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水发挥冲动的讽刺主义:“原来是在玩偶上使用恶魔学?这么说,凶手是企图对人类进行潜在批判了。不过,这是罕见的旧式书写体,简直就像爱尔兰文字或波斯文字。你能证明这是被害者亲笔所写的吗?”
“当然!”熊城耸肩,“事实上,你们抵达时见到的妇人纸谷伸子就是最后的鉴定者。丹尼伯格夫人的习惯是这样的,她通常都用小指与无名指捏住铅笔的中间,以拇指和食指斜握铅笔书写,所以笔迹非常难以模仿。另外,在纸上擦掠的痕迹也与笔尖折断的状况完全符合。”
检察官忍不住打了个咚嗦:“这不是要让可怕的尸体暴露吗?法水,你觉得呢?”
“嗯。为什么一定要认为玩偶与伤纹是不可分的呢?”法水眉头深锁地喃喃自语,“这个房间有浓厚的密室气息,坦白说,如果可能,我很希望说一切都是幻觉。然而,面对现实,我们很自然地渐渐被引导至玩偶与伤纹是不可分的方向,不,若对玩偶进行调查,也许从其机械设计中能掌握解开伤纹之谜的秘密,至少会比继续站在这里看着妖异的鬼火好多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何微弱的亮光都是我们需要的,不是吗?这样好了,我们等一下再讯问降矢木家的人,先就玩偶进行调查吧!”
接下来三人前往放置傀儡玩偶的房间,并吩咐便衣刑警去拿钥匙。
没多久,该名刑警神情激动地回来了:“钥匙掉了,连药物室的也掉了。”
“没办法,只好破门而入了。”法水脸上泛现决心,“不过这么一来,需要调查的就有两个房间了。”
“药物室也要调查吗?”检察官惊讶地问,“氰酸钾这种东西连小学生的昆虫采集箱里都有呀!”
法水不予理会地站起来,走向房门:“这是调查凶手的智能,也就是说,测定其计划深度的物件应该会留在遗失钥匙的药物室内。”
德蕾丝玩偶所在的房间位于大楼梯的后方,中问隔着一道走廊,正好在《解剖图》正后方无出口走廊的尽头。
法水来到门前,怀疑地盯着眼前的浮雕。
“这扇门的浮雕是希律王屠杀伯利恒的婴儿,与尸体所在房门的耶稣治疗驼子之图都是著名的奥托三世(编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位期间西元九九六至一○○二年,以基督教世界的领袖自居)福音书的插画。因此其中应该有某种脉络可寻。”法水轻轻颔首,试着推开房门,却是动也不动。
“没什么好畏缩的,事到如今只好破门了。”熊城厉声说。
法水慌忙制止:“我正在观察浮雕,别急。还有,太大的声响有可能让痕迹消失,轻轻割开底下的木板就行。”
不久,他们三人从门下方割开的矩形洞口钻入房内,法水扭亮了手电筒,透过圆形光圈,他们只看到地板与墙壁,没有任何家饰,从最右端开始,就要绕完房间一圈时,出乎意料地,法水的身侧——靠门右侧的墙角——随着一抹鬼气出现了德蕾丝的侧脸。
提到面具的恐怖,应该谁都有过这种经验,譬如就算在大白天造访老旧神社的大殿,眺望挂在破格子门上的能剧面具,也会产生一种彷佛全身被人从头至脚抚摸般的毛骨悚然感。更何况酝酿出这桩事件之妖异氛围的德蕾丝玩偶,骤然自荒废的房间暗处浮现……在那瞬间,也难怪三人均倒抽一口冷气,差点窒息。
窗户掠过些微闪光,铁窗轮廓清楚浮现的同时,远处传来地动般的雷呜。在凄怆的空气中,法水凝然盯着眼前散发妖眩气息的玩偶。——如果这具没有灵魂的玩偶半夜在静寂的走廊……
找到电灯开关后,室内终于大放光明。德蕾丝是身长五尺五、六寸左右的包蜡人偶,身穿格子状的深蓝打摺裙与同色上衣,脸庞予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可爱,毋宁说是一股异样的艳丽。鲁本斯画作中惯见的半月形眉毛、所谓“覆舟口”的上吊嘴角均显现淫乱之态,但是两者却与圆润的鼻子完全调和,展现不带浪荡的处女之憧憬。精致的轮廓加上一头松曲的金发,十足是托勒威纽庄的佳人德蕾丝·西诺莉的精确翻版。受光的面颊透明似地隐约可见底下的血管,并绽放生动的光辉,然而,不知为何却与巨人般的身躯显得很不谐调——可能是为了保持安稳,自肩膀以下的身体制作得非常巨大,像脚趾就约莫普通人的三倍大小。
法水以带有考证意味的目光盯视人偶:“这只能认为是无生命的假人(编注:源自犹太人的民间传说,在圣经中代表未成形或没有灵魂的躯体)或铁处女!据说这是柯贝兹基的作品,但,与其说是玩偶,不如说更接近巴登巴登的手控傀儡(德国的傀儡饰偶)。这种简洁的线条隐含着在其他玩偶里无法获得的无限神秘!算哲博士不找正统的玩偶工匠,反而制作出这么巨大的手控傀儡玩偶,似乎也是他个人的嗜好。”
“要悠闲地品评玩偶等以后再说吧!”熊城苦着脸,“法水,房门可是从里面锁上的喔!”
“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凶手总不可能是以意志力远距遥控玩偶锁门吧!”见到插在锁孔中、系着吊饰的钥匙,检察官似乎有些凛然,随即从脚边开始追查地板上的脚印。从门口至正面窗边的地板上,有着来回两次、四道很大的扁平脚印,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从门口至目前玩偶所在位置的脚印。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些足迹中并没有人类的脚印!
听到检察官的惊呼,法水报以讽刺的微笑:“这不足为奇。凶手首先依照玩偶的步幅行动,然后再让玩偶踩踏一遍,自然就能消除自己的脚印。至于之后的出入,则完全踩在玩偶的脚印上行动。不过,昨夜这具玩偶最原始的位置如果不是在门口,那就表示它昨夜并未离开过这个房间一步。”
“岂有此理!”熊城忍住怒气,“你如何证明脚印的先后?”
“这是最简单的减法。”法水反唇相讥,“假设最初的位置不是在门口,就无法一贯说明四道脚印为何留下,也就是说,从门口至窗边的两道脚印会多出一道。然而,假设玩偶最初是在窗边,并踩着凶手的脚印走出室外,然后再回到原来位置,那就必须再度走向房门上锁。可是大家也看到了,玩偶是在门前转弯至现在所在的位置,剩下的一道脚印就完全多馀。那么,如果往返一圈是为了掩饰凶手的脚印,为何必须从该处再回窗边呢?而如果玩偶置于窗边,又如何能让它锁门?”
“玩偶锁门?”检察官呆了呆,大叫。
“除了它,还有谁能锁门?”法水的语气热烈,“不过这方法倒是没什么新意,凶手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老套手法!利用绳线。现在就来实验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首先将钥匙塞入门内。
十几天前,法水的实验在圣阿雷基赛修道院的吉娜达房间获得成功,这次也能办得到吗?感觉上似乎相当危险,那支旧式长柄钥匙突出门把之外,想重现上次的技巧几乎是没有办法。
在两人的注视下,法水叫人准备了长线,由外侧锁孔穿入室内,先缠绕在钥匙的圈状左侧,紧接着从底下往上缠绕右侧,再由上方勾住圈状左根部,剩馀部分绕在检察官身上,尾端则再度穿过锁孔,垂至外面走廊。
“假设支仓是那具玩偶,并从窗边走过来。在这之前,凶手必须先测量好放置玩偶的正确位置!不论如何,一定要其左脚在门槛边停住。因为若左脚停在该位置,就算右脚接着移动,途中也会被门槛挡住,所以能借作用力以右脚为轴心,让左脚逐渐后移,等到完全转为横向时,就与房门平行前进。”
接下来,法水让熊城在门外拉住两条线,检察官则向墙边的玩偶走去。等检察官经过门前,钥匙在其后方时,法水叫熊城拉动线头,这时检察官的身体推着紧绷的线前进,圈形的右侧被拉动,钥匙开始旋转,当扣锁打开的同时,长线也从钥匙上断掉。
熊城拿着两条断线出现,不甘心似地叹息出声:“法水,你实在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玩偶是否离开过这个房间。还有,对于多出来的那道脚印,我的观察仍不够。”法水暂时搁下最后的疑点,拉开玩偶衣裳背后的拉链,打开对开式的小门观察体内的机械装置。那像是集台了数十个时钟的极巧妙设计,在大小不同、不可计数的重叠齿轮中,有数层自动的复杂方向机,让关节活动的金属细棒泛射光辉,其间可见到螺旋状卷起的突起与控制器。
熊城紧接着闻嗅玩偶全身,并用放大镜找寻指纹与指模,但似乎一无所获。
法水等熊城结束后说;“我多少了解玩偶的性能,它应该只能够前进、停止、挥手、握放物件,就算它能走出这个房间,要雕刻那种伤纹根本不可能,要模仿丹尼伯格夫人的笔迹更是近乎妄想。”
法水说出思考后的结论,但是,很明显地,他心中有着取代逐渐淡去的玩偶影像、无法彻底拂去的疑问:“不过,熊城,凶手为何要布置成似是由玩偶来锁门的样子呢?当然,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事件更加神秘,或是要炫耀自己的优异手段。但是,若要强调玩偶的神秘感,与其利用这种布置手法,还不如敞开房门,留下手指上沾有柳橙汁的玩偶。啊!凶手为何留下细线与玩偶诡计给我呢?”他的表情明显因怀疑而苦闷,不过却又紧接着说,“不管怎样,先看看玩偶的行动再说。”法水眼眸里的光采随着这么说的同时消失了。
不久,玩偶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机械特有的笨拙姿势开始前行,每踏出一步就响起铃铃、铃铃的呢喃般美妙声音。那是金属线震动的声音,一定是装置于玩偶体内某处,在体腔产生共呜。这样一来,依照法水的推理,玩偶虽然能免去被审判的命运,但是左右事件的关键却在于这个声响。
在这个重大发现之后,三人走出放置玩偶的房间。
法水最初的意思好像要接着调查楼下的药物室,不过他忽然改变念头,进入排列着古老盔甲的拱廊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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