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木柜子里等于找死,床下更是躲藏不得,不由急出一头汗来。日本兵四处点火,大火熊熊燃烧,烟气直呛入屋内。情急之下,他匆忙搬开木柜,钻入地道。刚从洞口滑下,就听有人惊叫:“哎呀!有人进来了。”又一个声音暴喝道:“老范靠后,叫我来收拾他!”冯剑慌忙叫道:“范大哥!我是冯剑!”短暂的寂静后,就听范清宇惊喜道:“是冯剑呀?你咋在这儿?”
冯剑站直身子,等眼睛适应里头的黑暗,借助射入的微弱灯光,才发现洞内空间狭窄,隐约藏有两人!除了范清宇,另一人长得五大三粗、面目凶恶,竟是钟元保的徒弟渠振五!冯剑大奇,肚里揣测:“这一对冤家对头!咋会一块呆在地道里?渠振五到邵家大院干啥?难道先我一步闯进邵家大院的是他?”范清宇见他惊诧,顾不得解释,又急急问道:“冯剑!这两天你藏在哪儿?鬼子走了没有?”冯剑惊魂甫定:“日本人还没走呢!我一直藏在邵盼头床底下,我看见你钻进了这个地道。”范清宇恍然大悟:“我说你咋知道这个地洞入口,原来你藏在床底下呀!”冯剑道:“当时慌不择路,钻进了屋里,没想到正是邵盼头的卧室。”范清宇道:“幸亏没查出你来。”冯剑心有余悸:“也是万幸……”把经过说了一遍,两人跟着惊出一身冷汗。须臾,范清宇问道:“外头咋样了?直往洞里灌烟,发生了啥事呀?”冯剑喜形于色,笑道:“也知不道咋的?日本人从外头进来,先说了一阵子话,后来突然翻脸,莫明其妙把邵盼头打了一顿,还把县长王国汉枪毙了。那个叫佐佐木的老鬼子还不解气,这会正在外头行凶放火,邵盼头的这口屋叫鬼子给点着了。”范清宇一听,登时脸色苍白,两手颤栗,兔死狐悲,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冯剑见他一脸悲戚,吃惊地问道:“范大哥!你这是咋了?”范清宇颓丧地蹲在地上,唏嘘道:“早就知道今天的结果!事已至此,有些事就不瞒两位了!你们坐下,听我给你们细说缘由。”渠振五、冯剑对望了一眼,蹲在一旁,听他说了起来。
范清宇道:“在咱中国山东半岛的最东头有个威海,旧称‘威海卫’!光绪二十四年叫英国人占领了。说是租借,其实是西洋大鼻子讹咱。四十多年前,那时英国人刚占领威海,我和王国汉、沈学超纠集了十多个黑道上的弟兄,在山东威海近海一带专一劫掠海船,干得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沈学超喜爱打扮,头梳得象狗舔一样,俺们便送他一个外号,叫:‘狗舔头’!王国汉长得象只虾米,外号就叫‘大虾米’!那时候年轻气盛,劫了钱财,便上岸吃肉喝酒玩女人,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可惜这样的痛快日子只过了两年,突然出事了,我和沈学超不得不逃回家来。”冯剑吃惊道:“原来你和王国汉、沈学超都是老友?”范清宇道:“是呀!是一个道上的。”
渠振五诧异道:“出啥事了?”范清宇苦笑道:“还能是啥好事?还不是因为女人吗!王国汉恋上妓院的一个妓女芹儿!芹儿那年十五岁,长得象水仙花一样漂亮!芹儿年小风骚,又会做作撒娇,床上功夫又好,每天要接七、八个客人,给老鸨大把大把的挣钱。王国汉只要登岸,便住在她哪儿,彻夜不归,抢劫来的钱全都花在她的身上!王国汉和芹儿鬼混了几个月,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有一个日本浪人也相中了芹儿!两人为争嫖这个妓女,惹出了大乱子。”冯剑问道:“就是外头那个老鬼子佐佐木吗?”范清宇称赞道:“还是冯兄弟聪明,一猜就是,就是这个东洋鬼子!那时在远东除了西洋大鼻子,就日本小个子牛气!日本人自消灭了前清的北洋水师,割占了台湾、彭湖列岛,又和俄国红毛子在东北打了一仗,逼得红毛子割让了半个库页岛,让出东北三省势力范围,吞并了朝鲜半岛,还强租了咱中国的青岛港,气焰熏天,连英国人也让他们三分。佐佐木是个日本浪人,逛妓院时不巧也相中了芹儿!佐佐木见那女人长得水灵漂亮,日夜住在芹儿哪儿,自然不容王国汉和其他嫖客再沾芹儿!王国汉来找芹儿叙旧,指望她回心转意,重归于好。芹儿是个妓女!每天迎新送旧,谁给钱就叫谁睡,“感情”二字是没有的。如今她有了日本靠山,哪还理王国汉这个茬子?王国汉气不过,与那日本人打了一架。没料到吃了大亏,非但没把芹儿抢回来,反被佐佐木打断了一只胳膊。王国汉哪能忍下这口恶气?跑回来跪在俺们面前,央求咱们这些弟兄去给他报仇雪恨!那时俺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喝过酒后,拿着棍棒闯进妓院里,把正搂芹儿睡觉的佐佐木摁倒打了个半死,我还在他脸上划了一刀。俺们虽说出了口恶气,却在威海卫蹲不住了!到底是日本人的势力大,他们找到英国巡捕房,逼着英国巡捕拿人!巡捕搜查正急,俺们只好分散逃走,各奔前程。王国汉去了天津卫,我和沈学超带着芹儿逃回了老家。回到家后,我不会劳作,只好重操旧业,做那种没本钱的买卖。有次劫得一人,那人要财不要命,我狠狠揍了他一顿,谁知下手重了些,那人被我失手打死了。后来不幸事发,被官府拿住,要杀我示众。幸亏老东家邵和坤上下打点,又给死者家属重金抚恤,才救下我一条性命。出狱后,我便给邵家当起了管家,再没去过威海卫!老东家视我为心腹,言听计从。他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有知遇之恩呀……”
冯剑听他夸赞邵和坤,顿时如食苍蝇,心中厌恶,暗忖:“范大哥知道邵和坤如此结局是我和倩靓姐妹俩害的,肯定要恨死我。”赶忙打断他的话头,问道:“你说的芹儿!就是王立宝的娘吗?”范清宇笑道:“是呀!就是这个女人!这女人也是可怜:佐佐木伤重住进了医院,老鸨害怕佐佐木出院后报复,便把芹儿赶出了妓院!芹儿无处安身,只好死缠着王国汉,要跟他一块逃走。王国汉自已那条命还在驴尾巴上拴着,哪还顾得上带她?王国汉好说歹说,连哄加骗,把她推给了冤大头沈学超!沈学超正愁找不到媳妇,加上芹儿长得漂亮风骚,也顾不得绿帽子压头,喜滋滋地把她带回了老家沈塘。其实芹儿已怀有身孕,是王国汉种下的!沈学超也心知肚明,知道芹儿肚子里揣来了野种,喝醉酒常骂王立宝是个‘杂种’!根子就在这里。后来,王国汉来到鲁南县当县长,加上当时沈塘要杀王立宝祭奠大同娘!才不得不认下王立宝这个儿子!就是立宝娘芹儿,至今下落不明。听旁人说,叫王立宝拐卖到成武县去了,也知不道是真是假。”
渠振五瞪着怪眼,嗤笑道:“这就是骂王立宝了!他再不是东西,也不能把他娘卖了呀?”范清宇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据我所知王立宝的为人,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渠振五半信半疑:“不能吧?”范清宇冷笑道:“咋不能呀?你见过和妹妹相好的吗?王立宝就和他妹妹桂花相好!他能和妹妹相好,就不能贩卖亲娘吗?这是苏庄的习员生亲口对人说的,还能有假吗?”冯剑叹道:“真没想到呀!”范清宇道:“你没想到的还在后头——王立宝有两个兄弟,一个叫立贞,一个叫立贵!据说,他们也死在王立宝之手。”渠振五瞠目道:“这也是真的?”范清宇道:“沈学超常骂王立宝是个‘杂种’!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对立贞、立贵非常疼爱。王立宝怀恨在心,把立贞偷偷掐死了,又把立贵推到井里淹死了。”冯剑震惊道:“有人看到了吗?”范清宇道:“掐死立贞倒没人看见,但掐痕是个孩子的手印;立贵淹死时,有人见立宝抱着立贵到过井口,后来他死不承认。”渠振五骂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范清宇心里一振,悻悻道:“人间百态,啥人没有?这有啥奇怪的?邵盼头一心帮日本人办事,到头来还不是惹来一把大火?佐佐木官报私仇,竟敢枪毙南京国民政府任命的堂堂县长!王国汉可是死心塌地地给日本人做事,到头来他落了个啥下场呀?”冯剑恍然大悟:“佐佐木来到鲁南县,认出王国汉这个仇人,借故把他枪毙了,以泄私愤;你刚才在老鬼子佐佐木一下汽车就认出了他,赶紧躲藏起来,对不对呀?”范清宇心有余悸:“前天鬼子来阎陈庄吃饭时,我见王国汉脸色不对,又听说这个联队长叫‘佐佐木’!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今天要不是躲得快,恐怕这会你们俩就见不到我了,外头又多一具尸体。”冯剑也替他捏成一把汗,问道:“范大哥!这会你咋办呢?”范清宇垂头丧气,喟叹道:“还能咋办呀?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在中国人里头,我是个坏人!在汉奸里头,我总算还有点良心吧!我这辈子虽说做过一些好事,但也没少做坏事,还欠人家一条人命,就是遭了报应,也是老天有眼。”冯剑劝道:“范大哥!你咋净说些灰心丧气的话呀?”范清宇忧心忡忡,苦笑道:“兄弟!连王国汉这样南京国民政府委派的县长,鬼子都说枪毙就枪毙,鬼子不把咱中国人当人待呀!邵盼头自认为是皇军的忠实朋友,家还不是被鬼子一把大火烧了?我算是看透了,天底下没有好鸟呀!”
渠振五不解道:“范管家!你为啥救俺们呢?”范清宇幽幽道:“不是我救你们,是有人要救你们,我是受人托付呀!”冯剑奇道:“周世昕大哥也说救我是受人托付,这人到底是谁呢?”范清宇一愣:“他也是这么说的?”冯剑道:“是呀!”范清宇迟疑道:“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其实,你姐姐并没死。”冯剑道:“我已经知道了。”轮到范清宇奇怪了:“你早就知道?你是啥时候知道的?”冯剑道:“昨天才知道!”把在床下偷听他和邵盼头对话的经过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范清宇这才恍然。冯剑又问道:“范大哥!昨天你走后,老绵羊对邵盼头说盯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