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斋不但无法出声,也仍处于呼吸困难的情况下,可谓气力已尽。油脂似的汗珠自蜡白色的脸庞不断滴落,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然而法水不以为意,继续残忍地道:“不过,在此有个很有趣的论据——这项杀人行为对四肢健全的人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因为行凶过程需要几乎无声的手动四轮车的机械力量,使地毯形成波浪状收缩摺叠,最后让博士猛烈地撞上房门。
当时的室内近乎黑暗,博士不知道你躲在右侧帷幔的阴影处,拉开左侧帷幔,在床上看着佣人送进来的玩偶,因此他是面向上锁的房门。这时你开始进行杀人计划!但是,在此之前,你先用钉子固定地毯的一端,自玩偶身上取下护身短剑,等博士背对门口时,你便拉起地毯边缘,利用踏脚台纵向加速推去,地毯自然会产生皱摺并逐渐变高,此时你自背后用踏脚台撞向博士的膝盖窝。波状的地毯从侧面被推挤,几乎与博士的腋下同样高度,同时产生了结束反射动作,施加于该部分的冲击沿上胳臂引起反射,于是博士无意识地举高双臂,你便由后方从两侧抱住博士,右手拿着短剑轻轻抵在他的心脏上方并随即放手。博士不由自主地反射性握住剑柄,就在这一瞬问,博士的身体撞上身后的房门,握住的短剑贯穿心脏。
也就是说,高龄且行动迟缓的博士必须被形成波状地毯、未发出声响的速度与机械的推进力推动;更必须令膝盖窝受到刺激,引起结束反射作用,使双手主动握住剑柄,而具备这一切要素的就是这辆手动四轮车。凶行以惊人的速度、在数秒间无声息地发生,除了靠你的残废身体外,没有任何人能让博士被视为自杀身亡。”
“地毯的波状有何必要?”熊城在一旁问。
“那就是所谓的行星半径收缩啊!亦即,地毯一旦收缩至极限,便使博士的颈项配合波状顶点,再让地毯伸展恢复原状。所以博士的尸体才会紧握剑柄、躺在房间中央。当然了,虽是空房间,但因没有上锁,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同时变成尸体后也不可能继续牢握剑柄,然而,通常所谓的检察官对秘密的不可思议之魅力缺乏感受性,因此不会注意到这些。”
这时,充满杀气的阴森室内传来弹奏古典经文歌的寂寞共鸣钟声。法水之前虽在尖塔内见到锤摆钟(有锤摆的摇钟),却未注意到共呜钟(敲打键体,发出不同音调的钟,类似钢琴)的位置。
在此异样的对比下,一直伏在轮椅扶手的真斋竭尽气力地挤出微弱声音:“你胡说……算哲先生确实是死在房间中央!但是,为了这个拥有传统荣耀的家族……我害怕世人的耳语,从现场拿走某件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黑死馆的恶灵、德蕾丝的傀儡玩偶……它像是被算哲先生背在背上般压在尸体下,双掌重叠在算哲先生握住短剑的右手上,所以我才……另外,透过衣服流出的血很少,所以我命令易介……”
检察官与熊城脸上虽未浮现惊愕之色,却已深深觉得发生的每件事都存在着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的奇妙力量。
但是,法水冷然地接着说:“我就说到这里,接下来的部分我也无法更进一步推测。博士的尸体已化为泥土一类的无机物,若决定要起诉,也只能靠你的自白。”
就在法水说完话的同时,经文歌的乐声停止,但紧接着,众人耳膜突然被某种意料外的美妙弦音轻震。声音来自好几层墙壁外的另一端,四种弦乐器时而庄严地合奏,时而由第一小提琴如潺潺流水歌颂着撒玛利亚的和平。
熊城听了,生气地说:“那是怎么回事?有一位家人被杀害,却……”
“今天是宅邸的设计者克劳特·戴克斯比的忌日。”真斋在痛苦的呼吸下勉强回答,“在宅邸的行事历中,包括了对在回国的船上于仰光跳海自杀的戴克斯比之追忆。”
“原来如此,是无声的镇魂曲。”法水恍惚地道,“感觉像是约翰·史特劳斯的风格。没想到因为这次的事件竟能聆听到那四重奏乐团的表演。支仓,我们去教堂看看吧!”于是法水要便衣刑警照顾真斋,带他离开这个房间。
“你为什么不继续追击至最后呢?”熊城立刻追问。
出乎意料地,法水大笑出声:“这么说来,你认为我说的是事实?”
检察官与熊城忽然有种被嘲弄的感觉。但是,法水的推测如此条理井然,实在无法相信那是谎言……
“坦白说,那是我向来最讨厌的恫吓讯问。只是我在见到真斋的瞬间产生一种直觉,情急之下才编出这段故事,真正目的是取得精神层面上的优势。为了解决这桩事件,我必须粉碎他那冥顽坚固的甲壳。”
“那么,房门的凹陷呢?”
“二加二等于五。它揭露了这扇门的阴险,同时也证明了水迹。”
这实在是令人震惊的逆转!两人彷佛脑部遭重击般茫然若失。
法水迅速接着说明:“利用水来开门。换句话说,为了不用钥匙开门,水是必要的存在。我先说个与这情况类似的故事。有一本玛穆兹贝里所着的《约翰·德恩博士鬼谈》的古书记载了许多这位魔法博士德恩的奇方妙法,其中有一篇令玛穆兹贝里惊叹不已的隐形门之纪录,我从中得知如何用水来开门。当然,这是一种信仰治疗法,德恩博士先让疟疾患者与看护一同进入室内,将钥匙交给看护,让他自内侧锁上房门。但是,约莫一个小时后,这扇门却像起了化学变化般,被博士轻易开启,博士并下结论说‘神灵附身的半羊人逃脱了’,而房门附近也的确有浓厚的羊骚味。因此该名患者的疟疾自精神层面被治愈了。
然而,熊城,这里的羊骚味还包含了博士的诈术。你或许知道朗氏多用湿度计(Lambrecht)的原理,毛发不只会依湿度伸缩,其伸缩程度也与长度成正比。于是德恩博士将这种伸缩理论应用在扣锁的巧妙机械动作上!你也知道,螺旋状的扣锁本来是钉木式住宅(在涂漆的墙壁上钉上规则排列的粗木材,属于英国十八世纪初的建筑式样)的特有设计。通常是利用游离于平坦合金杆两端的扣锁,依合金杆的上下摆动,沿支点附近之角状体两侧或起或扣的构造,愈接近支点,起或扣的内角愈小。这样简单的原理,应该很容易了解吧?
因此,如果以绳子连结扣锁附近的一点,让扣锁呈扣住时的水平绷紧,在该绳子的中心放置以头发绑住的坠子,然后由钥匙孔注入热水,毛发因为湿度提高而拉长,使坠子压在绳上,令绳子变成弓状,该力量作用于扣锁的最小内角,于是原本扣住的扣锁就会拉起。只是,约翰·德恩博士当时可能是利用羊尿吧!
在这扇门上,驼子的眼睛里可能就设有该装置所需的小孔,因此其较薄的部分由于频繁地反复干燥潮湿,所以才会形成凹陷。布置这种机关的人是算哲,而利用该装置长期进出房间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支仓,这样你应该就可以了解在刚刚的玩偶房间,凶手为何留下绳线与玩偶之诡计的原因吧!如果只思索来自外侧的诡计,这次的事件永远都会被一扇门封住。而且,你不觉得从这里开始,维基格斯咒法的气氛愈来愈浓厚吗?”
“这么说来,玩偶是踩过当时淀出的水了?”检察官发出困愕的声音。“接下来只剩那铃铛似的声音。这样的话,应该更能确定玩偶是伴随凶手而存在了。但是,每当你脑中灵光闪动时,结果总是与你的意向以相反的形式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彷佛走在陷阱中一般。”法水似乎也有些错愕。
“我认为两者应该是相通的。看方才真斋那种慌乱的反应,其中绝对有问题。”熊城断言。
“不过……”法水苦笑,“事实上,我的恫吓讯问里还伴随所谓的生理拷问,所以才能产生那样优异的效果。西元二世纪的阿留斯神学派修士费里雷欧斯曾经说过‘灵气(呼吸之意)如果能与呼气共同脱离体外,就能攻其不备’,又说‘应该选择可以隔离的譬喻’,这实在是至理名言。所以,我会将行星轨道半径与如同百万分之一微米难捉摸的杀人事件连结在一起,最终目的也因为共同的因数不想如此容易被发现。
事情其实也是这样。读了爱丁顿(A。S。Eddington)的《空间、时间与引力》那天,我发现其中的数字完全失去了对称感。另外,即使是像比奈(A。Bi)那样的生理心理学家,也述及到肺脏满溢时的均衡精神拥有丰富的质量。当然,在那种情况下,我只是在其想吸气之际给予激情的言语,同时企图施以生理冲击。真斋的那种现象乃是所谓的喉头后部肌肉抽筋的持续性呼吸障碍,谬尔曼在《老年的原因》中称之为伴随肌肉骨化的冲动心理现象。当然,那只是一种间歇性的症状,可是,若高龄者在吸气中途失去协调,有时会出现像真斋那样的可怕症状,所以我才会丢出一向很少使用的心理或体质两种攻击模式。反正那不过是漏洞百出的论调,目的在妨碍对方思考,同时也是削弱其气势,因为我必须剥开其牡蛎般的坚硬外壳,聆听里面的一些讯息。换句话说,这只是我的权谋诈术或一项行为的前提。”
“实在是惊人的手法,那么,结果呢?”检察官急问。
法水微笑:“你这个毛病也真糟糕,难道你忘了刚刚问我的第一、二、五项的问题吗?那位形同利休留的实际掌权者尽可能地不想让外人窥知为恶者与黑死馆的内心,所以等他自镇静剂的效用后清醒时,或许就能顺利解决这桩事件。”
法水仍是一贯地淡淡透露几句,随即在锁孔注入开水,进行实验的准备,然后三人一同前往演奏台所在的楼下礼拜堂。
一越过客厅,随即便听到乐音从带有十字架与盾形浮雕的大门另一端传来。门前站着一位佣人,法水将大门推开一道细缝,马上接触到在冰冷广阔的空问中静寂飘动的空气。那是一种具有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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