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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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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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带。
七、衍水苍苍兮 白头悠悠
  漫天皆白,蓟城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太子丹伫立在南门箭楼的垛口,白衣白发与茫茫雪雾浑然一体。他在这里一
  动不动地凝望了一个时辰,腿脚已经麻木,心却亮得雪原一般。易水兵败,他历
  经九死一生杀回蓟城,两支马队只剩下了三百余人。宋如意死了;所有的任侠骑
  士都死了。涉水之时,为了替他挡住急风暴雨般的秦军长箭,任侠骑士们始终绕
  着他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呼喝挥舞着长剑拨打箭雨。即将踏上岸边时,一支
  长矛般的连弩大箭呼啸着连续洞穿三人,最后贯穿了正要伸手扶他上马的宋如意。他还没直起腰来,便被几股喷射的血柱击倒了。及至他醒来,天色已经黑了,
  四周只有潇潇秋雨中一片沉重的踩泥声。应该说,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暮雨,纵
  然秦军的连弩箭雨没有吞没他们,秦军的追击马队也会俘获了他们。一路北上,
  逃出战场的残兵渐渐汇聚,走到蓟城郊野,他吩咐几名王窜骑士粗粗点算了一番
  ,大体还有四万余人。那一刻,他分外清醒,想也没想便下令将士全数入城。城
  门将军眼看遍野血乎乎的伤残兵士怒目相向,连王命也没有请示便开城了。按照
  燕国法度,战败之师是不许进入都城的,必须驻扎城外等候查处。但是,当他带
  着四万余伤残将士开到王城外时,父王没有丝毫的责难,反而派出了犒军特使,
  将逃回将士们的营地安置在了王城外的苑囿之内。当他一个人去见父王时,父王
  靠在坐榻上,嘴角流着长长的口水正在鼾声如雷。
  “禀报父王,儿臣回来了。”
  “嗯!”燕王喜猛然一颤,鼾声立止。
  “父王,战败了……”
  “败了?”燕王喜嘟哝一句,又嘟哝一句,“败了败了。”
  “父王,辽东猎骑只有两万逃回……”
  “不少。不少。”燕王喜还是面无表情地嘟哝着,一句战况也不问。
  “儿臣以为,父王当亲率余部精锐,尽速退向辽东!”
  “都走。燕国搬到辽东去。”似乎想好了的,燕王喜没有丝毫难堪。
  “不!儿臣要守住蓟城,否则,父王不能安然退走!”
  一阵长长的默然,父王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的人都留下。”说罢便被侍女
  扶着去沐浴了。太子丹找来一个熟识内侍一问,才知道父王正在准备告祭太庙,
  今夜起便要做三日斋戒。太子丹悲伤莫名,突然觉得自己对父王的关切很是多余。父王老了,父王睡觉流口水了,但父王不糊涂,在保命保权这两件事上尤其不
  糊涂。战败了,父王无所谓。太子丹一路如何杀出战场,父王也无所谓。然则,
  只要说到退路,父王立即就清醒了。更有甚者,在他逃回蓟城之前,父王就已经
  做退出蓟城的准备了,此时告祭太庙,还能有何等大事?尽管悲伤,尽管心下冷
  漠得结成了冰,太子丹还是没有停止实际事务。因由只有一个,他不能丢下这四
  万多伤残士兵。太子丹没有兵权,也没有过亲临战场亲自统兵死战之阅历。这次
  易西之战,不期然成为燕军事实上的统帅,太子丹才第一次知道了燕军将士对自
  己的死心拥戴。护卫将军说,在渡过易水之后的大雨中,燕军残兵没有作鸟兽散
  ,反而渐渐聚拢,只是因为听到了太子还活着,只是因为看见了那支白衣白甲的
  马队,连战前对自己很是疏离的辽东猎骑残部,也忠实地护卫着自己没有离开。
  残存将士们流传的军谚是:“太子在,燕国在,燕人安无荆轲哉!”如此与自己
  浴血战场的残存将士,自己能丢下不管而去照拂并不需要照拂的父王么?
  斋戒告祭太庙之后,老父王终于颁下了东退王书。
  也就是在那日晚上,太子丹最后一次见到了父王。父王说,王城府库与不能
  走的人,都留下,若是坚守,至少可支撑三五年。父王最后说了一句话:“自明
  日起,你便是西燕王。”太子丹说:“不。儿臣还是太子,一国不能两王。”父
  王说:“也好。不称王,秦军还不会上心。赵嘉做了代王,分明是自找祸端。”
  太子丹没有再在这些虚应故事上与父王纠缠,转了话题问:“儿臣欲心下有底,
  辽东兵力究竟多少?”太子丹记得,父王只嘟哝了一句:“十余万,不多。”便
  扯出了鼾声流出了口水。
  没有任何生离死别的哀伤,父王的车马大队就在次日清晨走了。
  太子丹的第一件事,是清理父王留下来的整个蓟城。三日之后,新蓟城令禀
  报说,整个蓟城还有两万余“半户”百姓,人口大体在十万之内。所谓半户,是
  没有成军男丁的人家。也就是说,可以做士兵的男丁人口,不是战死,便是被父
  王带走了,留下的只有老弱妇幼人口。紧接着,王城掌库禀报说:王城府库的财
  货粮草大体还有一半,最多的是残破旧兵器,最少的是弓箭与甲胄。太子丹在王
  城正殿聚齐了百夫长以上的将士,举行了郑重的抗秦朝会,亲自宣示了蓟城的人
  口财货状况,征询将士愿否死战抗秦?将士们分外激昂,一口声大吼:“誓与太
  子共生死!”太子丹精神大振,与大殿将士们歃血为誓:决意仿效田单抗燕,做
  孤城之战,浴血蓟城,死不旋踵!
  然则,一个冬天即将过去,蓟城却陷进了一种奇异的困境。
  原本预料,秦军战胜后必将一鼓作气北上,蓟城血战将立即展开。没有想到
  的是,半秋一冬,秦军竟然窝在武阳没有北进一步。各路斥候与商旅义报纷纭传
  来的消息,都在反复证实着一个变化:韩国遗民与魏国秘密联结,图谋发动复韩
  兵变,开春后秦军将南下安定中原,不可能继续进兵燕代了。太子丹的评判是,
  这是秦国惯用的流言战,从长平之战开始,从来没有停过;目下的顿弱姚贾,也
  同当年的范雎一样是离间山东的高手,一定不能上当!然则,无论他多么果决地
  反复申明,都无法扭转燕人的松懈疲惫。一个冬天消息蔓延,辽东以西的大半个
  燕国莫名其妙地瘫软了。将士们劫后余生,伤残者纷纷打探家人消息设法随时回
  乡,健全者则忙于同族同乡之间的联结以谋划后路。留下的两万余辽东猎骑,也
  有了思乡之心,多次请命要回辽东。蓟城庶民也开始逃亡,出城的理由多得无法
  分辨真假也无法拦阻。事实上,父王撤出之后,蓟城商旅已经绝迹,城内物资财
  货的周流全部瘫痪,百姓生计大为艰难;便是将庶民圈在了城里,也是硬生生教
  人等死。若是战时,一切都好说。当年田单坚守即墨孤城,眼见燕军在城外挖掘
  齐人祖坟,田单不是也严令齐人不许出城么?可目下偏偏没有战事,消息还说春
  天也没有战事。当此之时,你若不能将府库仅存的军粮拿出来救济百姓,又如何
  能阻拦庶民自谋生路?
  “上天也!周人王道大德,宁灭我召公之余脉哉!”
  太子丹想大吼一声,却石俑一般重重地倒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
  太子丹醒来时,冰雪已经融化了,庭院的杨柳也已经抽出了新枝。老太医说
  ,他被兵士们抬回来时,已经僵硬得无法灌进任何药汁了;情急之下,一个辽东
  猎户出身的将军用了辽东巫师的解冻之法,堆起一座松散的雪丘,下令一百名士
  兵轮换抬着僵硬的他像石桩一样在雪中塞进拔出,如此反复整整一夜,他才松软
  了红润了有了气息了;之后,老太医使用药眠之法,教他昏睡了整整两个月,每
  日只撬开牙关给他灌进些许药汁肉汤。
  “太子复活,若非天意,无由解之也!”
  “几、几月了?”
  “三月,初三。”
  “扶,扶我起来。”
  被两名侍女结结实实架着站起来时,太子丹只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老太医跟着,一群侍女轮番架着,一会儿走走一会儿歇歇一会儿吃药一会儿饮水
  一会儿睡睡一会儿醒醒,如此反复折腾三日,太子丹才渐渐活泛过来。自觉精神
  好转的那一日,太子丹坚执要看看蓟城情势。马是不能骑了,只有坐在六名士兵
  抬着的坐榻上慢慢地走。料峭的春风卷起残雪,整个街市只遇到了几个梦游一般
  的老人。蓟城萧疏得他都不敢认了。往昔最是繁华热闹的商旅坊,连一个人影也
  没有,空旷寂凉得像墓场。城头上倒是还有士兵,只是都在靠着垛口晒太阳打盹
  捉虱子。见太子巡城,士兵们倒是都站了起来围了过来。可是,那一排排麻秆一
  般的细瘦身影,却教人不忍卒睹。
  “还有多少兵力?”
  “禀报太子:蓟城兵力三万余……”
  太子丹只问了这一句,再也没有开口。回到王城,太子丹宣来了蓟城将军与
  蓟城令,吩咐即日开始筹划,放弃蓟城,全军退往辽东。两位新任大员没有丝毫
  异议,立即欣然接受了部署。显然,谁都明白了困守蓟城的可怕结局:纵然秦军
  不来,守在蓟城也是等死。原因不在别的,只在于父王挖走了燕国根基,秦国大
  军又遮绝了燕国与中原的通道,农夫没有了,工匠没有了,商旅没有了,蓟城的
  生机也就断绝了。
  可是,撤离筹划尚未就绪,秦军便大举北上了。
  秦军北上来得很突然,太子丹接到消息时,王翦大军已经渡过涞水越过督亢
  ,进逼三舍之外了。显然,此时仓促撤离,正有利于秦军铁骑大举掩杀,无疑自
  投虎口。陡临危境,太子丹很是清醒,断然下令打开府库分发甲胄兵器,全城庶
  民全部为兵,连夜开出蓟城在治水北岸构筑壁垒迎敌!如此部署,不是太子丹知
  兵通战,而是基于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出城为战,便于逃离;困守孤城,则
  注定要做秦军的俘虏。身处战时的庶民将士,人人明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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