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吊兰挂在墙壁边,被壁灯透下清晰的黑影。金盏一向长得精致,却不知是谁料理得如此鲜嫩光美,仿佛不将会凋谢般盛开在雪白泛金的壁间。
“夫人……”她边走边问,“那边是什么?”
手指指尖指向几十级阶下的雪白曜石门。这座门显然是旁开的,却好象被碧绿和苍灰包裹着,掩映在一株紫丁藤下,在碧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里如此突兀,仿若不该存在。
窗外的月光照在苏曼夫人的脸上,她微微笑,眼角的皱纹细细的柔柔的。
“年纪老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小小的,“城堡很高,不再有力气走上去了,有时候就乘电梯。”苏曼夫人的脸望向楼上,阶梯依旧蜿蜒伸长。
她沉默不语。
脚步静默地踏在谲荆石阶梯上,从上面可以看到自己的脸。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对。
来往的穿着白衣服的仆人静静地偶尔般穿过身边。
金盏花发出浓郁醉人的香气。精致剔透的长桌尾是盛开的金盏,露珠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光。一桌的沉闷气氛悄悄四散开来。
月光清冷而孤傲。
射入厅堂来。
倾泻到她的身上,散发着晶莹的薄薄的光泽。
她打了个寒战,山上的空气果然好寒冷。
“饿了么?”树扬侧过脸看向旁边的少女,用手惯性抚摩她的长发,“要不要先吃?没关系的。”
轻轻的静静的话语,一如他的母亲。
安璃吐吐舌头,做了调皮的姿势,接口道,“公爵,您看,您的儿子已经被我彻底收服了。”她看向他,“是不是?”
她在说他关心她是吧?树扬摇摇头,捏起她的鼻子拉近距离,凑到他身边笑,“瞧。是谁被谁收服了?”
公爵夫妇失笑。
空气因子悄悄浮出欢快的气息。
就快忽略了。真的就快忽略了。
就快过去了。
身着绒白的女仆从楼上下来,走近华贵的桌边。她的步伐有些焦急,看得出是过来回复公爵的话。
仿佛像鬼魅一样。
安璃笑笑僵硬的嘴角,抹去没来由的想法。
“公爵。少爷他说身体非常不适,非常抱歉不能下来参加聚餐了。”女仆恭恭敬敬地鞠了躬禀告主人,“他让您代他向前来的安璃小姐表示欢迎。”
“树璃生病了?”树扬皱起眉头,“那就不要下来了。”
僵持的气息。
“他生病了么。”公爵淡定的面容上没有特别的表情,“还是这样啊……”
安璃看到公爵脸边浮着薄薄的雾气。
树扬微微笑,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好好照顾少爷,莎露。”他转过来对父母点头,“我们吃吧,不用等他了。”
女仆福福身,告退。
金盏花馥郁的味道充斥着每个人的鼻息,芬芳而清冷。
“安璃小姐,真是抱歉了。”公爵夫人斟了一杯沙亚果丁给安璃,“安心吃吧。曼欧不会亏待你的。谢谢你来做客。”
少女绽开纯白的微笑,没有瑕疵。
“我要他喂我。”
欢乐的气息又一次渲染了所有的空间。
高窗的落叶簌簌扬扬,透入进来带着巨大黑影已经愉悦的味道。
纯白晶透的女孩。
公爵夫人闪烁的眼角瞥向她,手里的勺羹依旧舀着汤。
“他们去了那么久到底干吗啊公爵夫人?”安璃百般聊赖地玩弄着一支金盏花。
“他们好久不见了,所以会有事要谈。”公爵夫人轻轻嬉笑着少女,“怎么了?就一会儿不见树扬,就想他了?”
安璃的脸上立刻浮出一抹绯红。
“夫人你好坏哦。”她漆黑的眸子望着四处,“城堡好美,夫人可不可以带我去参观参观啊?早闻曼欧以美丽闻名,好想见识一下。”
“何不去自己看看呢?”夫人的眸子是海一般的碧绿,“自己鉴赏到的东西,才是真正美的地方。”
夫人的眼光带着海一般的豁达。
柔柔地淹没她。
“好。一小时后我就回来。如果树扬来了就叫他等等我,好么?”安璃起身,作了拜拜的姿势,即将离开。
风吹进来。
她纤长及脚踝的长发就像中国丝绸一样清贵而华美,闪耀着荧荧的光泽,不沾染上世间的一点尘埃。
那样纯白清贵的少女……树扬的选择,不是没道理吧。
夫人轻轻啜着一口茶,香气馥郁。
茶,总有淡定而沉静人心的力量。
几十级的曜石阶梯是一个弯弯的弧度,让她想起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然而她不是遗落水晶鞋的灰姑娘,而树扬也不是那个幸运的王子。
长长的楼梯,只有她一个人。
壁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拐弯,她走向了她的不归路。
长长的封顶走廊,四处俱是金色的古老神像。复古的宙斯神,高贵典雅的雅典娜,冷漠的天后赫拉,雕饰得栩栩如生。
安璃的脚步声清澈,回响回响。
曼欧的韶颐走廊,以精雅的神像闻名。她惊讶着仰望徘徊。
臣服。
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对美的东西都是无所抗拒的吧。
走廊通向后花园。
花簇丛生。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倾泻着一身凉凉的光泽。
知了轻轻地叫着。
虫儿静静飞舞,荧荧光亮仿佛夜的精灵。
紫丹藤蜿蜒在墙边,点缀出晶莹的彩色闪烁。满地的古樱花和着飞扬的落叶,安静轻柔地躺在上面,对着清月咧嘴微笑。露珠满园的露珠熠熠发亮,柔和轻美。
古樱花树落着花。
雪白绽放着月的淡银。
四围升起薄薄的湿湿的温柔的雾气。
她望向月光下的古樱花树。
天山一角的时光琴铮调弹拨。
忽然,弦猛然崩断。
琴声继续,仿若流畅的河水,没有阻隔。
她的呼吸立刻停止了。
雾气轻轻地悄悄地淹没她,枯叶飞扬飞扬,舞动着灵活。湿湿的雾清凉的温和,弥漫在身侧,使得视线一片模糊的水气。
知了的吵闹褪去了。
银色泛光的轮椅静默地停在树下。
清月光华万丈,纷飞的樱花树下纤细的花瓣轻快地嗜血地蹁跹。
宁静浅睡的绝美少年。月下的纷落樱花。飞舞的落叶。
这般极至的美丽,世间已经不再存在。花瓣一点一点落在白皙的脸上,一直一直地落下,几欲淹没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薄薄的月光。
虫儿飞,一双又一对,盈盈地亮光支离破碎,飞到东南西北,花儿安静地睡。
长时间的屏气让她胸口骤然疼痛,安璃轻咳一声,放慢呼吸的节拍。
少年绝尘的美貌吓到她了。
钻石刺眼的光芒割伤她的眼眸,少女下意识地眨眼,看清那四颗晶紫的眼钻斜斜地嵌在少年的左眼下方,正闪耀折射着绝世的光华。
古怪的少年。
她皱皱眉,打算还是靠近。
郁金香的味道太浓郁了,不及樱花的清冷淡美,令人心情舒畅。
正在这时。
光阴逆转。
时光琴依旧淡定没有波澜,纤长的弦歌唱着烟火人间的繁华。
静静地静静地。
千年了。真的千年了。
少年的眼睫颤抖一下,睁开了眼睛。深紫的瞳仁立刻散发出淡漠的气息,直直地射向不速之客。
清凉的味道,仿佛月光。
安璃僵硬地一笑,抓抓头发,准备想着道歉的措辞,却听见一声好听的问候:
“你好。”
猛然抬眸,少年眼里一瞬间的淡漠冷疏早已褪去,嘴唇弯起轻柔的弧度,向她一笑。
他的唇角有苍紫的颜色。
玻璃一样白皙苍美的五官微微笑。
映入月光里的美丽少年,周身散发着水一样的雾气,正向她轻轻地问候。
纯白的衣袂柔柔地飘扬,和着她纤长的长发。
金盏花的味道充斥了风儿的身体,今天晚上没有一颗星星。
有谁来调整这千年的时差,把爱恨全喝下。
他的语言有紫色的干净香气,“安璃小姐,欢迎来曼欧做客。”
白衣少女颔首微笑宛若一枚雪莲,“谢谢。那个……你在这里,不会着凉么?”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撇过脸笑:“不会……”
樱花簌簌地落,风悄悄地刮。
城堡里灯火闪烁。
紫地丁草长在湿冷的角落,独自闪耀着盈盈的斑亮,偶尔飞去静谧的火虫与它们私语。
永恒的月光自始至终倾泄如水般烟云。
“安璃!”声音随着脚步声至,少年从韶颐走廊过来。
风停止了呼吸,长发披洒在两肩,温驯柔和。
少女的脸颊立刻亮起愉悦的弧度,潜意识转过身,像鸟雀一样飞往她本该到的乐土:“树扬,你来了?”
“跑来这里害我找了好久。”树扬微微笑拥住奔过来的安璃,忍不住指责,“以后走到哪里必须通知我一声,知道没?”
“好好好。”她眯起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刚才已经遗忘的东西,“对了,你是谁……”
她转回身。
他顺着她的眼神望樱花树下看去。
雪白的樱花尸体飞扬旋落,苍白无色的画面。
少年轻轻闭着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盖着黑黑的阴翳显透出静谧的气息。
风宠爱地吹过他轻柔的头发。
眼钻闪烁出烨然慑人的光芒。
虫儿飞走了。
“别吵他。我们走。”树扬压低声音拉紧她的手,走进韶颐走廊。
苍凉的气息从走廊边传来,镶嵌金质的神像走廊没有花朵那么温婉,散发出冰冷坚硬的神异。
他的手温暖柔软。
“怎么会又睡了呢……”
“什么又睡了。”少年敲了敲她的头,“他本来就睡了。亏你还那么大声问人家是谁,不吵醒就算不错了。”
“什么嘛……”安璃在他的怀里抗议,“本来他就是醒的!我还和他说话了……”
渐渐走远。
声音渐渐小去。
后花园里浮着水烟花一样荧荧的雾气。
紫色的眼钻闪烁闪烁,折射出尖锐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