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衣人站在门外,看着窗口发呆,北风刺骨,他觉不到寒冷,他的心更冷。乌鞘长剑斜斜垂在腰畔,漆黑的剑穗随风乱摆,抽打着身体,甚至甩到脸上,他没有痛苦,只有麻木,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上官云飞站了很久,天光已经见亮,他吐了一口长气,慢慢离开,他知道这里不属于他,难道他不知道,自始至终自己都是局外人?走进门口,他浑身好象虚脱似的,瘫在床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滑出了眼眶。
狼人睁开眼睛,见小乔脸上挂着泪痕,紧靠着自己胸口,睡得正香,他轻轻扯过一床被子盖在小乔身上,他想下床,可是小乔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他只好又躺下来。
忽然门闩折断,两扇门板应声大开,一个锦袍人跨了进来。小乔陡然惊醒,狼人翻身站在地上。来人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说道:
“小乔,跟我走!”
“爸爸,我不能回去!”
小乔语气坚决。乔三老爷回过头,恨声说道:
“你把爹的脸都丢尽了!为了这个狼崽子,你连爹都不要了?”
“狼哥哥病了,我得照顾他,就算回去,又能怎样?我不会嫁给上官云飞,就是死也不嫁给他!”
乔三老爷指节攥得嘎巴嘎巴响,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你就算死,也要死在上官家!”
“爸爸,女儿已经想通,别的事一千件、一万件都能依,惟独这件事,恕女儿不能从命”
乔三老爷脸色气得煞白,他背着手,来回走了几遭,忽然伸手朝狼人咽喉抓来!小乔身一闪,挡在狼人面前,乔三老爷肺都快气炸了,手指变钩为掌,扇向小乔面颊。狼人伸手一拉,把小乔拽到身后,乔三老爷一掌走空,更是火上浇油,骂道:
“小杂种!我先杀了你!”
狼人脸色涨成了青紫,他慢慢说道:
“就算你是乔三老爷,也不能侮辱我!”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紧紧盯着乔三老爷,目光忽然凝聚,变成一束针芒,右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狼哥哥!你要干什么?”
小乔哀声大叫。狼人手一松,放开刀柄。乔三老爷在狼人愣神间,手臂暴长,食指中指并拢如剑,刺向狼人咽喉!
“爸爸!”
小乔肝胆俱裂,猛扑过来,乔三老爷抬起脚,向小乔踹去。狼人伸手抓住小乔手臂,左脚登地,向后窜去,乔三老爷来势更急,两指仍指狼人咽喉!蓦地一道漆黑长袖后发先至,有如疾风,击向乔三老爷后心,乔三老爷心中一懔,脚下用力,身体跃起,堪堪闪过。长袖缩回,乔三老爷见门口站着一黑一白两个蒙面女人。
狼人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眼里又充满痛苦,身子也摇晃起来。小乔攥了攥狼人的手,紧紧靠着他,狼人心里渐渐平静。阴山教主冷冷地对乔三老爷说:
“人是我劫来的,你要找的人是我,不是他!”
乔三老爷看着阴山教主,又看了看狼人,恨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勾引魔教!我的女儿还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搁?”
“就算小乔肯跟你走,你觉得上官家还会娶她?”
“娶不娶是他家的事,嫁不出去,终老家园,也比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强!”
“你觉得你还好意思嫁女儿?”
阴山教主眼里露出讥笑,接着说:
“与其终老家园,不如遂了他们心愿。我看邪教的真小人,远比正教的假君子可爱得多!再说狼人与本教并无瓜葛”
乔三老爷哂笑道:
“没有瓜葛?贵教中事务繁杂,教主亲自出马管这等闲事?”
“所谓‘遇上不平事,自有不平人’,本教一向倡导真性情,摒弃陈规陋俗,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
“我的事你也管?”
“只可惜不是你的事,只能说跟你有关而已”
阴山教主淡淡地说。
“那么说你是管定了?”
“对!”
乔三老爷双手慢慢握紧,一步步朝阴山教主走过来,阴山教主纹丝不动,目光冷如寒星。小乔抖作一团,忽然哀声叫道:
“爸爸,别再打了,我已跟狼人……我是他的人了!”
乔三老爷身形顿住,长叹了一声,透着无奈和凄楚,咬牙说道:
“白冰!你干的好事!”
阴山教主笑道:
“本来就是好事,狼人难道辱没了你乔三老爷?他哪一点比不上上官云飞?”
“我女儿不能嫁给一个无名无姓的杂种!”
乔三老爷眼睛变得通红,他浑身哆嗦,又急又气,完全失掉了往日的沉稳风度,象个骂街村夫。
狼人觉得血忽地一下涌上头顶,他又握住了刀柄,小乔死死地拽住他,狼人眼底冒火,牙齿咬破了嘴唇,渗出血来。白冰目露寒光,狠狠盯着乔三老爷,半晌,目光渐渐平和,缓缓说道:
“姓名无非是个代号,有名有姓遗臭万年者,倒不如无名无姓好。出身门第有何用?不过是躺在祖先功劳簿上晒太阳而已,朱元璋尚且要过饭,放过牛,当过和尚,也没误了一统天下!”
“他不是朱元璋!”
“但他是狼人,这已足够!”
乔三老爷转过头,看着小乔说道:
“你要爹还是要狼人?”
小乔叫了一声:
“爸爸……”
泪如雨下,乔三老爷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小乔又哭叫了一声,晕了过去。狼人抱起小乔,放到床上,小乔悠悠醒转,扑进狼人怀里大哭起来。狼人紧紧抱着她,目光始终落在小乔身上,再也不看别人。
北风从门外毫无遮拦地刮进来,狼人感觉不到寒冷,小乔哭泣渐渐平息,她靠得狼人更紧。
……(本卷结束) ……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暗算
上官云飞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狼人和小乔已经走了三天,他站在门后,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看得眼睛发酸,心里也发酸。
日出三竿,阳光薄得象纱,空气冷得象冰,没有风,已经是初冬难得的好天气了。上官云飞理好行囊,步出店门,他站在街上考虑了半晌,一时间不知去哪儿。等到迈开脚步,才发现走的跟狼人和小乔是同一条路。他止住脚,叹了一口气,又走了下去。
眼前是条小巷,行人稀少。上官云飞忽然间注意到,不知何时,巷中一个人也没有了。斜阳照在身上,影子拉得细长,两旁院墙高耸,门扉紧闭,人声皆无,连鸡狗叫声也听不到。上官云飞好象一步踏入一个无声世界,时间也仿佛凝固。
上官云飞脚步放缓,调匀呼吸,注意力慢慢集中。走了十余步,猛听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只见一扇门里奔出一个年轻女子,刚跑了两步,被院里窜出的另一个汉子当胸捋住,女子立刻瘫软,跪在地上哭求,那人恨声不绝,抬起脚将女子踢倒,哧啦!手到处,女子衣襟已被撕碎,上半身顿时赤裸,那人哈哈大笑,骑在女子身上,扯断了女子腰带。
上官云飞眼里冒火,脚尖一点,窜了过去。听到衣袂声响,那人转过头,似被惊呆了,手上动作也已停止,当场愣住!上官云飞身形下落,脚刚着地,地面突然下陷,刚才还怔住的汉子,脸上浮起了笑意。上官云飞心沉了下去。
陷坑不深,但坑底栽着雪亮的朴刀,寒光凛凛,狼牙般纵横交错!上官云飞身形甫落,双腿弯曲,猛蹬坑壁,身子斜斜跃起,刚到坑顶,一张大网迎头罩过来!上官云飞长剑挥出,剑光犹如一道闪电,将大网划破,上官云飞游鱼般从缺口钻出。忽然两侧高墙冒出十几个人影,手一扬,白色粉末冲天而落!上官云飞罩在白色烟雾中。
上官云飞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知道已经中毒,虽然自己摒住了呼吸,粉末还是钻进鼻孔,粘在黏膜上,毒性猛烈,他的手脚开始麻木,视线渐渐模糊。
那汉子又笑起来,透着得意,他不着急,就象猎人看着挣扎的猎物,他在等待,也在享受。女人系好了衣襟,嘟着嘴,跺着脚,双拳擂着汉子前胸,撒娇地抱怨:
“你都把人家踢疼了!”
“哪儿疼?侯爷给你揉揉!”
“坏死了!你揉到哪儿去了……”
侯爷嘿嘿笑着,跟女子闹作一团。女子忽然问侯爷:
“如果他脚落在别处,咱们的工夫不就白费了?”
侯爷眼里得意之色更浓,他拧了拧女子脸蛋,问道:
“你跑了几步?”
“好象是两步”
“从门口到这正好是两步,也只有这两步见方是实地,其他三面都是陷坑。他脚踩到哪儿都得陷下去,除非落到咱俩身上——他当然不会那么做”
“吓死我了,我再多跑一步也得掉下去!”
女子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你掉下去,我舍得吗?”
侯爷说着又拧了一下女子脸蛋。女子脸色绯红,眯眼瞅着侯爷,眼波荡漾如春水。侯爷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忽然,侯爷发现眼前除了自己和女子身影之外,又多了一条人影,而且越来越近。这怎么可能?侯爷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冰冷。女子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抬脚从他肩膀上望去,也呆住了。她牙齿都在打颤,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不是说后面也有陷坑吗?难……难道是鬼?”
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到了影子——据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人影已飘到身后,侯爷觉得脊背发冷,脖颈僵直,心里虽然有想动的念头,脚却不听使唤。来人缓缓说道:
“交出解药!”
原来是个女人!侯爷僵直的脖颈柔软了许多,他吐了一口气,心也放回肚里。他慢慢转过身,只见来人白衣曳地,白纱蒙面,微风吹过,衣袂飘飘,身材窈窕,立在陷坑浮土上,有如凌波仙子。侯爷虽然阅人无数,却看痴了。白衣女子又冷冷说道:
“交出解药!”
侯爷身子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满脸笑容,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