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签字也没关系。”朱大通陪着笑,尽力将自己的视线避过他身上突出的地方:“但他们存款的数目,还是要你看一看。”
“我不必看,我相信你,”黑豹的微笑更亲切:“我们本来就已经是老朋友。”
朱大通也笑了,这次是真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已可保住。
“只要我以后提款也像他们以前一样方便,我们的交情一定会更好。”黑豹淡淡的提醒他。
朱大通立刻保证:“只要你吩咐,无论多大的数目,十分钟之内我就可派人送到府上来。”
黑豹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喜欢听这种话,财富往往能使人有一种安全而温暖的感觉。
“现在我就要十五万,要现钞,你最好能在八点钟以前送来。”
七点四十分。
十五万现款已送到。
黑豹已冲了个冷水澡,穿起了衣裳,还是一套纯黑色的衣裳。
他希望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条剽悍残酷的黑豹,若有人惹了他,他随时都能连皮带骨将这人吞下去。
卧房的门还是关着的,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黑豹走过去,想推开门,突又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现在他已只剩下一件事还没有解决,他自信一定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
楼下的兄弟一个个全都显得活力充沛,精神饱满,困为昨天晚上虽然是大功告成的日子,但却并没有狂欢,也没有庆功宴。
那要等到端午节时再合并举行。
他相信到了那时候,这大都市里已不会再有一个敢跟他作对的人。
外面阳光灿烂,空气新鲜。
黑豹大步走了出去,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全身部充满了力量,足以对付任何人,任何事。三
八点正。
黑豹已到了百乐门大饭店的四楼,正在敲高登的房门。
他右手提着个黑皮箱,里面装的是十五万现款,左手里的钥匙轻响如铃声。
听到了这种声音,高登就该知道黑豹来了。
但高登并没出来迎接,甚至没有来开门。
他正坐在靠墙的一张沙发上,享受他欧洲大陆式的早餐。
他西装笔挺,头发和皮鞋同样亮,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你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见他,他看来都新鲜得像是个刚生下来的鸡蛋。
桌子上摆着煎蛋和果汁,他的枪并没有在桌上。
他吞下最后一口煎蛋放下刀叉,才说:“门是开着的。”
然后黑豹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黑豹跟他看来永远是不同的两种人,就好像豹子和兀鹰,飞刀和子弹,性质种类虽不同,却同样残酷,而且同样足以致命。
“你很守时,”高登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而且很守信。”
黑豹的眼睛也在微笑:“因为你是高登。”
“我没有等你一起吃早点,我知道你宁愿吃奎元饭馆的面。”
“虾爆缮面,”黑豹微笑着道:“我建议你临走之前,不妨去试一试。”
“这次恐怕来不及了,下午两点有班船,我已订好了舱位。”
高登用餐巾抹了抹嘴:“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是不是两个舱位?”黑豹忽然问。
“两个舱位?”
“你难道不带梅子夫人一起走?”
高登笑了:“我虽然常常做好事,却并不是个总管家,我并不想养她到老。”
黑豹也笑了:“难怪你今天早上看来精神很好,若是陪她那种狼虎之年的女人睡了一个晚上,精神绝不会这么好的。”
“你若也想试试,以后不妨到三号码头那一带的酒吧里去找她,”高登说谎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的:“我保证你一定可以找得到。”
“这辈子恐怕来不及了,”黑豹笑着说:“等她下辈子再投胎时,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高登大笑:“想不到你这种人也有幽默感,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我也喜欢你,”黑豹放下手里的皮箱:“所以这里不是十万,是十五万。”
“十五万?”
“另外的五万,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车马费。”
高登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也有一天能把五万块随随便便的送给别人。”
“你不是别人,你是高登。”黑豹又道:“何况我还要托你带个讯给罗烈。”
“我一定带到。”
“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到这里来,这里的饭足够我跟他两个人吃的。”
高登笑容中仿佛带着点讽刺:“我也会告诉他,他若在这里杀了人,一定不必去坐牢。”
“所以你也该回来。”
“这里的饭够不够我们三个人吃?”
黑豹又笑了:“你总该知道这里不但有虾爆鳝面,也有火腿蛋。”
“你的话我一定会记住。”高登站起来,好像已准备送客。
“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黑豹笑得很真诚:“但你若再来,无论大风大雨,我也一定去接你。”
他微笑着伸出手:“我们就在这里握手再见。”
高登看着他的手,忽又笑道:“我总觉得跟你握手是件很危险的事。”
“为什么?”黑豹好像觉得很意外。
“固为你的手就是件武器。”高登微笑着:“跟你握手,就好像伸手去拿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手榴弹一样危险。”
黑豹大笑:“你的确不该冒险,你的手的确比钻石还值钱,一伸手就能赚十几万的人,在这世上的确不很多。”
他已准备缩回手。
“但我还是准备冒一次险,”高登看着他:“现在你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能跟大人物握手的机会也并不多。”
他终于微笑着伸出手来。
他的手修饰整洁,手指细长而敏感。
黑豹的手却是粗糙的,就像是还未磨过的花岗石,又冷又硬。
他们的手终于互相握住;
黑豹的笑容忽然变得残忍而冷酷:“你是个聪明人,你的确不该和我握手的。”
“为什么?”高登好像还不懂。
“因为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你这只手上握着一把枪对着我。”
他的手突然用力。
他很了解自己这一握的力量,高登的手就算是花岗石,也会被他握碎。
高登却居然还是在微笑着,笑容中还是带着一种讽刺之意。
然后黑豹就突然觉得手心一阵刺痛,就好像有根针刺入他掌心。
他手上的力量立刻消失。
高登后退时,左手里已多了柄枪,漆黑的枪管冷冷的指着黑豹,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样。
黑豹的掌心在流血,却还是在微笑:“想不到你的手还会咬人。”
高登淡淡道:“我的手不会咬人,但我手上的戒指却是个吸血鬼送给我的。”
他摊开了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戒指,已弹出了一根尖针。
针头上还带着血。
黑豹叹了口气:“你不该用这种东西来对付一个跟你握手送行的朋友的。”
“这个朋友若不想捏碎我的手,这根针也就不会弹出来。”
高登用手指轻轻一转戒指,尖针就又弹了口去。
“看来你的确是个很小心的人。”黑豹又在叹息。
“所以你觉得很失望?”
“的确有一点。”
“你失望的,也许并不是因为我还活着。”高登在冷笑。
“你认为不是?”
高登摇摇头:“因为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我死,你只不过不愿我去救罗烈出来。”
“你应该知道罗烈是我的好朋友。”
高登冷笑道:“以前的确是的,但是现在却已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现在你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高登冷冷道:“但罗烈若是回来了,你的地位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样稳固。”
“你以为我怕他?”
“你不怕?”
黑豹突又大笑:“看来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因为你自己也说过,我们本是同一类的人,是杀人的人,不是被杀的人。”
“现在我是哪种人呢?”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高登的声音更冷:“我只希望你不要逼我杀你。”
黑豹看着他:“你还希望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陪我,然后再陪我上船去,有你陪着,我才放心。”
“你也该知道我是个忙人。”
高登冷冷的看着他:“死人就不会再忙了。”
他们互相凝视着,就像是两根针,针锋相对。
过了很久,黑豹才慢慢的说:“你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高登道,“实话都是有道理的。”
“你难道从来没有说过谎?”
“你听见我说过谎。”
“只有一次。”
“哪一次?”
“你说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罗烈的朋友。”黑豹的声音也很冷。
“这是谎话?”
黑豹点点头:“你不杀我,只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杀我。”
高登又笑了,“我的确没有把握,可是我手枪里的子弹却很有把握。”
“你知不知道以前中国有很多种可怕的暗器?”黑豹淡淡道:“在我这种人面前,所有的暗器都像是废铁。”
“手枪并不是暗器。”
“手枪当然不是暗器,但手枪的性质,却还是跟袖箭那一类的暗器是同样的。”黑豹说话的姿势就像是个大学教授:“手枪比神箭可怕,只因为手枪里射出来的子弹,速度比神箭快得多。”
高登在听着,虽然并不十分同意他的话,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所以子弹也并不是完全不能闪避,问题只不过是你能不能有那么快的动作?”
“谁也不会有那么快的动作,谁也躲不开手枪里射出来的子弹!”高登的脸色已更为苍白。
黑豹冷笑:“你真的有把握?”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人已突然豹子般跃起,向高登扑了过去。
高登的枪也已响起。
没有人能分辨是高登的枪先响?还是黑豹先开始动作。
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