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从兜里掏出那封信来,自言自语道:“这封信只有撕了!路条不能撕,路上还有用。”刚要撕信,背后突然传来冷冷的问话声:“疯子!那个矮胖子呢!”郑智生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没想到背后有人!他惊恐地扭头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的俊俏少女凤眼含煞,正冷冷地看着他——正是在敬安集瓜摊上碰见的那个少女!少女又问道:“疯子!我问你话呢!你咋不吱声呀?”
郑智生又惊又怒,喝道:“你……你说谁是疯子?”少女怒道:“你又哭又闹的,不是疯子是啥?我问你话呢,那个矮胖子呢?”郑智生蛮横道:“我哪儿知道?他身上长着腿呢,谁知道跑哪到儿去了?”少女冷冷一笑,叫道:“看来,你是不愿意说了?”郑智生翻翻白眼,悻悻道:“这里就我一人,哪来的矮胖子?”心中却暗暗叫苦:没想到哭了一阵,竟引来了祸患。少女嘴角上撇,鄙夷道:“嘿嘿!你还敢跟我玩花招。你说,那黑胖子是不是被你谋害了?”郑智生大惊失色,瞪眼怒斥道:“死丫头!你血口喷人!”话音刚落,只见那少女一个前跃,甩手就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郑智生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渗出血来,半张脸火辣辣的疼痛。郑智生捂着脸,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熊娘们!你凭啥打人……”
那少女彻底被激怒了,娇斥道:“该死的东西!你敢骂我?”丹凤眼圆睁,闪上前去,右手握紧拳头,朝他鼻子上只一捣,郑智生的鼻梁骨就被她捣塌了,鼻血“汩汩”直淌。郑智生顾不得捂捣塌的鼻子,伸双手就来抓她。只见那少女右脚斜踏,身子微微后抑,左手抓住郑智生伸出的胳膊随手一扯,这叫做随手牵羊,四两拨千斤。郑智生收不住步子,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那少女冷笑道:“我看到你俩一块下河里洗澡,却只上岸你一个人!快说,那个矮胖子是不是叫你淹死了?”
郑智生被打得没有还手的机会,但他知道性命攸关,说啥也不能承认杀人!尸体马上就会浮上来,郑智生知道打不过这少女,便走为上策,急于脱身逃走。他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说话,撒腿就跑。谁知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那少女赶上。那少女伸出右腿一勾,郑智生便一头栽在地上。那少女得意地笑道:“还没说就想跑?没这么容易。你说:那个矮胖子是不是被你淹死了?不说实话,姑奶奶还揍你!”郑智生被打得有气无力,知道再跑还得挨打,干脆爬地上不起来了,脑子里却在盘算脱身之计。这时候,看见有人打架吵闹,有在河堤上放羊的,串庄的货郎和行走的路人三三两两围了上来,一会便聚集了六、七个人!
中国人有一大特点,就是喜欢看热闹,更何况是一个少女追打一个半大小子?更叫人觉得新鲜。大家猜测,少年男女野外打架,肯定有风流韵事,无不兴奋异常。那少女见有人来,不觉羞涩,偷偷瞟了大家一眼,俏脸微微涨红了。她狠狠踢了郑智生一脚,扭身快步离去,转眼不知去向。那个货郎是个中年人,好奇地探头向郑智生问道:“这闺女为啥打你?你咋不还手呢?”郑智生翻身坐起来,已经是鼻青脸肿!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摇头道:“这疯娘们不讲理,我又不认得她,好好的冲上来就打。”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不对吧!她好好的就打你?你是不是占人家的便宜了?”更有人说的直截了当:“伙计!是你下边的那玩艺犯贱了吧?不该插的你乱插了吧!”郑智生有苦说不出,捂着脸道:“你们别瞎胡扯了,说起来你们不信,我真的不认得她!”那位放羊的老汉诧异道:“不认得?她就下死劲地打你?你给谁说谁也不信呀!那闺女总提矮胖子、矮胖子的,矮胖子是她啥人?她说矮胖子叫你给淹死了?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矮胖子有多大岁数?家是哪儿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郑智生慌忙爬起来,否认道:“这是没影的事,这女人是个疯子,你们能听她胡扯吗?”说着,抱起自已的东西,就要走人!老汉拦住去路,道:“年轻人!你先别走,你说那闺女是个疯子!她还说你是疯子呢!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当儿戏,你得等查清楚再走。各位乡亲,我就是这邻近芦庄的赖吉成,我年纪大了,不敢下水,路春全!你们几个年轻人下河里去捞一捞,看看是不是真的淹死人了。”大家一看郑智生急着要走,也是满腹狐疑。于是,路春全的和几个年轻小伙子积极响应,纷纷脱去衣裳,分头下到河里探摸,另有数人看住郑智生,防止他逃走。
下河的几个人捞了半天,也没捞出啥东西来,接踵上岸。郑智生一脸无辜,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撒泼的疯娘们,硬是说我淹死了人,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了吧?”大家也无话说,顿觉兴致索然。天气热不可耐,路春全几人就要离去,货郎李三桥也挑担要行。这时,赖吉成睁大那双昏浊的两眼,往河中间张望了一阵,道:“你们几个先别忙走,河中间漂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是个啥呀?麻烦你们几个搭把手给捞上来。”郑智生扭头一看,一下子瘫倒在地。
路春全和几个年轻人重又下到河里,大家离好远就看出,那是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大家七手八脚把那具尸体拖上岸来,果然是个矮胖子!赖吉成对郑智生道:“果然害死人了。朋友!你走不成了,跟俺们去见保长吧?”其时日本人占领徐州,为了便于统治,在地方搞了十甲连保,一家有事,十家连坐,并选有保长!所以有事要找保长汇报!郑智生争辩道:“你们别冤枉好人,是他自已滑进深水里淹死的,管我屁事呀?”货郎李三桥笑道:“刚才你还不承认这个矮胖子淹死了,这会又说是他是自已滑进去的,你哄谁呀!淹死人想跑,这么多人在这里,你能跑得了吗?叫人家一个大闺女揍了一顿,真是活该。”大家都笑起来。
郑智生语塞,愣了半晌,悲愤喊道:“这人放火烧死俺大爷一家六口,你们说,这仇该不该报?他该不该抵命?”赖吉成点头道:“这么说,你俩有仇?”郑智生咬牙切齿,恨恨道:“有着深仇大恨!淹死他是便宜了他,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赖吉成点点头,冲大家笑道:“看来是报复杀人!是他淹死的确切无疑了。”转脸对郑智生道:“我说朋友!俺几个是平头百姓,谁敢断你这杀人的官司?有理你找保长去说吧!你说他烧死您大爷一家六口,俺们谁也没见。俺几个倒是眼睁睁地见你淹死他了,这可是事实。你说你跟他有仇,谁能证明?我看你是图财害命,搁前清时得凌迟处死。你杀了人了!俺们就得把你送官,没啥说的。”郑智生哀求道:“大爷!大叔!咱们没仇没冤,你们就做做好事,放我走吧!”赖吉成冷笑道:“说得倒轻巧,杀了人就想跑!你问问哪一个不是有家有院的?谁敢放你走呀?担放走杀人凶手的罪名!你拍拍屁股走了,俺这些人倒替你坐蜡烛!”说着,招呼人道:“把他用绳子捆上,找保长去。抓住了杀人犯,保长还不得赏几块现大洋!”
郑智生一看不好,撒腿就跑,还没跑几步,就被路春全和几个年轻人赶上前去乱脚踢倒在地,拧胳膊死死按住。路春全解下郑智生的裤腰带,把他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动弹不得。赖吉成对大家说道:“麻烦你们给死人也套上衣裳。人虽然死了,赤身露体的不好看。我到家牵头小毛驴来驮死人!大伙都别走,跟着到保长那里作个证明。”路春全应道:“那是!大伙肯定都去!还指望领了赏钱喝酒呢。”货郎李三桥也兴冲冲地道:“就是!俺几个还想跟你去领赏钱呢!得了赏钱大家平分。”路春全等人给冯剑尸体套上衣裳。须臾,赖吉成从自已家中牵来一头毛驴,并带来一根绳子。大家一起动手,把冯剑的尸体搭在驴背上,用绳子捆上。大家牵着毛驴,押着郑智生,带上冯剑、郑智生的东西,兴冲冲地攒拥着去找保长!
谁知走出不远,便从前面叉路上闯出十几个穿黄色军装、戴钢盔的士兵,扛着三八大盖,明晃晃的刺刀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极为耀眼——原来是一队日本鬼子扫荡归来。鬼子们肩挑手提,带着抢夺来的东西,正赶回徐州据点。大伙大惊失色,撇下郑智生和毛驴就跑。天气炎热,日本人正走得汗流浃背,突然遇到一群中国人,不禁喜出望外。鬼子不由分说,连被捆的郑智生一起全抓了苦力。大家突遇此劫,苦不堪言,惟有郑智生逃过一劫,不由心里暗暗欢喜。日本人拉过毛驴,本想把尸体解下,让毛驴驮运东西。谁知那毛驴被明晃晃的刺刀所惊,嘶叫了一声,挣脱缰绳撒欢就跑,驮着冯剑的尸体,沿着河道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
郑智生等人扛着沉重的东西,在日本人的驱赶下,好不容易捱到徐州,已经是月上三杆。日本兵庆祝扫荡归来,又吃又喝,折腾了半夜方才醉熏熏地挺尸睡觉。郑智生等人把东西放到指定的位置后,便被驱赶进一间小屋里,门上落了锁,别说吃的,连口水也没有。众人饥渴难耐,又耐不住闷热,禁不住相互埋怨,挖苦。郑智生望着从窄狭的窗口射入的微弱灯光,有气无力地讽刺道:“你们几个就别瞎吵吵了!我听着心烦!你们不是没事找事吗?我跟您几个没仇没冤,你们抓我干啥呢?这下子可好了,都出不去了。你们不露能了,有本事出去呀!”货郎李三桥斥责道:“你还瞎叨叨啥呀?都毁在你这个操蛋孩子手里,你是犯啥的浪贱呀!那个矮胖子到底跟你有没有仇?你为啥把人家淹死呢?你报仇俺不管,你淹死人俺也不管,你跑呀!人家都说:”事大事小,一跑就了!“有你这样的吗?象个呆木瓜,等着叫人来抓!”
郑智生叫起撞天屈来,悻悻道:“你骂哪个龟孙不想跑呀?不是没跑了吗?谁叫我碰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