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抓你的。”罗飞自信地笑了笑,“我拍到了一张照片。”
“杀人现场的照片吗?你怎么证明那个长发披肩,遮住半个脸庞,然后又满脸大胡子的人就是我?”
罗飞盯着年轻人看了片刻,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逃上马路的时候,一边跑一边摘掉了作案时带的手套,这个时候正好有一辆尼桑轿车开过来,差一点撞到了你。你灵巧地躲开了,但同时右手却下意识地在那辆轿车的前盖上撑了一下。”
“是的。”年轻人沉吟着点了点头,“我记得我用了食指和中指——我用这两个指头的指尖撑住了尼桑车的前盖。”
罗飞又道:“我在高处拍到了这个瞬间的照片,那张照片能清晰地显示出你的手指触摸轿车的位置。”
年轻人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那你一定已经提取到了那两个指纹,对吗?”他淡淡地问道,但目光却有些沉凝,似乎正在竭力思考着什么。
“不错。”罗飞并不避讳将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方,“有了这两个指纹,有了你触摸汽车的照片,再加上司机和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我想这已足够组成一条牢不可破的证据链。”
的确,如果这样的证据还不够充分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的凶犯都可以逍遥法外了。
不过年轻人此刻偏偏却还能笑得出来。
“罗队长,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用的是哪只手?”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罗飞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个问题会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说:“我可以非常确定的说:是右手。”
“那你真不应该只把我的左手铐起来。”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右手。然后就在罗飞的眼皮底下,他把中指和食指最前端的关节送到了自己嘴里,牙关发力,狠狠地咬了下去。
“你干什么!”罗飞心中一沉,想要去阻止时却哪里还来得及?鲜血从年轻人的嘴角里流淌出来,而当他的右手离开嘴边的时候,那两根手指的前端关节已经消失无踪,当然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能够坐实他凶手身份的那两个指纹。
罗飞呆呆地愣住,眼看着鲜血从年轻人的断指中不断涌出,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在水池里,顷刻间便染红了一大片。
年轻人却像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将那两节指尖咽进肚子里的时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的名字叫杜明强,我只是一个网络记者。童木林是我的同事,我们共用一个网络帐号‘甄如风’。我的确通过某张方法进入了专案组内部,并且在组员手机里安装了窃听器,可这么做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职业需求,因为我是一个记者,我需要刺探那些最隐蔽的秘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变成了那种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倨傲状态,然后他大声地宣布道,“而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记者!”
罗飞无奈地看着对方,他想要苦笑,可却连一丁点的笑容也挤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对方此刻所说的全都是谎言,而自己却已失去了揭穿这些谎言的最关键的证据。
尾声
两个月之后,二○○三年二月十一日下午十六时零七分。
省城中级人民法院内。
法庭中所有的人员此刻都站了起来,审判长已经准备要宣读审判结果。
年轻人站在审判席上,从他的表情中很难看出他此刻内心的情绪。
旁听席中有罗飞、慕剑云、尹剑、柳松、曾日华这些“四一八专案组”的成员,他们的脸上则显露出期待而又忐忑的神色,因为接下来的判词将是衡量他们几个月来艰辛战果的直接标尺。
阿华站在最角落的地方,他并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但今天的宣判他又不得不来。
“……
A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杜明强犯伪造居民身份证罪、非法窃取国家秘密罪、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罪、故意杀人罪,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杜明强出于个人目的,利用警方对其进行人身安全保卫的机会,于二○○二年十一月间采用安置窃听器材的方法监控警方的办案过程,其行为已构成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和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业器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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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诉机关对杜明强伪造个人身份的指控缺少必要的证据,本庭不予支持。
公诉机关对杜明强杀害童木林、陈天谯二人的指控,相关证据缺乏排他性,本庭不予支持。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八十二条、第二百八十四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杜明强犯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被告人杜明强犯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业器材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两罪并罚,对被告人杜明强执行有期徒刑五年。
……”
听到这样的判词,专案组的成员们都难免暗自摇头:正如他们预先料到的那样,法庭并没有采纳对嫌疑人最关键故意杀人罪名的指控。
而罗飞的心情则要更加复杂一些,因为他的疏忽,嫌疑人咬断了自己的手指,使得能直接证明他杀害陈天谯的那两枚现场指纹失去了意义。虽然从“杜明强”住所也提取到了与尼桑车前盖所留指纹相同的物证,但辩方律师提出:杀手Eumenides曾在投递“死刑通知单”时进入过杜明强的住所,所以在住所内提取到的杀手的指纹并不能排他性的证明就是“杜明强”本人所留。
本着“疑罪从无”的法律原则,法庭确实无法判决嫌疑人故意杀人的死罪。
不过不管怎样,那家伙总算要被关在监狱中,而且他已经失去了两节指头,今后即便出狱,也无法掩盖自己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罗飞的自责便稍稍地散去一些。他甚至还有一些欣然,因为从心底来说,他并不愿意把那个年轻人逼上绝路。
年轻人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脸皮下却藏着一丝的笑意。他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而监狱对他来说并不可怕。
在跟随老师成长的日子里,他曾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他熟悉那里的制度、规则,同样也熟悉那里的漏洞。
他已经暴露了一个身份,作为“杜明强”的身份。不过他还有十多个类似的合法身份,即使是罗飞也不可能这些身份隐藏在哪里。所以只要他能够自由地走出监狱大门,他很快就能够蒸发在茫茫人海中。
所以说他虽然失去了两节手指,但他还远未输到一无所有。
现场的另外一个人也在笑,这个人正是阿华。
他要感谢法庭没有判决那个家伙死刑,这给自己留下了报仇的机会。
监狱也是阿华非常熟悉的地方,甚至可以说,那里就是他的势力范围。他可以在监狱里做出很多事情,而那个家伙看起来已经很难有逃避的机会。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阿华看着审判席上的年轻人,在心中暗暗地说道。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离别曲·】
最不忍的恨中藏有最深沉的爱,最残酷的死亡源于最悲悯的审判!Eumenides将如何面对最终的人生宿命?
引子
优雅的环境,精致的美食,这本是绿阳春餐厅的口碑所在。不过这两点特色此刻却都沦为了陪衬,音乐的陪衬。
女孩轻柔地拉动着琴弦,像是在控制着一方奇妙的泉眼,那优美的乐曲便从这泉眼中汩汩而出,缓缓浸透了厅堂的每个角落。乐曲的节奏低沉舒缓,带着些许忧伤的情绪,正如演奏者此刻的心境。
即便是最粗鲁的食客也难免被这样的乐曲打动,他们侧耳倾听着,甚至不敢用力咀嚼业已送入口腔的美食。同时他们的思绪则随着那些飞舞的音符飘散出去,各自沉迷于一些令人感怀的往事之中。
这就是音乐,一种能够跨越任何交流障碍的奇妙的语言。
而被这语言感染最深的无疑还是演奏者本人,她轻咬着柔软的嘴唇,紧闭着秀丽的双眼,似乎要把全身的感官都融入到那根细细的琴弦上。
离别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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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肖邦的钢琴代表作,她以前极少演奏这支曲子。因为她觉得钢琴曲改编成小提琴曲之后,一定会损失很多的韵味。
现在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如果你真正理解了一首乐曲,器械上的差别又怎能限制住演奏者的表达?
当这一曲终了之后,餐厅中静默了片刻。随后有掌声响起,先是零散的,但很快便得到了更多的附和。
掌声越来越热烈,女孩却充耳不闻。她只是默默地坐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她此刻的心境中,即使是全世界的掌声也抵不上一束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百合花。
半晌之后,掌声渐渐停息,在一旁候侍的服务生走到了演台上,他轻轻搭起女孩的右臂,同时叹了口气劝道:“走吧……那个人今天还是没有来……”
女孩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目又大又黑,但却毫无灵动的神采。她把这样一双眼睛转向了餐厅某个特定的角落,脸上则挂满了忧伤而又迷惘的神色……
第一章 入狱
2003年3月14日,上午九点零三十七分。
这是省城一家颇为高档的咖啡厅,因为刚过开门营业的时间,所以服务区内只是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客人。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体型有些瘦弱,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透出一股很浓的书卷气息。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加长的绵夹克,这在日趋温暖的早春季节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夹克下则是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套在腿上软塌塌的,一看便是价格低廉的地摊货。
男子这样的气质穿着与咖啡厅的奢雅氛围颇不搭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特意挑选了最角落一个隐秘的位置,神态也躲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