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越等越是烦躁,脑门上汗珠子都冒出来,伸手取过棉袄对梁兴说:“大师兄说要过来,怎地还不见人?不行,俺老牛这就去找他。”
梁兴道:“不可,要去也是我去。就凭你那大嗓门,出去一准惊动旁人。”
牛皋哪里肯听。两人正在争执,就听见窗棂上传来“啪、啪”两声轻响。牛皋喜道:“来了!”一步抢过去,拉开门一瞅,果然是大师兄岳飞,光着头只着单衣,隐在门外阴影里。
原来,岳飞这小孩,每日修炼周童传授的混元一气功,渐至成癖。常常自子时打坐,运转调息至天明方休。第二日反倒精神饱满,任谁也看不出异常。这半年时间下来,岳飞已经可以控制气息,在自身七经八脉任意行走,随处震颤,锤炼筋骨。进入腊月,岳飞发觉,可以分一口气护在背心不散,则自己好似终日里抱着一个大火炉,怡然不惧任何寒冷。只是这样一来,食量大增,竟至数倍于常人,简直与徐庆那头牲口不相上下。倒是可以把家中缝制棉衣的工本,都给减省下来了。
所以,即使这等风雪天气,岳飞还是光头单衣出来,见着牛皋开了门,一闪身进到屋里。牛皋就埋怨道:“大师兄,怎的凭晚才过来?”
岳飞也不理他,吩咐梁兴拿棉被,将门窗都捂住,又叫牛皋点灯,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大卷子纸张,铺在桌上。牛皋、梁兴过来一看,却是以前在《武经总要》里学过的,大宋河北路、京东路、河东路,大辽国上京、西京等道的地图。都给岳飞一笔一划,临摹的清清楚楚。
牛皋拿过秦凤路一张,梁兴取了河东路,对着灯光仔细观瞧。与自己印象中的,也没有什么偏差。梁兴就问:“师兄,这会子你还去借阅山川形势图,刘秀才最是鬼精,难道不怕他起疑心吗?”
岳飞道:“不曾前去借阅。都是我凭印象默画出来的。”梁兴这才想起,岳飞无事的时候,最喜观摩、临写地图,故此才能记得这般清楚。不由对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师兄”,心中更加钦佩。
三人围着地图研究。凡是辽宋之间通商的榷场,都用朱砂做了标记。比划、揸量了一阵,岳飞问牛皋道:“二弟,你先前随着柳老丈贩马,边关上可有相熟的商行、掮客?”
牛皋挠头道:“回回都是俺叔前去打理,俺只管挑马、喂马。这个,见过的人,也都不记得了。”
第三章 肋生双翅也难飞
岳飞闻听牛皋在边关上没有熟人,正在失望,就听梁兴说:“潞州有一家詹记瓷器行,买卖做的大极了。闻听在朔州草关那边榷场,都有分号。我早年跟随父亲,倒是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岳飞两眼一亮道:“那我们就去北面磁州,贩上几件瓷器,拉到朔州,假意找詹家卖去北国。到时候再找机会,混过关去。只可惜没有盘缠和本钱……赶明天,各人都收拾衣物家什,能当的,统统拿去城里老张家铺子里当了。我这件新作的锦袄,应该值得不少钱……”
牛皋道:“哇呀,噻!悔不该将马师傅、韩少爷给俺的压岁钱,都买果子吃了……”
梁兴听他又将嗓门放亮起来,正要锤打这厮,忽听传来“咄咄、咄咄”的敲门声。梁兴抬手给了牛皋后脑一巴掌,三人紧忙把地图卷了,塞在铺底下。岳飞拿出一册字帖,与牛皋一起翻看,梁兴就去应门。
“是谁呀?”梁兴走到门口,小声说话,“我们都,都睡下了。”
“睡你个头!”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压低嗓子的话音,“快开门,不然我去哥哥哪里告发你们!”
梁兴回头看了一眼岳飞,岳飞苦笑着摊开手,梁兴只得取下门上棉被,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韩七妹“出溜”就钻了进来。三个人就见她用一块青布包着发髻,身上裹着一件大大件的黑棉袍,冻得小脸通红。梁兴随后掩上房门。
七妹看见牛皋还假模假式,手里倒举着一本字帖,张大嘴巴傻呆呆看着自己,“扑哧”一声笑了,道:“行了,甭跟本小姐装蒜了。过午你们在灶间后面议论,本小姐就听到了。你们不是没有盘缠吗,看看这些够不够?”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哗啦”倒在桌子上。岳飞等人定睛一看,闪闪发亮,都是散碎的金子、银子、珠子,还有女孩子的耳环、发簪和一挂长命锁。
韩七妹撒下满桌子金银财宝,梁兴给迷得两眼朦胧,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这,够,够了……”
岳飞拱手道:“韩小姐的情,我们兄弟三人领了。待我们救回师父,一定一并归还与你。”说着就示意牛皋,来收银钱。
七妹两手将金银揽在怀中,撇着小嘴道:“岳飞,没想到你这人看似老实,却是人小鬼大。要丢下本小姐自己跑了?想得美!明日早起,五更天准时在西北角门外边见面,一起出发。你们要是敢不来,本小姐就马上敲锣,喊全庄子的人出来捉拿你们!”说完仍旧包起金银揣在怀里,自己开门,一猫腰跑出去了。留下岳飞等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小眼干瞪眼。
到了第二天,韩京韩大少爷拖到快晌午才起来,正在没来由一阵阵烦闷,家丁就送来两封信,说一封是岳飞给他的,一封还要烦劳他转交岳飞母亲姚氏。韩京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感觉要出事,急忙拆信来看。一看之下,不由急火攻心。原来岳飞信中,是说师父叶祖珪对自己等人,恩重如山。“一日拜师,终生作父。”’如今师父为国涉险,蒙难北国,徒儿们坐视不管,全无人伦孝道,不合圣人教化,实则与禽兽无异耳。故此师兄弟以及梁兴等,乔装前去搭救。至于七妹、幼萍,定要跟随,非飞等所愿,实出无奈耳……云云。
韩京大呼三声:“呜呼,呀!”,知会了老周童,立马点起三十余个家丁,都骑快马,自己打头,顺着大路,向北一路追赶下去。
等到刘秀才广定得知此事,韩京领人早就跑的不见影了。刘广定跟周童又合计了一番,一面扣住岳飞给家里人的信不发,一面回到房中,施展多年练就的工笔丹青功夫,给岳飞等五人都画了像。然后进城,将那黄县丞由打家里扯将出来,一起具了公文。专等韩京若果找寻不到,就连同画像,一同送往安阳。只说是五个少年给坏人拐带,请府里传檄北面各个关卡,张榜堵截。
韩京向北追赶,沿途派人,去麒麟村等处假意探视。结果发现王贵跟随母亲去了邻县娘家未归,马铁枪也在家中,茫然不知发生何事。李显却是不见了踪影,只给父亲留张便条,说是师父有事,去去便回。韩大少一路兴师动众,搞得四处人心惶惶。撵了七、八十里路,连个人影也没看着。没办法,复又跑进安阳城中,到韩轩家里讨些酒肉充饥,好歹歇了一晚。第二日韩轩派人,知会韩家北面各个庄园,都撒出人手,四下找人。刘秀才、马铁枪、李富等人也赶到了,韩京一边叫嚣要扒了岳飞等人的皮,一边还是执意要亲自往定州方向追赶。韩府众人,正在七手八脚备马,准备行囊,乱成一团。知府李卫连官服也没有穿,颠颠儿跑了来,这回却是带来一个天大的喜讯。(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话说岳飞等四男两女,六个孩子,要去北国搭救师父、师兄弟。因梁兴少白头,又长的老成,就扮成商行掌柜,其余几人都作小厮打扮。牛皋挑的快马,个人包裹里都藏好了兵器。知道韩京定会派人来赶,六人就用备下的干粮充饥,马不停蹄,当天就绕过安阳城,进入磁州地界,夜宿荒村野店。虽然席破炕冷,可是七妹等人觉得分外刺激,兴奋到几乎睡不着觉。第二日晌午进的磁州城,就往南市里打探。一看才知,所有瓷器行都是关门落锁。告示上写的明白,要到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才会重新营业。梁兴领着这小几位,好歹找到临街一间开门的粥铺,一边要些热汤大饼,祭奠一下五脏庙,一边与岳飞商议对策。
这厢几位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那厢街上却是一阵人荒马乱。就有禁军士卒,成群开来,驱散行人,封锁街道。牛皋就说:“糟了,定是那个刘秀才报了官,差人来捉拿我等。”
第四章 打烂屁股来见朕
牛皋以为刘秀才引来官军,捉拿自己。岳飞皱眉道:“按理不应该有这么快。”叫众人先不要动,自己来在门口处观瞧。牛皋是坐不住,也跟过来站在岳飞身后。一会儿就听见“咣咣”的锣响,先是磁州知府的官轿在前边开道,然后大队镇捷军的骑兵,簇拥着一辆高厢大车过来。两旁打着的是明显新作的牙旗,“大宋支辽副使”,“左散骑常侍叶”。岳飞还在惊疑不定,牛皋眼尖,一下子看见盘腿坐在大车辕上,挥着长鞭赶马的,那个晒的黝黑的胖子,不是徐庆是谁?
急的牛皋一把揪住师哥岳飞后襟,嘴里大叫一声:“哇呀噻!肥庆,你怎的来到这里?”这嗓门震得粥铺里别的食客,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
来的真是徐庆。他坐在车上,听得真真,有人唤他,声音非常熟悉。这厮正转动大脑袋,四下里打量,是谁知道自己的小名。车旁猴骑骆驼一般,缩在马上的汤怀,把那顶大的遮住眼眉的头盔往天上一抛,纵马过去,翻身跳下,一把抱住岳飞,连哭带笑,又蹦又跳。
大车来在粥铺门前停下。徐庆傻呵呵过来,冷不丁抱起牛皋偌大身躯,狠狠甩了三圈。饶是牛皋体壮如牛,也被徐庆两只熊掌箍的,几乎背过气去。车帘一挑,就见叶大老爷面色微黑,形容清减,却是步履稳当,走下车来。“叶哥哥!”那边韩七妹发一声喊,如同乳燕归巢,扑入叶祖珪怀中。叶祖珪张开双臂,仿佛抱窝的老母鸡,把岳飞、牛皋,连带李显等人,都揽在身边,抬头望着天上飞速南去的白云,呐呐自语道:“啊!终于到家啦……”(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叶祖珪等人归心似箭,不在磁州稍停,一路前行。走到半路,正逢着韩京、马铁枪等人迎了上来。兄弟们隔年再见,竟然恍若隔世,简直不胜唏嘘。马铁枪见到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