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当众人来得及听见之际,杖风已进了城门,且逼贴在梅、兰、竹三婢之背后。梅剑、兰剑、竹剑就站在轿子之后。轿子面向城内,无情落下去时也是面向城内,也就是背对城门。攻击却来自城门,也就是背后。杖风一响起,已经近到极点了,无情没有武功,自然无法招架,除非他马上发出暗器,否则薛狐悲一冲近,那就生机全无了。可是薛狐悲却是贴紧梅、兰、竹三婢背后冲来的,就算无情及时回身,也不及发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无情当然不能这样做。电光火石般的机会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现。薛狐悲冲过三婢背后的同时,他的杖已扎入轿子垂帘中。无论无情要发射什么暗器,都来不及了。就算是无情还能及时发出暗器,打中的只怕是背后的那几个无辜者而已。薛狐悲的身子已冲至轿子的后杠,就在这时,后杠顶端忽然伸出了两柄尖刀!这两柄尖刀是弹出来的,薛狐悲再聪明也想不到两条木杠居然像两只手,猝然弹出了刀子;他的人现在就像往刀子冲去,拐杖未命中轿子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势必穿上两个透明的洞!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冲变成上升,转变之快,就像他本来就是像一飞冲天而不是前扑似的。薛狐悲如一只大鹏鸟般急升,还借着刀势一托之力,升得更猛——不过众人也及时看到,那嵌在木杠顶端突出来的两柄刀,明晃晃的刀尖上都沾了几滴鲜血。薛狐悲上升得快,下沉得更快——下沉得像他本来就是从上面跃下来使这一招”泰山压顶”一般的。这一杖盖下来,不但无情的上路被封死,就算欲从前后左右跃出来,也一定被砸死,而且这一杖更犀利的不止是攻,更且是守,因为就算有暗器射出来,薛狐悲头上脚下,上盘已守得风雨不透。薛狐悲这一杖含愤出手,看来一杖定可把整个轿子摧毁!他忽然感觉到,这无腿的苍白青年仿佛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杀他只怕便立即要死在他手上。就在这时,无情出来了。他既没有往上跃,也没有往外冲,他居然是从轿下滚出来的——一滚,就滚出七八尺远,变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这一刹那,他一扬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盘。薛狐悲的上盘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盘就不同了。现在薛狐悲人在半空,头下脚上,全力击出那一枚,实在绝不可能避得开这三道暗器!好个薛狐悲,手中拐杖,突然旋转飞出!拐杖半空击中了三柄飞刀,飞刀准头便失,四射而去。拐杖飞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个翻身已落在城头,无情却不知何时已回到轿子之中。薛狐悲人到墙头,金鸡独立,左右顾盼了一下,全身立时变成了一只风筝似的,往最高远的地方逸去。狐狸遇到兔子时,总是不放过,但遇到豺狼时,它逃得比谁都快。可是豺狼也追得比什么都快。薛狐悲一动,轿子也就动了,原来这轿子还有两只大木轮,转动十分灵便,薛狐悲跃下城头,轿子也冲出城门。这兔起鹘落的几个功夫,看得别人眼也花了,场中的十几名好手,竟连参加的份儿也没有,直至木轮声轧轧远去,众人才醒觉过来。薛狐悲显然是败走的,临走时还带了伤,“修罗四妖”只剩下三妖,“修罗三妖”互觑一眼,忽然分三面疾掠而去。一面是左,一面是右,一面是往内闯——他们自然不敢往外冲,因为黄天星这一干人全在城门口。他们一动,黄天星等也就动了。“杨四海”往城内闯,黄天星就往城内追。“金银四剑童”半空截住“刁胜”,因为他们被“刁胜”的马鞭逼退过,小孩子的好胜心并不见得比大人少。邝无极、姬摇花、戚红菊、姚一江及竹、梅、兰三剑,分别跃上城头,吃定了那持刀大汉——他们差一些就给这家伙淋成了油条,不找他找谁?这厮的轻功极好,只是四面都是敌人,论武功他绝不在邝、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战一,这持刀大汉也自知必败无疑,何况还有姚一江与三剑婢。持刀大汉只得尽量回避,在城头上跳来跃去,尽可能避免相遇战。最远的地方也有尽头。最远的地方看来很远,但你有一天可能会流浪到那里,踏遍每一寸草地,而你最近的地方却未必真正的走过。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却去渴求最遥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遥远的事物,才回想近处事物的好处,那时近处已成了天涯了。所以远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远的。薛狐悲就是往远处走,所以走到了悬崖。薛狐悲向下望了望,似乎已确定了自己无路可逃,然后慢慢返身。这时轧轧的木轮声,渐渐迫了近来。要是薛狐悲不是选择了这个方向,单凭这轿子,还迫不上他。可是北城本来就是三面向山崖的,薛狐悲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可逃而已。“魔头”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几时被人迫成这个样子过?轿声已经近了,轿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详得像座神龛,谁也看不清楚龛里有的是什么样的神灵。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气焰:“无情,有种你就滚出来,咱们决一死战!”敢情他对这诡秘幽异却令人不寒而惊的木轿,有一种说不出的惮忌。只听轿内冷冷地传出了一个声音:“我问你一句话。”薛狐悲一呆:“你问吧!”轿内的声音竟似有一丝激动:“十六年前,江苏淮阴城白瀑村,有一个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称‘文武榜眼’,你认识不认识?”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个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绣衣?”轿中无情道:“不错。”薛狐悲仰天长笑道:“不错,那时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见得有什么人敢惹我——有个弟兄在白瀑村外干件好事,她看见了,就用针绣瞎了他一只眼睛!不过,后来我连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奸的奸、杀的杀,一个也不留——”说到这里,发出一阵大枭般的笑声:“你是盛鼎天、甄绣衣的什么人?”无情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说出来:“我是他的儿子。”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们已打听清楚:盛家不就只有一个儿子吗?”无情冷冷地道:“不错。”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已下了毒手,并放了把大火。”无情道:“我也记得,不过我爬了出来。”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无情无情地道:“蒙你所赐。”薛狐悲狂笑而道:“我道是谁,原来老相好的到了。”无情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今日我们两人,必定只有一人能下山去。”薛狐悲笑声一停,目光闪动道:“一定?”无情声音像一块冷铁:“一定。”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话未说完,拐杖已横扫了出去。他曾用拐杖刺入轿,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轿,亦曾以旋转的拐杖投入轿中,但都不成功。他这一下横扫,是立心要以盖世神力,把轿子横扫成片。把无情也扫成两片!这少年他只不过面对了一阵,已全身不安,就算无情不来追杀他,他也不能再让令他不安的少年再在江湖上出现的。轿子的杠木有两条,贯串前后。轿侧并没有杠木。薛狐悲一面出手,一面注意着轿中人的暗器,一面注意着杠木的动静,他适才就在杠木上吃过大亏。而今杠木上什么动静都没有,连那两截带血的刀也不见了。杠木没有动静,轿侧却有。轿侧的两处,忽然开了两个洞,伸出了两柄钩子,钩子及时扣住了拐杖。薛狐悲一惊,连忙一扯,钩子紧扣不脱。薛狐悲情急,用力一拔,轿子给他一手掀起,但钩子仍不松脱。薛狐悲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弃杖最明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弃了杖,他的“惊天动地疯魔杖法”也就完了。就在这时,轿子的杠木上射出三点红光。一个人用臂力掀起轿子,力气再大的人也不免变得有些迟钝起来。薛狐悲仍不肯放弃拐杖,他铁袖一卷,竟向脸上一遮,三点红光全飞入他的袖中。但就在他用袖一遮之际,轿中人无情便已出手了。七点蓝光,自他手中急奔薛狐悲身上七大要穴!薛狐悲马上发觉,但在此时,他的袖子竟然起火了。那三点红光竟是火磷弹!薛狐悲此时想不松杖也不可以了,但就算他松了手,那七点蓝光也已到了,薛狐悲要接要避,都已来不及了!薛狐悲立时一缩,全力后退。他后退得快,蓝芒也追得快。薛狐悲还是来不及闪避和接。忽然薛狐悲的身子沉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那七点蓝光自他头顶上划过,而薛狐悲已从山崖落了下去。他只顾身退,忘了身后是悬崖。薛狐悲武功再高,也还是人,一飞出了悬崖,就冲不回来,像一团火球似的沉下去了。惨叫声久久不绝于耳。一只苍白的手,慢慢掀开了垂帘。苍白的月色照在无情苍白的脸色上,只是无情俊秀的脸,也不知是悲哀,还是在高兴,但一定是在沉思。无情回到北城,舞阳城还是那般死寂一遍,灯火全无,城门半开半闭,连一个人也没有。黄天星等究竟去了哪里?无情仔细估量一下,以黄天星等的力量对付“修罗三妖”足足有余,绝不可能反遭他们的道儿的。这样的一群武林高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的。就算他们有急事走开了,也必留下人告诉他,否则至少也会留下标记。可是没有人,也无标记。无情觉得仿佛天地间有一张大网,正向着自己收紧,而自己尚不知道撒网的是谁。无情忽然想到姬摇花,想到姬摇花的一颦一笑,他的心就更乱了。无情慢慢操纵着轿车走进城门,就在这时,城上一物落下,落下时卷起一片刀光!落下的当然是人,人手中拿刀,刀由上而下直刺无情。这一下暗算十分突然,无情知道时,人已到了轿顶。这人也似乎知道这轿子的厉害,宁愿先抢入轿子,再与无情拼过生死。无情没有武功,所以他绝不这样想。他的手向一个机杆一压,人立时向下倒了出去。那人到了轿中时,无情却已转到了轿底。那人立时拔刀欲插——刺穿轿底木板,攻击无情。可是,那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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