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伟半闭着眼睛,全身无力的吊在十字架上,手腕处已经血肉模糊。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看见满身污黑的方木拖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孙普走进来,眼神中先是惊讶后是狂喜,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呜呜叫着,拼命扭动起来。
方木把孙普拖到监房中央,喘了几口粗气就上前一把撕掉邰伟嘴上的胶带。
邰伟顾不得被扯得生疼的嘴角,急忙问道:“怎么样?他死了么?”
“还没有。”方木有气无力的回答。他蹲下身子,用刀子割断捆在邰伟脚上的绳子,又勉强站起身来,看看邰伟血肉模糊的手腕。
“钥匙呢?”
“应该在他身上,你找找看。”
方木点点头,摇晃着走到孙普身边,在他身上摸索着。
钥匙被他放在外套胸前的口袋里,上面的拉锁也许是刚才搏斗的时候被弄坏了,怎么也拉不开。方木掏出军刀,准备割开他的衣服。
忽然,一动不动的孙普“嘿嘿”地笑起来。
方木被吓了一跳,腾地一下从他身上跳起来,拔出手枪向他瞄准。
满脸血污的孙普睁开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看方木,又看看邰伟,越笑越得意。
那干哑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监房里回荡,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忍不住要发狂。
“别笑了!”方木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感觉那笑声在一下下猛击自己的心脏,“我叫你别笑了!”
“你……你以为你真的战胜我了么?”孙普边笑边咳嗽。
“呸!”邰伟咬牙切齿的吐了他一口,看样子恨不得冲过去狠踹他一脚,“还不认输么?你他妈就等着挨枪子吧!”
“挨枪子?!”孙普忽然不笑了,而是换了一副咧嘴皱眉的滑稽面孔,“我是精神病啊!我是疯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方木的心一沉。要说精神鉴定的要领,不会有人比孙普更清楚了。如果他装疯卖傻,逃脱刑事制裁也不是不可能。
他转头看看邰伟,他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普,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你别做梦了!你以为司法鉴定中心的人都是傻子么?”邰伟大声驳斥着,可是听上去明显底气不足。
孙普毫不理会,真的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一个性情敏感的犯罪学专家,由于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心中的抑郁无处宣泄,终于精神失常,铸成大错。哈哈!”他简直是眉飞色舞了,“二位,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方木铁青着脸,死死地盯住孙普。
“欢迎你们来精神病院看我啊,”孙普兀自喃喃不休地说着,“我请你们吃饭。吃什么呢,烧烤怎么样?嗯,师弟?”他撑起脑袋,笑容满面的看着方木,“烧烤。嘿嘿,我太喜欢那个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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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低吼一声,猛地扑过去,骑在孙普身上。
他丢下刀子,一只手掐住孙普的脸颊,另一只手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他愤怒的浑身发抖,泪水也慢慢溢出眼眶。
蜷缩在纸箱里的金巧……
绝望求救的孟凡哲……
至死仍然沉默的乔老师……
不能放过他……
绝不能!
方木咔嚓一声扳下击锤。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了孙普,他拼命嚅动被捏得变了型的嘴,含混不清的嘶喊着:
“开枪啊……来啊……杀了我……”
方木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盯住孙普那张挑衅的脸……
只要一下,只要轻轻扣动一下……
就能让这个恶魔下地狱……
“方木,别开枪!”邰伟急忙大吼,“他在引你上当,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方木全身一震,食指却依然扣动了扳机。
“砰!”
“砰!”
邰伟绝望地扭过头去。完了,方木赔上了自己。这代价太大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撞击,接着,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自己脚下。
邰伟低头一看,是一颗已经撞瘪的弹头。
他急忙抬起头。
孙普的脑袋完好无损,他紧闭着眼睛,似乎有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满脸涨得通红。
在他头顶不到五公分的水泥地面上,有两个灰白色的浅浅的小坑。
方木仍然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仿佛定格一般一动不动。手中的枪已经空仓挂机,枪膛里冒着青烟。
良久,他猛地一把扯开孙普的衣兜,把手铐钥匙捏在手里。而此时,孙普胸中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方木盯着孙普惊魂未定的脸,忽然微笑了一下,他慢慢俯下身子,缓缓而又清晰地说:“想这么死?没那么便宜。你等着上刑场吧。”
他直起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在孙普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就站起来,转身朝邰伟走去。
邰伟松了口气,正要夸赞两句,却看见向自己走来的方木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把手从毛衣领口伸了进去,拿出来的时候,手上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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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普仍然躺在原地,盯着天棚愣了两秒钟,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手却一下子摸到了方木丢在一旁的军刀。
一瞬间,他仿佛得了神力一般,一骨碌爬起来,抓起军刀,向背对着自己的方木冲去!
邰伟看到了孙普的动作,心一下子揪紧了,他刚要大声提醒方木小心,却被方木脸上的表情惊呆了。
方木漫不经心地看着邰伟,脸上似笑非笑。
是的,我知道孙普在我身后干什么。
我也知道他手里正举着那把军刀。
方木从容不迫,是的,从容不迫地把手里的子弹塞进枪膛,然后轻轻拉动套筒,“咔嚓”,套筒复位。
他甚至有时间向邰伟挑挑眉毛。
还记得这颗子弹么?
然后,转身,举枪。
面前目瞪口呆,脚步戛然而止的,是谁?
同样是高举军刀的吴涵和孙普,在方木的眼中合二为一。
不管你是谁。我想,做个了断吧。
方木扣动了扳机。
孙普的额头上霎时出现了一个小洞,他的头仿佛被猛击一掌似的向后仰去,几乎是同时,一股红白相间的东西从脑后喷涌而出。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叮”,一只黄铜弹壳轻轻地落在地上。
直到枪声的回响在7号监房里慢慢消失,邰伟大张的嘴依旧没有合上。
方木缓缓放下枪,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样。他看看仍在地上抽搐的孙普,转身打开手铐,扶住全身僵直的邰伟。
他尽量躲开邰伟疑惑、惊惧的眼神,轻声说:
“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尾声
在J市看守所里,方木踏踏实实地睡了几天好觉。无梦。
在他的要求下,邰伟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监房。每天的吃食都从外面的饭店送进来,方木能看到当天的报纸,每天还有一盒中华烟。
闲暇的时候,方木就坐在铁床上,透过墙上的小窗,静静地看着白云流转,日月更替。
偶尔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只是方木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似乎再难有什么事在他的心中掀起波澜。
原来杀人,也不过如此。
几天后,公安机关在孙普的家里发现大量物证,证实孙普是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并派专人去J大通报了案件情况,孟凡哲的冤情得以洗清。同时认定方木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案件撤销。邰伟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
方木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参加乔老师的追悼会。
邰伟来接方木出看守所。
那是一个大晴天。方木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在头顶。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浑身麻酥酥的很舒服,方木忍不住像其他人那样美美地抻了个懒腰。
在车上,邰伟一言不发地帮助方木清理个人物品,包括那支钢笔。方木把钢笔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好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邰伟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对么?”他指指那支钢笔,“那只是支普通的钢笔。”
方木没有回答他,他知道邰伟作证的时候没有提钢笔的事情。
邰伟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多问,沉默着发动了汽车。
开到校门口的时候,邰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哦,对了。”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我把这个给你要回来了。”
他把手伸过来,掌心里平躺着那把军刀。
方木没有马上去接,默默地看了它几秒钟之后,伸手抓了过来。
“我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就跳下汽车。
走了几步,邰伟在身后“哎”了一声。
这家伙怎么老是这样。
方木转过身,看见邰伟正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
良久,他开口问道: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建议你做个警察?”
“嗯。”
邰伟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几秒钟后,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
“我收回我的话。”
说完,他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看着吉普车消失在远处,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校门。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已经考完试的学生迫不及待地拉着大小的包裹,直奔火车站。方木在归心似箭的人群中,慢慢走向南苑五舍。
回到304寝室里,方木坐在床上,看见桌子上依然放着成堆的资料,伸手摸过去,满手的灰尘。
方木静静地坐了一会,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下午就去研究生处申请去别的宿舍楼。
方木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拍拍满手的灰尘,拿着脸盆和毛巾,拉开门。
嗯?
走廊里站着很多人,杜宇也在。大家都看着从寝室里走出来的方木。
方木不由得愣了。
杜宇走过来,站到方木面前,默默地看了他几秒钟,又扭过头看看304寝室。
“你在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