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已去要呀!”习员生摇摇头,尴尬道:“一个庄上的,我可拉不下这个脸来。再说,张海新的脾气不好,万一吓唬不住他,反而叫他揍一顿,忒不划算了。”沈立宝冷笑道:“就是!你不愿意得罪人!还想吃现成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从他哪儿弄来钱,给你买只烧鸡,再给你弄瓶好酒,还不中吗?”习员生无可奈何,悻悻道:“你真是个铁公鸡!”
翌日,沈立宝睁开母猪眼,打了个哈欠,见习员生早已起床,正坐在门口发呆,便叫道:“习员生!你狗日的咋这么懒呀?好歹做口饭吃。”习员生鄙夷道:“你马上就要发财了,还啃俺这块窝窝头干啥呀?”沈立宝也不理他,心道:“吃鼻涕屙脓的熊东西,他这是谅我从张海新哪儿讹不来钱,等我讹来了钱,才拉下脸熊他呢。”揉揉母猪眼,扭着老娘们一样的大屁股,摇摇晃晃往张海新家走去。
张海新得了五块大洋,兴冲冲地往家赶。“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海新步履轻松,跑了整整一天,来到丰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晌午到了鲁南县城,但没有停,傍晚便回到了家中。一进苏庄,见当街站着几个乘凉的人们,忍不住拿出大洋,炫耀了一番。大伙听直了眼,都羡慕他这次奇遇。大伙七嘴八舌地问道:“石敬宣当真在两股会里当军师了?”张海新把眼一瞪,吹嘘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见的,还能有假吗。石敬宣穿着长袍大褂,头戴着礼帽,斜挎着盒子炮,可威风了。”大伙咂咂称奇。张海新又指点江山,大喷大拉了一通,然后在众人的一片惊讶称羡声中,气昂昂地回到了家里。张海新叫媳妇炒了几个小菜,美滋滋地喝了几杯,方才上床睡觉。他虽说奔波数天,已是疲惫不堪,这时躺在床上,却兴奋得睡不着觉。原来他早就相中杨长岭家一头肥硕的大牤牛,打算卖了家里的毛驴,再凑些钱把牤牛买下来。但张海新想尽了办法,仅能凑够四块大洋,而杨长岭奇货可居,咬死口牤牛少了五块大洋不卖。张海新低声下气与杨长岭商议,想付他四块大洋,先把牤牛牵来,余下的明年再给。杨长岭坚决不同意,戏谑道:“海新叔!不是我说你,没钱你逞啥的能呀?有毛驴也凑合着犁地。”差点没把张海新的鼻子气歪。张海新如今有了钱,两眼瞪着黑暗中的顶棚盘算一夜。天刚矇矇亮,张海新便兴冲冲地跑到杨长岭家。杨长岭还没起床,被“咚咚”地敲门声惊醒。杨长岭吓了一跳,赶紧穿衣起床,惊悚问道:“是……是谁呀?”张海新大叫道:“狗日的东西!太阳都晒糊腚了,咋还不起床呀?”杨长岭一听是他,方才松了口气。他睡眼醒忪地把门打开,诧异道:“是海新叔?大清起来,您有啥事不?”张海新也不说话,得意洋洋地把五块大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大洋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张海新笑道:“长岭!咱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钻入牛棚,牵着那头牤牛,扭头就走,弄得杨长岭目瞪口呆。
沈立宝到了张海新家,见张海新顶着晨曦,正给他的宝贝牤牛刷洗身子!沈立宝媚笑着招呼道:“海新叔!您老人家咋起这么早呀?”张海新正美滋滋地给牤牛洗澡,听到破锣嗓子!就知是沈立宝,不由一愣,抬头问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我的乖乖儿,哪阵风把你狗日的吹来了?”沈立宝点头哈腰道:“听说海新叔发了大财,我过来望望。”张海新警惕道:“”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鸨宝!我的儿也!你有屁就放吧!别拐弯抹角的,你张大爷可没那耐心。”沈立宝干咳两声,奸笑道:“海新叔!我最近手头紧,想跟您借几个钱花。”张海新心里格登一下,摇头道:“我欠一屁股两肋骨的帐,还想找旁人借钱呢,哪里有钱借给你呀?”沈立宝喝道:“您老人家别哭穷了,你在丰县梁寨集发了笔横财,还说没钱呀?你有五块大洋,我也不借多,借给我四块就中。”张海新佯笑道:“你狗日的耳朵倒挺尖的,没看见这头牤牛吗?就是那五块钱买的。你要借钱,就找杨长岭借去吧!他刚卖了牤牛!手头有钱。”沈立宝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斜眼见院中拴着头毛驴,干笑道:“海新叔买了牤牛,还要这头毛驴干啥?毛驴就送给我吧!”张海新气笑了,讥讽道:“倒是不客气!这头毛驴我还得留给俺儿子呢,不能给你!”沈立宝涎着脸道:“留给谁不是留?你就把我当成你儿子!中不?”张海新勃然大怒,骂道:“你这个狗日操的,真不要脸!大清起来,你这是存心气我来了?趁我这会心情好,快点给我滚。惹恼了我老人家,把你的蛋黄捏出来。”沈立宝恼羞成怒,手指着张海新喝道:“张海新!给你脸你别不要脸,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要是明白,就把那头毛驴送给我,咱两拉倒。你要是不明白,我到皇军哪儿告你私通两股会的土匪……”
张海新一听,顿时恶从心底起,怒从胆边生。只见他怒目圆睁,叱骂道:“狗日操的,你作死。”突然窜上前去,抡圆粗壮的手臂,对准那张扁柿子脸,劈头就是一掌。沈立宝只顾说话,没料到张海新动手打人!猝不及防,脸上正着。张海新盖房砌墙,都是手劈砖头,那手掌练得比瓦刀还快,这一掌又是盛怒之下击落,使上了全身的力气。沈立宝祖上积德,脑袋却是皮包骨头,比起砖头的强度,那是差远了。张海新一掌下去,沈立宝半张柿子脸登时青紫肿胀,眼眶乌青,口鼻是血,象开了家柒料店,各种颜色都有。沈立宝眼冒金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张海新喝骂道:“你这个哑喉咙破嗓的狗杂种,你敢陷害我吗?我老人家就算是两股会的眼线,你又能把我咋着?”沈立宝捂着肿胀得不成样子的疙瘩脸,恼羞成怒,指着张海新,声嘶力竭道:“张海新!你还敢打我?有种你别跑,我沈立宝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抱头鼠窜。张海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沈立宝气急败坏地跑出苏庄,只觉头重脚轻,精神恍惚,脑袋象裂开一样,剧痛难忍。他想到日本宪兵队去告发张海新。刚走几步,又觉不妥,他早就听说日本宪兵队是鬼门关,只见中国人进去,不见中国人出来,此时贸然前去,万一日本人不信他的,拿他练刺刀,小命就玩完了。沈立宝心中胆怯,欲待不去,却又咽不下那口恶气。正徘徊犹豫,他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阎陈庄的邵盼头!邵盼头跟日本人打得火热,又是他妹妹沈桂花的相好,他这个候补大舅子前去告状,一告准赢。于是,沈立宝抱着肿胀青紫的脑袋,来到阎陈庄,想找邵盼头告状!刚走到阎陈庄邵家门口,只见老绵羊和一个黑胖子一同从院中走了出来。沈立宝捂着脸,赶紧迎上前去。老绵羊一见是他,破口大骂道:“沈立宝!你这个狗日的东西!你欠我的帐,准备啥时候还呀?”沈立宝赶紧道:“快还,快还!我这不是给您老人家送钱来了吗?”老绵羊不信:“放你娘的狗屁!钱在哪儿?”沈立宝认真道:“是真的。”老绵羊见他鼻眼青紫,头脸肿胀,不由心里一惊,对那黑胖子道:“冯少爷!你先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沈立宝一脸媚笑,赶忙问道:“这个就是冯少爷?”此人正是冯剑!冯剑一听沈立宝说话哑喉咙破嗓,就知是当年在郑智强家遇到的那个不讲理的人!心中极其厌恶,没搭理他,转身离去,直奔济宁!原来慧云要他去济宁柜上帮忙。
冯剑走后,老绵羊疑惑道:“沈立宝!你这个小舅子揍的,这是唱得是哪一出呀?又找谁家的小寡妇了?叫人家揍成这样!”沈立宝捂着脸,附耳道:“俺叔!俺的亲爹!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是张海新打的。”老绵羊也感骇然,吃惊道:“张海新打的?你狗日的吃豹子胆了?连张海新的媳妇你也敢拐?他是个半吊子!能是好惹的?”沈立宝苦瓜着脸,辩解道:“不是……”老绵羊诧异道:“不是?那他平白无故,为啥打你呢?”沈立宝哭丧着脸,胆怯道:“我哪有那个胆呀!是这样的——张海新从丰县梁寨回来,说在哪儿见到了石敬宣,临来时两股会还送给他五块大洋!这明着是私通两股会吗!”老绵羊笑道:“我明白了!”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你狗日的想讹张海新两个钱花,他不吃你那一套,对不对呀?依我说,该揍!”沈立宝捂着肿脸,尴尬道:“张海新忒不是东西!他得了五块大洋,哪怕分给我一块也中呀!一块也不舍得给我。你不给钱就算了,还说揍人就揍人!真不讲理。”老绵羊眼珠一转,悄悄把沈立宝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张海新得了五块大洋,这是真的吗?”沈立宝精神一振:“俺叔!俺亲爹!我敢哄您老人家?当然是千真万确!我就是来向邵东家报信的。”老绵羊又追问道:“真有这事?”沈立宝鼓着母猪眼,肯定道:“我还能说瞎话吗?我要是说一句瞎话,你就是俺亲爹!张海新从丰县梁寨回来,第二天就从杨长岭家买了一头牤牛,这会正在家给那头牤牛洗澡呢!是我亲眼见的。叔!我要是说一句瞎话,叫俺爹、俺娘、俺媳妇、俺儿庆丰!俺全家老少死得干干净净!中不?”老绵羊问道:“沈立宝!这事还有谁知道?”沈立宝精神一振:“张海新回家才几天,知道的人肯定不多。”老绵羊左顾右盼,低声恐吓道:“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别再乱传了,知道不?石敬宣加入两股会的事闹得不轻,这种事发生在邵东家眼皮底下,皇军嫌邵东家办事不力,昨天把他叫去熊了一顿;范清宇带人到丰县宋楼公差,叫人家打死三个,邵东家窝火,正在气头上,现在是抓谁骂谁,要是再知道这种事,更得气个半死,你别去找不自在了。”沈立宝瞠目结舌,不甘心道:“难道叫张海新独吞这五块大洋吗?”老绵羊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