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下室不算大,约普通房间大小,很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有。
“太守大人应该给我们准备好点吃的。”宁夏说。
“最好再来点酒。”洛平川把地上的稻草整理一下,坐在上面。
外面或近或远,连续不断地传来呼喊,惨叫,用的都是宁夏最熟悉的语言,也是只有在梦中她才会讲的语言……
“这种死亡方式真是残酷,对吗?”洛平川若有所思地望着宁夏。
宁夏走到对面的墙边坐下,“死亡本身是件残酷的事,无论以何种方式。”
“是你把他们引向了死亡之路。”
“是的,为了契沙的一座城池,我杀了几万人。”
“这就是战争。”
“战争?”宁夏笑了,“不过是统治者为了自己的欲望将人们的性命玩弄于掌中罢了。就像是,一群玩具,一盘棋子。”
“不,这是一种信仰,就像我信任我们的王,信仰我们的民族,所以要誓死守护。”
“信仰?”
“是的,信仰。”
“那如果有一天,你被你的信仰所抛弃呢?如果有一天,阿木图忽然要你死,没有任何理由,你就成了契沙的叛徒,你会怎么做?”说这话的时候,宁夏有些激动。
洛平川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笑了,“王如果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要我死,我绝不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他是皇上?因为他有权?所以你就愚昧地认为他就是对的?”宁夏跳起来,几步跨到他面前。
“不是信仰王,而信仰他;是因为他是王,所以我才相信。”洛平川声音很轻,语调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契沙被汉统统治的十多年,我们的族人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而这些痛苦,全部终结在十五岁的王手中。对我们来说,阿木图是神的名字,把契沙从地狱拯救出来的人!我想契沙所有百姓,都会以命来效忠我们的王!……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或许。”如果她是契沙人的话。
如果她是契沙人的话,或许就简单多了。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房屋木材燃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头顶上一阵房屋倒塌的响声。
地下室的温度渐渐升高,刚开始他们都没在意,直到细细的汗水从额头滴下,洛平川站起来,抬头看看出口处说,“我们被困住了。”
宁夏拉把衣领拉开些,说,“将军,你吃过叫化鸡吗?”
“吃过,味道很好。”洛平川转过头,“怎么?”
“你知道叫化鸡是怎么做的?”
“不知道。”
“把鸡杀好撒上作料,用荷叶——当然也可以其他可代替的树叶,包起来,然后埋土里,在土上面点燃篝火,火上还能烤别的。等时间到了,把鸡从土里挖出来,哇,那可真的太美味了!”
“……”洛平川想气又想笑,“你在说我们是两只叫化鸡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再烤下去,真的会被烤熟的。”宁夏认真又无奈地看着洛平川,“我们现在能出去吗?”
“你想被烧死吗?”
“不想。”宁夏叹气,又说,“将军,信不信我们不会死的。”
“为什么?”
“我是福星啊!”宁夏笑,“我经历过很多以为会死的劫难,但最终都没有死去。你看,连阎王都不肯收留我……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虽然这样说,可地下室温度却越来越高。他们都没再说话,汗水浸透了衣服,宁夏嘴唇开始发白,干裂,脑袋也越来越涨,意识开始糊涂起来。
难道这次……要死在这里了吗……
被烤死……
……
……
“若月哥哥,我穿这个裙子好不好看?”
“喂!你什么表情啊!”
“若月哥哥,过来帮我绣花!”
“哇,若月哥哥真是心灵手巧!以后我的嫁妆你帮我绣吧!”
“若月哥哥,我躲起来,你闭上眼睛数到50就来找我,要是吃饭前找到,我就答应你明天好好读书。”
“不是吧!你作弊偷看了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树上!”
……
……
为什么会想到他……
雷若月把她的生活从天堂推下了地狱……
可是记忆中的片段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以为可以遗忘的时候,却又重新出现……
亦或者,她从来不曾忘记过。
“宁夏!钟宁夏!”洛平川拍打着她的脸,“醒醒!”
宁夏甩开他的手,睁开眼睛,她已经虚脱了,他再打,她就要死了!
洛平川见她醒来,脸上掩不住喜悦,“你真是福星!上天看来没打算让我们变成叫化鸡!”
“怎么?”宁夏扶着脑袋坐起。
“下雨了!”洛平川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洛平川用力顶开被焦木压住的地下室门,一阵急雨落下,顿时神清气爽,也顺带忽略掉充斥在空气中的焦味——焦木以及,焦尸的味道。
远远地还有些火光和人声,洛平川抽出配刀,说,“我们有事做了。”
宁夏也因为这场雨清醒过来,她拔出腰间的弯刀,对洛平川点点头。
放眼望去,荆棘城死灰一片,房屋几乎全倒塌了。一路上,死尸满地,却连面目都难分辨,宁夏一阵恶心想吐。
“不要低头看。”洛平川说,“你听,好象是攻城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局势
这场大雨救了他们,也救了邦什其他的士兵。从远处传来的呐喊声可以推断,契沙援军来了,在做夺城之战。而他们,身在城中,更便于行动。
他们向人声沸腾的西城门潜去,一路上偷袭了几支运输小队,也暗杀了些落单士兵。宁夏出手干脆利落,让洛平川大为震惊!
雨越下越大,这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如乌墨一般,只在火光下偶尔映过一丝刀光。
邦什军在做最后的挣扎,听外边士兵的呐喊声,数量相当可观。
专心防守的邦什军,并未注意到后方有人潜伏着。一场大火,让他们的人烧死的烧死,逃跑的逃跑,城门外被乱箭射死的更是不计其数,若不是这场大雨,恐怕他们会全军覆没在此!
仇恨和怒火在每个人心中燃烧着,他们疯了一样拉起弓向攻城的契沙人射去,却如何想到,身后还有一把凛冽的刀,无声地切断了他们的喉咙……
宁夏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了,大雨冲刷在她身上,血水顺着雨水在地面汇聚,分散……
她杀上城墙,偶尔有士兵才发现她,就被她一刀刺死,最后的呜咽,也被淹没在这磅礴大雨中……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城墙上,杀死了最后一个守军。
洛平川站在另一边,望着她,雨还在下,天空却出现了白光。
这个黎明,没有朝阳。
城门开了,契沙援军进入荆棘城——一座已经死亡的城市。
宁夏依然站在城墙上,她的周围,是死在她手中的邦什人的尸体。
“你没事吧?”洛平川走上来问。
她摇摇头,给了他一个笑容,只是笑得很勉强。
“下来集合吧。”洛平川用力拍拍她的肩膀,便走了下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宁夏忽然跪了下来……她已经握不住手的中刀了,杀人的时候她没有害怕,这一刻反而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雨顺着发丝划落下来,划过冰冷的脸庞,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或者说,她已经冷得不知道如何去感受寒冷的温度了。
“宁夏!钟宁夏!”伴随着吼声,一双强壮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抬头,遇到的是双幽绿的眸子。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滴下,脸部的轮廓异常清晰。
“王……”宁夏张口,嘶哑的声音让她以为那不会是她的声音。
“从我身边逃走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暗含怒气,连眸子都快闪出火光来!
宁夏却丝毫不在意,出神地笑了,“王,我为你守住了城……”
阿木图一愣。
“我……杀了五万邦什人……”宁夏继续说,却虚弱地快要倒下了。
“够了!”阿木图把她抱起,走下城去。
“可以信任我了吗?我真的站在你这边……”
“你给我闭嘴!”他烦躁地吼了句。
若不是她,他不会亲自带部队来边境支援,不会在听到太守说宁夏和洛平川被捆在荆棘城时心急如焚而强硬攻城!
一个钟宁夏,真值得他做这些违反他一贯以来行为作风的事吗?
阿木图抱着宁夏从城上走下去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荆棘城已经被毁成了废墟,军用帐篷也在城外搭建了起来。阿木图抱着宁夏进入帐篷的时候,她已经意识模糊了,紧接着高烧伴随而来。她躺在契沙王的床上,呢喃着,雷若月的名字。
阿木图用冷毛巾轻拭她额边的汗,不经意手腕处露出了血一样红的线条——那是她下的毒。
她说,当手腕上的花盛开的时候,便是他毒发身亡的时候。她对他下了毒,他却没条件,没理由地原谅了……
这哪里是毒,分明是蛊!那鲜红的不完整的线条,竟让他莫名抽痛!
是毒吗?或许,钟宁夏,你才是我的毒吧……
他轻笑,“钟宁夏,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你会驯服我,还是我会驯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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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什攻打契沙的前一天,雷若月派使者去给莫凌霄回复。他说,邦什能攻打契沙,也随时可以攻打汉统。
莫凌霄笑了,对来使说,“我汉统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破坏了两国百年来的交好!请回去转告丞相,当我汉统夺回被契沙占领的十三个城池后,一定会将夏宁公主的下落告知丞相。我们各取所需,无利益冲突,请丞相相信我们的诚意。”
来使受命,告退。
莫凌霄敲敲桌子,道,“临风,出来吧!”
莫临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也不愧疚,直接爬到莫凌霄腿上,搂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