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崇祯明后,他肯改这种体制吗?绝对不会!
孙传庭非常楚这里面的事儿,袁崇焕必然也清楚,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拿着“督师蓟辽”这根鸡毛当令箭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就是袁崇焕拿着尚方宝剑去,也不会有人吊他。
退一万步说,崇祯就是个意思,让袁崇焕这个蓟辽督师名实相符,那崇祯就要把话讲开,给袁崇焕对蓟镇大小官员生杀予夺、荣辱升迁的权力。
没这个,就空谈,但可能吗?
如果没这个,那崇焕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辽东督师好了,因为那些官员要对付他,那法子就多了去了。
不要说别的,就是一个怠惰,一个消极,就能把人急死,而你还没咒念。怠惰和消极是大明官场里的天赋人权,就是皇帝老来了也没辙。如果皇帝没有给你对这些人生杀予夺的权力,那袁崇焕能做什么?他能因为这些官消极抵制就撤他们的官吗?不能,因为要是这么做,袁崇焕自己也别想干了,不仅皇帝不干,很多人都不干,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底线。
袁崇焕能做什么?袁崇焕能做的就是上疏皇帝,再让皇帝讨厌几次;其次,他还能关照一下蓟镇的同僚,让他们训练兵马、抢修城防、加强戒备。
袁崇焕关注同僚,让他们训练兵马、加强戒备,唯一的效果就是让这些人开心一下,嘲笑一番;至于抢修城防,这些同僚一定会举双手双脚支持的,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先让皇帝把银子给他们拨下来。
忽然,孙传庭一激灵,他这才意识到陈海平的意思。抬眼看着陈海平,孙传庭问道:“怎么,海平,你认为皇太极会从蓟镇三协入关吗?”
陈海平道:“我不敢肯定,但这个可能极大。”
孙传庭问道:“为什么?”
陈海平道:“以现在女真人所处的形势和袁大人的战略,他们如果什么也做,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上几年,大哥认为结果会如何?”
如今的天气反常的邪乎,几乎年年遭灾。明廷的地域广,北方遭灾,还有南方。但女真人不行,皇太极去年之所以攻打朝鲜,一个极大的原因就是遭灾了,以至于七八两银子一斗米。今年还是好不到哪里去,还是遭灾。要是这么下去,困上几年,不用打,女真人自己就得分崩离析。
蓦地,孙传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明廷自己不折腾自己,那女真人是没一点机会的,而辽东局势的关键是有没有一个能拿得起事的当家人。这些年,要是不折腾,不管是孙传宗,还是袁崇焕,要是这两人有一人始终在辽东,那女真人现在可能已经被平了。所以,女真人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袁崇焕这样的人赶走,而换上如高第、王之臣这一类的好人来。
袁崇焕这样的人很少,但高第、王之臣之流却很多,所以如果赶走了袁崇焕,那换上个好人的机会是极大的。
想到皇帝和袁崇焕之间的不愉快越来越多,孙传庭的心越来越惊,但慢着,不是还有他们吗?他这是惊个什么劲啊!
看到陈海平看着自己一副好笑的神态,孙传庭也笑了,他问道:“如果皇太极真入关,我们怎么做?”
陈海平淡淡地道:“什么也不做。”
眉头微微皱了皱,孙传庭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做?”
陈海平道:“如果我们做了,那就得和崇祯摊牌。”
这个理由多少有点牵强,默然片刻,孙传庭问道:“海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孙传庭第一次触及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陈海平郑重地道:“大哥,说实话,我希望形势乱,越乱越好。因为我急,很急,我恨不得明天就动手,但相对于要做的事,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轻轻叹了口气,孙传庭知道陈海平说的是实话,他也完全理解陈海平的心情。
陈海平急,不是急着做皇帝,而是急着做事。实际上,如果仅仅是想做皇帝,那事情要简单的多,但想做事,那就复杂了。仅仅是把他们目前在归化做的事要想推广到全国,就是现在已经统一天下,立刻开始做,那就是穷毕生之力,能不能做好都还要两说。何况现在光是谈统一天下,还一点谱都没有呢。
孙传庭清楚,形式越乱,机会就会越多。而且,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不被明廷是一个极大的优势。所以,对八旗兵从蓟镇三协入关,陈海平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极力促成。
孙传庭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许久,孙传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海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怎么朝廷好像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陈海平笑了,他道:“大明朝还有银子摆不平的事吗?大哥,想想韩一良,他为什么宁肯冒着触怒崇祯掉脑袋的危险,也不肯指认一个
来。”
孙传庭苦笑,再叹气。
真是天大地大没有银子大,都说皇权大如天,但实际上,皇权在银子面前什么也不是。
张居正因为触怒了银子,所以尽管死了,但还是要被抄家,被削尽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最后还差点被剖棺戮尸。他的家人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一代能相之家竟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而且,不仅如此,张居正这才不过死了几十年,其人就已经被伟大的读书人编排的声名狼藉。这要是再过几十年,那扣在张居正头上的屎盆子是谁也摘不下去了。
反之,韩一良呢,尽管犯了错,但头脑始终清醒,所以虽然丢了官,但却可以保得自己和家人平安。
经过这几年跟陈海平刻苦学习,孙传庭现在毫不怀,如果韩一良当初敢指出,哪怕只是指出一个贪官来,韩一良或许能风光一段时日,但早早晚晚,也得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还能说什么?老实儿吃梨。
崇祯二年三甲午。
正是春光明的好时光,但在文华殿内,却丝毫也不见一丝春日的气息,这里有的只是压抑,有的只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死气沉沉的压抑。
登基的这一年半,几乎有一件顺心事,天灾一个接着一个。大旱就说了,那个年年都有,平常事。八月丁巳即位,十一月癸丑,南京就地震,死人数千;来年七月壬午,浙江风雨,海潮倒灌,漂没数万人;甲申,宁远兵变,巡抚都御史毕自肃自杀;九月丁卯,京师也地震,死伤数百人;年底,陕西流贼大起,分掠州、延安;今年三月戊寅,蓟州也跟着兵变。
崇祯今年刚十九岁,但却常常呆,动不动就望着个地方出神,眼睛就跟凝住了似的。这会儿,崇祯又是这幅样子,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呆呆地凝望着左侧一个红漆明柱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头。
王承恩轻手轻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奏折。
看见崇祯的模样,王承恩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主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多点的年纪,就整天这幅样子。在人前,主子总是硬撑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在人后,主子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崇祯的眼睛动了,他看到了王承恩。
见崇祯缓过神来,王承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来,躬身道:“皇上,蓟辽总督喻安性的奏疏到了。”
前几天,蓟州兵变的消息传来,崇祯一直为此寝食难安,他正等着结果呢。
“拿过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自然看过奏疏,把奏疏呈给崇祯后,他退后两步,在一旁侍立。
王承恩担忧地看着崇祯,果然,没看几眼,崇祯愤怒地猛地站起身来,刺啦、刺啦……三把两把,他就把喻安性的奏疏撕了个粉碎。
蓟州兵变自然也是因为欠饷,这一方面是朝廷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顺天巡抚王应豸。粮饷本来就缺,再加上王应豸又从中克扣,兵变因而生。兵变生后,有官员好不容易暂时说服了众人,但这位王应王大人却在饭中下毒,想毒死哗叛,于是诸军复又大乱。(注:终崇祯一世,死总督督师1,巡抚11人,这个王应是开张的第一人。)
看到这样的结果,崇祯想不怒都难。
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后,崇祯想到了袁崇焕,他现在已经意识到,皇恩浩荡什么的不管用,要人干活,就得给钱。
或许,袁崇焕火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天后,内阁把票拟送了上来。顺天巡抚王应豸论死,蓟辽总督喻安性致仕,回家养老去吧。继任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蓟辽总督是刘策。
宁远,大帅府。
兵备副史郭广进入帅厅时,袁崇焕正跟何可刚商议部队整编训练的事儿。
由于在宁远兵变中的表现,郭广这个外来户深得袁崇焕器重,也与其他的辽东将领相处的很融洽。
见郭广进来,袁崇焕立刻问道:“有消息了吗?”
蓟州生兵变后,袁崇焕一直就很忧虑,但让他忧虑的不是兵变这件事本身,而是蓟辽总督喻安性。
喻安性是一个很务实也很有才能的人,和袁崇焕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由于崇祯对塞外诸部的错误政策,对袁崇焕而言,喻安性这个人的重要性便猛然增加。喻安性在,他说的话便极可能管用,喻安性极可能听得进去,所以兵变的事情生后,袁崇焕就开始担心喻安性受到牵连,被免除蓟辽总督的职务。
像喻安性这种人是不多的,如果喻性走了,那再来一个喻安性的可能,袁崇焕认为基本没有。
朝夕跟袁崇焕在一起,郭广对边事的认识不知不觉也深入了许多,他也知道喻安性的重要性。沉吟了一下,郭广简洁地回道:“大帅,王应死,喻大人致仕,继任的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的蓟辽总督是刘策。”
一听到是这个结果,袁崇焕的神色立时就凝重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因为这件事,袁崇焕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好,晚上,他又开始给崇祯写奏疏。关于喻安性的部分,袁崇焕写道:“即如蓟督喻安性,清而有执,虚而能定……遵化之事,有非安性所尽得。为春秋责备贤,今不得不为法受议。使乞饷而得,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