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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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第五部铁血文明- 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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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万众呼应,唱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时,悲声大起,关山呜咽,所有的老秦人都哭了……
  悲伤的扶苏,更多地担心着父亲。
  扶苏知道,父皇最是敬重爱惜功臣。举凡能才,父皇无不与之迅速结成笃厚的情谊,且从来不去计较那些常人难以容忍而名士又常常难免的瑕疵与狂傲。山东老世族攻讦父皇,说秦王用人时卑躬屈膝,不用人则残忍如虎狼,这便是当年尉缭子说出的那句话“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然则,李斯也好,尉缭子也好,顿弱也好,郑国也好,姚贾也好,王次仲也好,茅焦也好,淳于越、叔孙通、周青臣一般博士也好,无论哪个山东名士,只要亲见了父皇且与父皇相处几日,则无一不对父皇感佩有加,甘为大秦忠诚效力,数十年无一例外。人固可一时一事伪善之,然则数十年面对接踵而来的英雄名士,始终如一地敬重结交,伪善为之,岂非痴人说梦!所以如此,在于父皇从不猜忌用事之能臣,从来没有过某功臣功高震主之狐疑。文臣如王绾李斯,武臣如王翦蒙恬,此四人堪称帝国四柱,然父皇却无一不与之情同挚友。即或有政见分歧,只要不涉及根本性长策大略,父皇从来都是豁达处置,谁对听谁,决不以王权强扭政事。唯其如此,父皇亲政二十余年,秦国仅仅犯过一次大错,那便是逐客令事件。然则即或是逐客令,父皇几乎也是闪电般收住了脚步,立即召回了李斯,并从此以李斯为用事重臣。而自灭六国大战开始以来,父皇在雷电风云变幻莫测的天下大决中,堪称没有一次根本性失误。所以能如此惊人地明断决策,其根本之点,便是父皇敬重能才信任功臣,真正地做到了群策群力。此间的灭楚之战牵涉出的人事格局,堪称典型。灭魏之后,因王贲崛起,父亲生出了大用年青将领之心,是以赞赏李信的勃勃雄心与二十万伐楚的方略,而搁置了王翦的六十万方略。及至李信兵败,父亲立即大彻大悟,非但全力起用王翦,将举国大军交于王翦,且彻底排除了军功衡平的想法,灭国大战再未交于任何未曾统领过大军的年青将领。从此而有王翦灭楚,王贲斩除燕赵根基并最后灭齐,而有王翦灭三国,王贲灭两国的王氏巨大军功。耐人寻味者,纵然是父亲少年挚友的蒙恬上将军,也没有灭国之战,而始终扛着风云难测的九原边患。凡此等等,皆在一个根本理念,便是父皇处置根本大事上力求以最可靠统帅决战国家命运,而不以国家命运轻易弄险,辄有挫折,则立即悔悟。这一切,事后看来似乎是那么简单,然身处其中,却绝非易事。便是被诸多名士们尊崇的夏商周三代圣王,其对能才功臣之杀戮也是屡见不鲜;春秋战国之世,各国杀戮功臣遗弃能才,更是连篇累牍地发生着。即便是父皇之前的秦国,也有过车裂商君、弃用张仪范雎、逼杀白起的耻辱事件。独有父皇亲政之后的秦国,除政见根本两端的吕不韦被父皇逼杀(赐死),此后没有一个功臣出事;纵然是父皇称帝,连借机贬黜功臣的事端也没有发生一件。可以说,始皇帝之秦帝国,其人才之雄厚之稳定,足以傲视千古!
  忽然之间,栋梁摧折,父皇挺得住么?
  灵车在关中整整走了三日三夜,进入咸阳,反倒平静了。白茫茫的挽幛长幡淹没了宽阔的正阳大道,数不清的香案祭品堆满了每家门前。举凡青壮都赶到了十里郊亭,城门内外与大街小巷则聚满了默默饮泣的老人妇孺。扶苏护持着灵车进入太庙外松林时,远远便看见了郎中令蒙毅率领的皇室仪仗,看见了巍巍石坊前颤巍巍走来的父亲。那一刻,扶苏心头猛然一阵绞痛,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栽倒下来。直到夜来苏醒,扶苏眼前仍然死死地定着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四十岁出头的父亲,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两鬓如霜须发灰白的老人!
  “长公子,两老将军的灵柩无差,已经进了太庙冰室。”
  扶苏是在张苍的温声细语中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问:“目下何时?”张苍说:“堪堪二更。”扶苏霍然坐起,叫一声备车,便要进皇城探视父亲。张苍连忙拦住,说皇帝有口诏:扶苏自请护灵,殊为可嘉,养息复原后再议国事。正在此时,赵高来了,说皇帝陛下问长公子有无大碍?见赵高双眼红肿,扶苏忙问:“父皇目下如何?”赵高吭哧着说:“陛下刚刚从太庙冰室回来,又进了书房,连晚汤都没进,没人敢劝。”扶苏问:“蒙毅也不劝阻?”赵高说:“陛下已经叫郎中令守灵了,说在王贲蒙恬赶回之前,蒙毅专一守护灵柩。”扶苏一听,当即在张苍耳边低语了几句,转身对赵高一挥手道:“走,我进皇城。”赵高吭哧着不知如何应答,扶苏已经大步出厅登车去了。赵高恍然大悟,二话不说连忙赶了出去。
  东偏殿密室,嬴政皇帝正在召见将军赵佗。
  赵佗禀报说:两位老将军,病逝得都很意外。蒙武老将军是在巡视闽越的回程中,一夜长卧不起,卯时过后军务司马进帐探视,老将军已经没有了气息。武成侯王翦,则更是出人意料。四月末的那日,暮色降临时,河谷军营又响起了思乡的秦风。赵佗额外补充了几句,说自从五十万成军人口下岭南,尤其是有了那数万女子南下,将士们大多都有了妻室家园,许多将士还与南海人成婚,军营是大大地稳定了。然每逢早晚,将士们还是遥望北方,一起唱那首思乡情歌,虽没有了原先那般激越凄苦,却也是遥望北方思念悠悠。赵佗听中军司马说,就在那晚,河谷歌声方起,武成侯便默默流泪了。武成侯走出了幕府,中军司马连忙带着几名护卫军士跟去。武成侯却罕见地大发雷霆,谁也不许跟随。一个多时辰后,中军司马放心不下,还是带着几名护卫去了河谷。月光下搜寻了许久,卫士们才在一片山坡椰林的茅亭下,发现了已经没了气息的武成侯。赵佗说,那片椰林,那座茅亭,正是当年陛下与武成侯最后会谈的所在。后来,随军的老太医说,自从皇帝那年北归,老将军的怪鱼残毒便时时发作,老太医多次要直接禀报皇帝,都被老将军事先发觉截下了。此后,老将军严令幕府将士吏员,敢有私议或泄露他病况者立斩无赦……
  “陛下,这是武成侯除日常起居之外的全部遗物。”
  看着案头一方铜匣,嬴政皇帝眼帘一垂,大滴泪水啪嗒打上了衣襟。默然片刻,嬴政皇帝终于开口了,平静中带有几分肃杀:“赵佗,朕问你几事,须得如实作答,不得有丝毫虚假。即或善意,也不得虚言。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绝无虚言!”
  “第一宗,任嚣将军体魄如何?有无隐疾?”
  “禀报陛下:任嚣将军体魄大不如前,随军太医说是水土不服所致。”
  “有无就地治愈可能?”
  “有。然得静养,不能操劳。两老将军一去,任将军已经瘦成人干了……”
  “第二宗,军中大将,体魄病弱者有几个?”
  “除却任嚣将军,皆是年青将尉,没听说谁有病。随军老太医最明白!”
  “第三宗,士卒军兵死伤如何,可曾有过瘟病流行?”
  “禀报陛下:我军从淮南一路南下,抵达南海、桂林、象郡,历时半年余;开始水土不服者尚多,拉肚子成风。过五岭之后,便日见好转。抵达南海三郡,大多将士水土不服早没了,吃甚都没事!陛下那年去时,也曾亲眼看见,除了黝黑精瘦,加想家,其余没有异常!毕竟,南海三郡也是山美水美吃喝美!”
  “好。第四宗,你自觉体魄如何,有无隐疾?”
  “禀报陛下:末将愿受太医署勘验!”
  “朕要你自家说,自家身子自家最明白。”
  “是!末将坚如磐石,从无任何隐疾!随军太医说,末将不知药味!”
  “好。第五宗,南海大军,军心稳定否?”
  “陛下……这,这是……”
  “照实说。”
  “陛下!”赵佗一声哽咽扑拜在地,“南海秦军老秦人,何变之有啊!”
  “将军请起。”嬴政皇帝颇见艰难地扶起了赵佗,又靠上了坐榻,看着哽咽拭泪的赵佗良久无言。终于,嬴政皇帝轻轻叹息了一声,坐正身子肃然道,“将军心下责朕多疑,朕无须计较也。朕今日要说的是,天下大局尚未安宁,山东之复辟暗流依然汹涌。当此之时,数十万老秦军民长驻南海三郡,实则是老秦人去做南海人也!也是说,老秦人为华夏,挑起了融合南海这副重担。若有变故,朕心何安?非朕不信父老兄弟也,时势使然也。将军本秦人,然多在军旅,未必清楚关中人口大局。朕今实言相告:今日关中,老秦人已经不足三成了。但有风云动荡,岂非大险哉!……”
  “啊——”骤然之间,赵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治天下,未雨绸缪。”嬴政皇帝倏忽淡淡地一笑,又复归肃然,“唯其南海偏远,若有危局,朕无法亲临决断。为国家计,为华夏计,朕今授你危局之方略:中原但有不测风云,南海军切勿北上靖乱,当断然封闭扬粤新道,不使中原乱局波及南天。”
  “陛下!南海军乃老秦人根基所在,何以不能北上靖乱?”
  “将军谨记:老秦人北上,则华夏从此无南海矣!”嬴政皇帝拍了拍王翦的遗物铜匣,眼中骤然一层泪光,“老将军遗书未开,朕也知道,老将军说的必是此事。”
  “陛下!……”
  “赵佗啊,是老秦人都该知道,”嬴政皇帝淡淡地笑了,“殷商之后,若非老秦部族数百年困守陇西,华夏岂有西土哉!唯老秦部族与西部戎狄血火周旋数百年,才能在立国之后逐一统合戎狄。老秦人为华夏留住了广袤的西土,也要为华夏留住广袤的南海。朕要你不北上中原靖乱,苦心在此也……”话未说完,皇帝猛然一咳,一坨暗血喷溅胸前,身子一软倒在了坐榻上。
  “陛下——”赵佗嘶声大吼,扑到榻前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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