬。这样的季节还真是不太凑巧。”
从铠甲中延伸出来的衣服随风飘拂,盟主开口说道。
“如果是春天的话,也应该会盛开更多美丽的鲜花吧。”
站在崖边的同一个人,接着以少年的声音说道。
在“他”的身后,有一位少女正蹲在那里,轻轻用手抚摸着随风飘动的绿草。
那正是头戴白帽、身披斗篷的三柱臣之一,巫女“顶之座”黑卡蒂。
“已经足够了。冬天也有冬天的喜悦……而且——”
少女眯起眼睛说道:
“如今无需在高峰之巅祈求您的声音,也能跟您交谈。我,仅仅是这样……”
“冬天有冬天的喜悦……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子忍耐讨来的吧。”
“……”
这次,她并没有回答盟主的话,只是默默地用手指拨弄着绿草。
他没有强求回答,只是眺望着远方的山岭尽头。
仿佛是为两人祝福和助兴似的——
叮啷……
一阵幽玄的琴音,在山间回响起来。
“看似寒冬冬已去,不似春来春已至……”
在两人身后,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的乐师,正弹着一个古旧的琵琶唱起歌来。深深盖住眼睛的三角帽,竖起衣领的燕尾服——以这样的装扮掩藏着脸面的怪异人物。
“那是暂时性的幻觉,还是迷惘时的恶作剧呢……”
那正是在不久前进入了“星黎殿”的“使徒”——“笑谑之聘”洛弗卡雷。
他是一个不受干涉、也不受迫害,同时也不会受到赞赏,只被允许在那里演奏琵琶的特殊存在。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并没有说什么,黑卡蒂也没有回头去看他。
“知道的就只有彼此的心……”
即使如此,洛弗卡雷就像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就像把自己当成点缀空气的存在一样,弹了两三下琵琶,又唱出几句即兴的诗歌。
过了一会儿,一阵风吹来,少年的声音向着背后从要塞“回到”这里的美女说道:
“贝露佩欧露,刚才的‘使徒’是布告官吗?”
“是的。”
在三只眼中的右眼上戴着眼罩的三柱臣之一,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以优雅的姿态单膝跪在岩石地面上。
她和黑卡蒂这几天都陪伴着在山间散步的盟主,在不熟悉的阳光之下游玩。集中到“星黎殿”的“使徒”们看到她们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外界的姿态,都一个个惊愕不已.有的还气愤得瞪眉瞪眼。对于这一点,她们也只有在内心苦笑了。
虽然她们也很清楚这种毫无防备的做法会引起成员们的不安,同时也应该有人对她们所受的待遇感到不满。不过只要是盟主的要求,那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而且她们也明白,这种行为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确认工作。
说到要安抚众心的话,她们最多也只能做到在重要的协议和传令时回去“星黎殿”这一点了。刚才,她也是回去“星黎殿”接受了下属的传令和报告。
参谋低下头,开始向盟主作出这几天来最重要的报告。
“是将军‘千变’修德南派人传来的急报,昨日深夜。据说已经把上海外界宿总本部攻陷了。外部的基础准备,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很好。我不在的期间,‘千变’的本领看来也没有丝毫的生疏。”
盟主的声音作出称赞——
“这样的话,火雾战士阵营暂时应该会集中精力进行善后处理和对现有势力圈的警戒,没有余力向外部布网了吧。我也可以不必担心受到多余的介入,安心到她身边去了。”
少年的声音接着说道。
贝露佩欧露保持着低身的状态,向头上的盟主问道:
“能做到吗?”
对于这个可以理解成多层意义的疑问,盟主并没有马上回答。
在混入了雾气的山间寒风中,在时隐时现的明媚阳光下,只听到衣服不断飘拂的声音,没有回答的空白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贝露佩欧露在心底里蒙着一层不安的阴云。
那是这两周来,看到实现了归还的盟主的言行举止而产生的感觉。
本来为归还的盟主准备的容器,是完全不介于“密斯提斯”这种剩余物的、更为安定的媒体——也就是专用的接收装置“暴君”。
但是……之所以变更成现在这样,通过与“密斯提斯”的精神同步而自由自在地操纵其身体的形态,正是因为盟主自身的意志使然。这是因为他对宝具“零时迷子”转移后充当了几个月宿主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同时也认同了他是拥有足以跟自己同步的思维和志向之后作出的选择。
尽管形式上偏离了原本的计划,但现在却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不仅如此,他在言行举止上也没有丝毫的踌躇和迷惘,充满了跟过去的他一模一样的霸气。
只是.却发生了两个奇特的、超出预料范围的现象。
第一个。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身上具备了异常敏锐的探知能力。
第二个。他发出来的声音,是盟主和少年交混在一起的、也就是处于所谓的混合状态之中。
那是编制自在式的盟主、从远处接收回来的黑卡蒂,以及进行解析和实际运作的“探耽求究”丹塔里奥教授——所有的人都无法以理论解释的、彻头彻尾的怪现象。
(而且,在没有进行测试运作的前提下,把无数极度复杂的自在式一下子就应用在正式运作上,出现这种细微的障碍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影响的关系,他马上就下达了计划的修正命令。
也就是,对掌管审判和断罪的“天罚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处置。
进一步来说,就是对其契约者的处置。这个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不必多说。是跟身为“密斯提斯”时的盟主有着紧密关系的存在。这个修正,到底是盟主的深谋远虑,还是基于少年的私情呢——因为执行御命的利点和个人意图相一致的部分非常多,所以很难猜测到他的真正用意。
关于处置的方案已经考虑好,准备也已经做好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能不能做到呢?如果不能做到的话,“他”会不会就这样发生崩溃呢?
她们'化装舞会'实现御命的道路虽然看似一帆风顺。但其实却是以最不确定的东西作为中核向前猛冲。一向做事慎重的她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意。)
可是,蒙在她心胸中的阴云,对她来说却并不是令人不快的东西。相反,她甚至对此感觉到喜悦。因为在以“随心所欲地生存”为宗旨的“使徒”之中,只有她具备了“正因为是不如意的事才有挑战的价值”这种特质。
(没错,针对这个不测的事态,我也预先做了一个准备……等那个到达之后,再慢慢进行分析和解明也不迟。)
现在这位诡计多端的“魔王”,正感觉到一种不同于自嘲,而是类似于满足感的复杂怪异的喜悦之情。
(我还真是个无可救的人。)
这时候,面向着那样的她——
“并不是能不能做到……”
盟主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向她走近。
“是绝对要做。仅此而已。”
以少年的声音说完后,站在了贝露佩欧露的面前。
接着,盟主向她笑着说道:
“以前的事也是这样,我好像总是让你烦恼呢。总是这样依赖着你的‘喜悦’,结果却给你带来了莫大的辛劳。我还真是个不懂体贴的盟主。”
对于盟主正确地估计到了自己的内心,贝露佩欧露产生了一种既非喜悦也非焦躁的感觉,不由得以平伏的姿态藏起了脸。
“那样的事——”
这时侯,少年不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我不会再失败了,即使为了你们。我也必须成功。”
“——!?”
以缓慢而轻盈的力量拉起了那只手,让她站了起来。
盟主注视着任何人都未曾见过的、面露呆愣表情的她:
“小小的人类身体,也不是太糟糕呢。”
少年温柔地以指尖抚摸着她的眼罩。
“因为,可以这样子跟你们互相靠近,互相接触。”
“……是。”
面对总算回了一句话的贝露佩欧露——
“是的。”
以及转过身来作出清晰回答的黑卡蒂——
“这几天来我一直带着你们毫无防备地到处走。这一点还希望你们见谅。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希望感觉一下,这种充满扩展性的真实世界……跟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