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担心,薛宝钗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黛玉,便是她向来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黛玉这容貌气质,比之自己,不仅不差分毫,甚至更胜一筹。原本自己见了贾家三春,尚还能觉得自己除了出身商贾的身世外,无一不比她们出色。可如今见了黛玉,却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果然是人外有人的。更何况,黛玉不论是自身官家千金的身份,还是嫁人后亲王世子妃的身份,都是她难以望其项背的,这让薛宝钗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甚至略略有些不平,为什么有的人生来便什么都有,可自己却不得不受制于出身,努力地想要让人高看一眼,也显得无比艰辛。毕竟眼前的小姑娘,比她还小一些,坐在炕上,便连脚都着不到地,可是她却已经能够影响到他们一家的命运,这是多么叫人喟叹的事情。
薛宝钗悄悄打量黛玉的时候,黛玉也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薛宝钗,只觉得她长得珠圆玉润,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仪态,倒有几分像曾经在宫中见过的贾圆春,便笑道:“薛姑娘看起来好生面善,与贾侧妃倒颇有几分相似。”
惜春还是一团孩子气,比起迎春的沉默、惜春的谨慎,她在黛玉面前却并没有那般拘束,此刻听了黛玉的话,立时便拍掌而笑,道:“可不就是,便是琏二嫂子也说宝姐姐和大姐姐不愧是姨表姐妹,真真是再相像不过的了。”
薛宝钗小小年纪,却已然显露出那种从容端庄的仪态来,此刻听了黛玉和惜春的话,依然处之淡然,浅浅笑道:“世子妃夸赞了,我如何敢和侧妃相比?”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并未显露出诚恐的表情来,不卑不亢的样子。
画戟和画弓早先跟在裘卿妤身边时,裘卿妤应酬各家宗室命妇、世家千金时,她们跟着也见过不少的人,一般拥有薛宝钗这样的气度的人,在大家族的后宅之中,往往都是最后的胜利者。如此看来,这薛宝钗若非身份所限,将来恐非池中之物,仅只这波澜不惊的心态,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上的。幸好她们家世子妃和这薛家姑娘,以后相交的机会也是不多,否则怕是玩儿不过她的心眼儿去。
黛玉微笑,带过这话,只问起薛宝钗金陵至京城的见闻,她当初在船上病得重,这一路行来,便连岸边景色都不曾见过多少。
薛宝钗和薛姨妈进京时,也同样是坐船,也不曾有多少见闻,但薛宝钗颇为能说会道,岸边贫乏的景色,竟也被她说出几分趣味来。
画戟和画弓看着,心底微微一笑,看来她们世子妃也不是全然没心眼的。若是照了世子的行事作风,怕是要直接说:“有什么不能比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难道她长了这样的脸,还不许旁人长了?真是笑话。”
薛姨妈先告退了,留下薛宝钗和三春姐妹陪着黛玉说笑,倒是显得其乐融融,全然不知大厅里的气氛尴尬。
贾母本要辞了庄煜往后院和黛玉相处一会,好好表现一番她这个外祖母的慈爱,却被庄煜给阻了,因着庄煜暗示了黛玉进京时船上发生的事情,贾母也不敢太逆了庄煜的意,只好尴尬陪坐。
庄煜却全然不管在场诸人的尴尬情绪,该吃吃,该喝喝,暗自乐呵。
待得庄煜和黛玉回去王府,三春姐妹和薛宝钗都已在黛玉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世间女孩儿,竟都这般出色,比起她平日里一同读书的女伴儿,竟也是不差多少的。
三春对于黛玉也是赞赏有加,只叹没有机会多相处。而贾宝玉闷闷不乐,又被贾政训斥,整个人淹头搭脑的,很是没有精神,又见三春开口闭口不离黛姐姐,越发遗憾没能和神仙般的妹妹多相处,只得往薛宝钗处去寻求安慰。
可惜薛家母女递出匣子后,便心神不定,更是在商量着过几日便回去金陵,也没甚功夫搭理贾宝玉。使得听闻了宝姐姐也要离开的贾宝玉越发气苦,跑去找贾母做主,想着留不下林家表妹,至少把宝姐姐留下陪他才好。
可贾宝玉却难得地在贾母那里碰了壁,贾母正和贾赦、贾政兄弟二人说话,贾宝玉来,也叫丫鬟给拦了回去。
贾赦和贾政再傻,也从庄煜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常,看来诚恪亲王府与贾家不亲近,怕是另有内情的,而且这个内情还与贾母有关,甚至……与黛玉进京时在船上的那一场大病有关——难道当初贾敏写来的信中,质问的事情竟然都是事实?若是如此,如此……诚恪亲王府会对他们贾家有什么好态度不成?
贾赦最先沉不住气,问道:“老太太,您是否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贾政也是殷切而又忐忑地看着贾母。
贾母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可又想着这事终究不可能永远地全然瞒着他们兄弟二人,只得将她当初联系东平太妃之事一一告诉了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在在地说明她的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二人,都是为了这个贾家能够继续地辉煌下去。
贾赦和贾政却是越听越觉得心底发凉。
贾母说完,最后告诫他们二人,此事断不可以说出去,便是邢夫人和王夫人那里,也决计不能说,否则贾家就将面临灭顶之灾,甚至还会连累到宫中的贾圆春。
贾赦和贾政只要头脑没有发昏,也直到这事只有抵死不认的份,哪里会傻傻地说将出去?只是一联想到庄煜的态度,就知道死咬不认,也没有办法打消了诚恪亲王府对贾府的怀疑,又不能上赶着解释,真真是看着有一门显赫的亲戚,却不敢上去攀交情。
贾赦和贾政情绪低落地从贾母那儿离开,贾政却又在半路上叫贾母派人给叫了回去。方才贾母因着贾赦在场,并没有说她谋划着给贾宝玉也求一个爵位的事情,如今却是告诉了贾政,直让贾政红了眼眶,道:“那个逆子,如何值得母亲为他冒这般大的险?”
贾母倒是已经恢复了镇定,道:“富贵险中求,我只不过是赌输了罢了,且比起旁人,倒也没付出多大的代价去。只是如今看来,王府这条关系,怕是靠不大上了,若要强求,只怕恐不好,且先放一放吧,过得几年,待黛玉长大些,再看看有无转机。如此一来,却要看圆春的造化了。叮嘱你媳妇儿,别吝啬着,圆春那里,多想办法传递些银钱进去,叫她打点好关系,笼着些大皇子,等到大皇子将来出宫建衙了,这来往便要容易许多了。”
贾政自然感激涕零地应了下来。
此时回到诚恪亲王府的庄煜不知他一句话,倒是给自家媳妇儿得来了好几年的清净日子,如今他正从画戟那儿取走了匣子,交给庄晔进宫去见了淳佑帝。
淳佑帝怀着激动而又略带忐忑的心情,叫小太监将其打开,等大总管带人确认了其间并无有害之物后,匣子被奉到了淳佑帝的面前。
匣子里的东西其实很轻,除了纸张便只得一枚印章,可是这些纸张的份量很轻,代表的意义却重的很。
在最上面的,不过是几张图纸,淳佑帝哪怕看不懂机关图纸,只从外观看来,也知晓这必是大型水车的修造图纸,当下欣喜不已。随着图纸附上的是两封信,一封写着庄晔亲启,怕是写信人都不知道,他的信能够在第一时间被呈到淳佑帝的面前。信是冯木之写的,其意不过是希望能与冯画重聚,他愿意为朝廷效力。这对庄晔和淳佑帝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若是冯木之和冯画能够在一起研究,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得就会有更令人惊喜的新进展。而且有了冯木之的水车,淳佑帝的治国功绩,便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另一封信却是写给冯画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毫无愧疚之心地叫太监拆了信。冯木之写给冯画的信,比起写给庄晔的,自然是多了许多柔情。他当年和冯画理念不合,失踪离开,却是从西北去了江南。因心无挂碍,又无明确目的地,这一路,走走停停,便足足走了两年,期间更是见识了一场规模不大的干旱,粮食大大减产,当地百姓的日子过得便十分清苦,朝廷救济的粮食经过层层克扣,早已不剩多少。当地的百姓迫不得已,有门路的,便逃去了外地,或乞讨、或做工,只求能够活下去熬过这一次。也有的百姓,实在是养不起家里诸多的小孩,将孩子卖给了人牙子。当真是叫人不忍直视。这还只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干旱,若是连年大旱,怕是要饿殍遍地了。
也正因着如此,冯木之的心底便松动了许多,若能将大型水车造出来,造福百姓,比之他一个人的所谓的自由,不是更值得人期待和骄傲么?
可冯木之一时也下不定决心,更不敢相信朝廷真的会容得下他们夫妻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做,所以依然带着点浑噩,朝江南行去。
江南乃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他在江南的那几年,倒是没有瞧见发生旱灾,故而心底也产生过动摇。直到冯画设计建造的军船投入军队水师使用,冯木之虽没亲眼见过,却也知晓这军船的建造中,必然少不得冯画的功劳,而他也知晓冯画刚烈的性子,若是被逼迫的,这军船便决计不会诞生,他终于也相信朝廷不是要将他们夫妻骗去灭口,免除后患。
终于在冯木之打定主意北上京城找冯画的时候,却突然染了病,病重非常,差点不治,后来却是被金陵薛家家主薛筠所救,便留在了薛家养病,与薛筠也生了几分交情。
这次他本欲告别薛筠北上,却恰逢薛筠似乎遇到了难题,在得知他北上是要献计朝廷建造水车防治干旱,顿时便提出要帮他递图纸。
冯木之明白薛筠也是想利用他,却想着毕竟欠他救命之恩,且这样也好,毕竟他贸然求见诚恪亲王,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庄晔呢。
冯木之写给冯画的信里,对他这几年的经历是写得很是详细,此外便是他对于冯画的思念之情,写得也是颇为深刻。
淳佑帝看过冯木之的信没有什么问题,便又叫太监将其重新封合。
庄晔却是摸着下巴想,想不到那个几年前看来十分木讷的冯木之,说起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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