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目中不禁露出了感激之色,右手已撤下了插在腰带上的斧头。
张大帅突然大笑,拍着高登的肩:“想不到你非但枪法准,看人也很准。”二
货仓的门并没有上闩。
张勤轻轻一推,门就“呀”的一声开了。
门里阴森而黝暗,只能够看见到一堆堆零乱的空木箱。
张勤右手紧握着斧头,左手拿着根手电筒。
可是他井没有让电筒亮起来,他怕电筒一亮,黑豹更不肯现身了。
无论如何,他总算也是个老江湖。
“黑豹。”张大帅的火气又将发作,“你连面都不敢露,还跟老子谈什么条件。”
这句话刚刚说完,黑暗中就响起黑豹那冷冰冰的声音。
“我一直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看!”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张大帅一抬头,果然立刻就看见了黑豹站在一堆木箱上。
手电筒的光也亮了起来。
光柱并没有照着黑豹却照在一个赤裸裸的女人身上。
她曲线玲咙的躯体,在灯光下看来,更令人心跳。
张勤的心在跳,不由自主将电筒熄了。
他毕竟是个老实人。
“滚下来。”张大帅怒吼,“老子不喜欢别人站在老子头上跟老子谈条件。”
“我要说的话,就在这里说。”黑豹冷冷道,“你可以不听。”
“你有话快说,有屁就快放。”张大帅居然忍住了气。
“你上当了。”黑豹在冷笑。
“上当,上什么当?”
“你以为这件事真是我自己干的?”
“不是?”
“金二爷叫我诱你到这里来,而且算准了你一定会来。”
张大帅这次居然没有插嘴,让他说下去。
“你既然亲自出马,就一定会将你手下的好手全部都带来。”黑豹的声音很冷静:“金二爷就可以一下子去捣破你的老窝,先让你无家可归,再让你无路可走。”
张大帅的浓眉又打了个结:“我入你娘,你他***是不是想挑拨老子兄弟。”
“这些话你本来不必告诉老子的。”张大帅忍不住又道。
“我告诉你,只因为我也上了当。”
“你上了什么鸟当?”
“他本来答应支援我的,但现在我却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他的脸在阴影中,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那双发亮的眼睛里,的确带着种被骗了的痛苦和愤怒之色。
张大帅盯着他,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我坐那辆车子,就是要引诱你们追到这里来。”
“这也是金老二的主意?”
黑豹点点头:“我既然知道你们要来,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
“这个人虽然有点愚蠢,却绝不是呆子。”高登忽然道。
“这世上并没有真的呆子。”黑豹冷笑着说,“我在这里等,只是因为我相信金二爷绝不会出卖我。”
“那老小子有时连他的祖宗都会出卖。”张大帅好像忽然变得在帮黑豹说话了。
“你在为别人卖命的,却被那个人出卖了,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黑豹说的这句话,张大帅并没有听。
他在张勤耳畔吩咐:“叫荒木带十八个人赶回去。”
“这里呢?”张勤问。
“这里有高登一个,已可抵得上十个。”
黑豹还在继续往下说:“不管他姓金也好,不姓金也好,只要他骗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张大帅这才问道:“你想报复?”
“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走!”
张大帅沉吟着:“我不但可以给你机会,还可以给你五万块。”
在谈这种事的时候,他那些骂人的话,忽然全部听不见了,神情也变得非常严肃:“只要你真的肯替我去做了金老二,你要求的条件,我全部可以答应。”
“你肯先放我走?”
“当然。”张大帅道,“但你也得放了这女人。”
“你还得给我辆车子。”
“行。”
黑豹的眼睛更亮了:“一言为定?”
“闲话一句。”
“好,你退后三步,我就下来。”黑豹的人已开始动,手里的钥匙立刻响了起来。
张大帅立刻退后了三步,却乘机在高登耳畔轻轻说了八个字:“先杀女人,再杀黑豹!”三
十二点一分。
在霞飞路后面的高级住宅区,有一栋面积很大的三层楼花园洋房。
壁上的大钟刚敲过十二响,忽然有六辆轿车急驶而来,停在门外。
下门按铃的是金二爷的司机老刘。
老刘的脸是张公馆每个人都认得的。
本来门禁森严的张公馆,铁栅大门立刻开了。
金二爷背负着双手,慢慢的下了车:“你们的三爷呢?”
“三爷不是跟二爷一起在田八爷家里喝酒么?”应门的陈大麻子觉得很奇怪。
陈大麻子也是张大帅手下的老人了,一柄斧头劈死过不少跟“老八股党”作对的人,若不是因为好酒贪杯,也不会屈为门房。
若不是因为他虽然好酒,却很忠诚可靠,张大帅也不会要他做自己老窝的门房。
金二爷吸了口雪前,慢馒的喷出来:“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陈大麻子当然也不知道。
他正想开口,忽然一阵刺痛。
刘司机手里刚抽出来的一柄刀,已刺入了他的左胸旁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
那里正是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陈大麻于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就倒了下去,倒下去后,嘴角才开始泌出鲜血。
他的眼睛并没闭起来,一双凸出的眼珠子,还在瞪着金二爷。
金二爷却再也没看他一眼,喷出了一口雪前烟,挥手道:“先搜三楼上二姨大卧房里的保险箱,若有人挡路的……”
他没有说下去,只做了个手式。
这手式的意思就是:“格杀勿论!”四
“先杀女人,再杀黑豹!”
高登的手已经滑入晚礼服的衣襟,指尖已触及了枪柄。
他的手指比枪还冷。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看清了张大帅这个人。
他不愿为这种人做任何事,可是他们之间的“合约”却必须遵守。
枪手也有枪手的规矩。
黑豹已挟着露丝从木箱上跳下来。
露丝已晕了过去,所以她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砰”的枪声一响,子弹已贯穿了她的眉心,射入她大脑。
高登的枪是绝不会落空的。
张大帅眼睛里露出满意的表情,他的钱花得并不冤枉。
他已看出黑豹绝对没法子用一个死人未作盾牌,高登的枪再一响,黑豹就得倒下去。
但是枪声并没有再响。
就在第一响枪声过后的那一剥那间,只听“叮”的一声,一柄钥匙已经插入了高登的枪管,子弹已射不出来。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黑豹的人突然豹子般冲起,一窜三丈,扑向张大帅。
张大帅的江山也是用血汗拼出来的。
他并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显然已使得他肌肉渐渐松弛。
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快。
黑豹的身子一冲起,他已翻身冲出去,一面伸手拔枪。
但他的枪已在赌场中交给了梅礼斯,现在还摆在赌场的那张桌子上。
他的手掏空,掌心捏起一把冷汗。
就在这时,他只能感觉到黑豹身子扑过来时,所带起的风声。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行动已远不及昔日迅速,忍不住夫声大呼:“野村——”
外面果然有个人拼命冲了进来,但却不是野村。
锋利的斧头寒光一闪,直劈黑豹,来拼命的果然还是张勤。
他的斧头已剁向黑豹的膝盖。
黑豹忽然凌空大喝,身子突然一翻。
喝声中,张勤只看见黑豹的腿突然向后踢出,一只拳头却已像铁锤般击在他鼻梁上。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梁碎裂时的那种痛苦和酸楚,可以感觉到眼泪随着鲜血一起流出来。
但他再也不能感觉到别的事了。
黑豹的身子落下时,脚已踢在他咽喉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斧头。
晕眩中,他仿佛已回到了他的老家,正好他少年时已娶回家的妻子,坐在他们那老屋的门口,呷着杯苦茶,眺望着西天艳丽的晚霞……
他本该早些回去的。
也许他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到这种大都市来。
高登看着手里的枪,似乎在发怔。
枪管上竟已有了裂痕,这一把钥匙的力量好大!
黑豹一踢飞张勤,忽然转过脸露出雪白的牙齿向他一笑,道:“我欠你一次情,现在已经还给你。”
高登冷冷的看着他。
“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他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一个真正的枪手,身上绝不会只带着一柄枪的。”
他的左手里忽然又多出一柄枪。
黑豹仿佛一怔,但他的人已扑了出去。
外面的情况已完全改变。
张大帅冲出来时,已发觉情况改变。
加上司机,他本来还有十三个人留在外面。
这十三个人全都是经历无数次血战的打手,都曾经替他卖过命。
他带在身旁的,本就是他部属中最忠实,最精锐的一批人。
虽然他大部分契约、股票和秘密文件全都在他三楼上那个德国制的保险箱里,但他的命毕竟还是比较重要些。
可是他出来的时候,外面这块空地上,竟多出了二十个人。
二十多个穿着黑色的短褂,用黑巾蒙着脸的人。
他们手上都拿着刀。
不是这地方黑社会中常用的小刀,而是那种西北边防军使用的鬼头大刀。
刀柄上还带着血红的刀衣。
张大帅又惊讶,又愤怒。
这二十几柄大刀已将他的人包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他的惊讶显然还不及恐惧深,所以他的声音已有些发抖。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的话现在已不值得重视,何况这句话根本就不值得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