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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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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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宫中,自然是不得而知了。难道……佳仪又是谁安排下的,行此后招?
        我心中霎时冰凉而雪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是生生为别人做了一回螳螂了。何止是我、哥哥,连整个甄家都被人算计了进去!
        那么快,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我的失宠,家道的没落。
        温实初道:“娘娘也还罢了,终究没有受牵连,但娘娘也切勿意气用事。瑞嫔小主心气高傲、甚是出尘,为着家中父亲洛大人受冤入狱一事,自缢以死相争,表其清白。”
        我一惊,其实我与瑞嫔并无多少交情,她一向清高自许,不屑也众人之争,亦不与人交好,对谁都是淡淡的,恰如一朵水仙,风骨自然。我对她虽未来得及亲近,却是欣赏的。
        然而……温实初见我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眉宇间惋惜之情更重:“皇上本来大有触动,可是听闻那日是安芬仪侍驾在侧,闻得瑞嫔死讯吓得当场大哭了,言语间似乎以为瑞嫔小主以死要挟皇上反倒坐实了罪名。”
        陵容!我几乎切齿,瑞嫔与她并无过节啊,何至于此!
        温实初走后我默默良久,浣碧满面愁容坐在我身边,轻生啜泣。
        我道:“哭有何用。”
        浣碧勉强止住泪,颇有疑问:“小姐,那小贵子说自己新到内务府不久,又不知小姐家姓甄,被咱们随便诌了曾姓也肯信,怎么公子的官职倒这么清楚?”
        我轻哼了一声,攥紧了被子道:“你也相信他是个新来的?既然皇上那么‘重视’咱们宫里,内务府怎么会那么轻易派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内监来,分明是有人要借他的口来告诉咱们,若我心志软弱一点,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所有的怨毒瞬时涌上心间,只觉得辛苦异常,良久才吐出一句:“她们好恶毒!”
        我撑着坐起身,取出屉中的鹅黄笺表,未曾提笔,胸中冤屈难耐,眼中的泪已晕湿了纸笺。我含泪亦含了悲愤将笺表写好封起,向浣碧道:“等会芳若来替我交给她,请她呈给皇上。”想一想,今非时,玄凌也未必肯看吧。微微叹息一声,将当日他送与我的那枚同心结放在笺表上,“叮嘱芳若,务必要送到。”
        浣碧知道要紧,郑重道:“奴婢晓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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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焦灼的等待着,眼看着金乌坠地,彩霞漫天,眼看着夜风吹亮了星子,胃中有剧烈的疼,像是在焦渴时喝了过量的酒,爹娘兄嫂的安危生死,就在玄凌肯否见我了。
        轿撵在月上柳梢的时分候在了宫门外,李长亲自来了,恭谨道:“娘娘,皇上请您移步仪元殿。”
        我怔了一怔,终于来了,于是道:“公公稍候,本宫更衣后就去。”
        然而对镜的时候,自己也惊住了,脸颊瘦削的多了,且是苍白的,突出的锁骨掩映在天青的素绣长衣里,只叫人觉得生冷。到底是瘦了,惟独一双腿浮肿着,只余了憔悴,不见丝毫风情与美好。
        心下荒凉,玄凌一直赞我美,见了这样的我,也是要厌弃的吧。淡扫胭脂,胭脂也似浮凸在面上,半分也不真切。我握着半盒胭脂在手,亦是惘然,再美,在他眼中也只是旁人的影子罢了。罢了,罢了,何必强造一分娇艳出来,憔悴更适合在这样的情境下打动心肠吧。
        于是披了件深紫的平纹外裳,用犀玉簪子和金栉绾起头发,匆匆扶了槿汐的手乘轿去了。
        仪元殿当真是久不来了,李长引了我进西室,轻声道:“安芬仪刚走,皇上一个人在里头等着娘娘呢。”
        我敛衣,换了芳若扶我进去,方一进去她便退下了。玄凌背对着我,似乎在用心看着什么东西,听我进来,头也不会,我艰难地福了一福,道:“皇上金安。”
        片刻难看的静默,他回身扶了我一把,沉声道:“身子不便,就不用行礼了。”我谢过,他又问,“芳若说你有孕后一直多梦,如今睡得还安稳吗?”
        我缓缓问道:“皇上眼见臣妾夜里多梦难安吗?”他愣一愣,我已道:“那么仅凭芳若一面之词,皇上就相信臣妾睡不安稳了,而并不问一问太医是否开安魂散给臣妾服用、臣妾梦见什么吗?”
        他略略沉色,道:“你想说什么?”
        我泰然自若,平缓道:“臣妾只想说,不可听人一面之词而作论断。”
        他只是问:“你睡得安稳吗?”
        我无法,只得道:“起初几月的却难以安枕,如今稍稍好些了。”
        他淡漠笑:“那么芳若所言不虚。”
        我凄惶摇头,道:“皇上,芳若姑姑并无骗你的意思,但朝中臣子,权利倾轧,并非人人都能坦诚无私啊!”
        他搀我坐下,缓和道:“你百般求见,也不问朕好不好,只说这些吗?”
        他好不好?我淡然举眸,自我禁足以来,再未曾见过他,这样乍然见了,只因为我的家族性命悬于他一人之手,这样尴尬而难堪的境地。我心里,哪里还想得到他好不好。如今看他,与从前一般,只是眼眸里多了一丝戾气,更觉阴冷。隔了这些日子,只觉得恍然和蒙昧,似是不想念了,见面却依旧扯动了心肺。只晓得近也不是,远也不是,泪水潸潸而落。
        他对着我的泪神愈加温文,喟然叹了一声:“当日对纯元皇后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错了吗?”
        这一句话,生生挑起了我心底的伤痛和羞辱,少不得强行按捺,只道:“臣妾若说是无心,皇上信吗?”
        他的口气却生硬了:“错便是错,无心也好,有意也罢。”
        我一征,心口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难受,泪却止了,含泪笑道:“不错不错,的确是臣妾的过错。”我低身跪下,“臣妾冒犯先皇后,罪孽深重,情愿一生禁足,羞见天艳。但请皇上能再审臣妾兄长一案,勿使一人含冤。”我凄然抬首,“皇上,也请念在瑞嫔已死的分上吧。”
        他死死看着我:“你方才说一面之词不可尽信,管路的话朕未必全信,但佳仪是何人,难道不是你为你兄长安排下的吗?如今她亦反口,而你兄长的确与薛、洛二人交往密切,瑞嫔甚至为你禁足一事再三向朕求情。据朕所知她与你在宫中并无往来,若非受她父亲所托,何必要帮你!”
        我不晓得瑞嫔为何要帮我,只是为了许久前和她在太液池的一番闲聊吗?我实在语塞,而对佳仪,我实在有太多疑惑。
        玄凌的话冷冷在耳边响起:“实在不算冤了你兄长!”
        我力争:“即便如此,嫂嫂一介女流,致宁襁褓之中……”我哽咽道,“臣妾兄长本对社稷无功劳可言,外间之事诡异莫辩,臣妾亦不可得知。但臣妾兄长对皇上的忠心,皇上也无半分顾念了吗?”
        他的目光有些疑惑,落在一卷奏折之上,明灭不定:“清河王一向不太过问政事,也为你兄长进表上书劝谏朕……”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玄凌又疑心哥哥与清河王有所纠结了不成,,他继续道,“甄远道夫妻年事已高,朕可从轻发落,可你兄长之过不是小罪可以轻饶。”他也有些不忍,“你嫂嫂和侄子今早就已放了,只是天命如何,朕也不得而知了。”
        他这话说的蹊跷,我怦然心惊:“皇上为何这样说?!”
        他叹息道:“你嫂嫂和侄子在狱中感染疟疾发热,安芬仪再三求情,甚至愿意让服侍自己的医官去为他们诊治,朕已派他去了。”
        我的舌尖咯咯直颤,牢狱潮湿,但时至十月,怎会轻易有了疟疾,这可是要人姓名的病啊!何况是安陵容身边的医官去诊治的,我先不放心了。我凄然叫道:“皇上!——”


        他扶住我的肩,道:“有太医在,会尽力救治他们母子。”他顿一顿,“但你兄长,结党为私,朕业已下旨,充军岭南。你父亲贬为江州刺吏,远放川北,也算朕姑念他一生辛苦了。”
        岭南川北远隔南北,岭南多瘴气,川北多险峻,皆是穷山恶水之地,父亲一把年纪,怎么熬的住呢?我的心酸痛悲恨到无以复加,腹中有轻微的绞痛,似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来,而且玉姚和玉娆自幼娇惯,如何能受得这份颠沛流离的苦楚。
        我悲苦难言,我舌底的怨恨再也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他:“皇上!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因为汝南王一事心结难解而耿耿于怀于他人?”
        他怒了,语气严厉,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手伴着怒气一挥,触到了身边他方才立过的书架,一张绛红的薛涛笺自书堆上轻飘飘晃下,打在我脸上。我本跪着,随手欲拨开,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时,虽早已知晓,那灭了的心却再度灼痛起来。
        我直愣愣瞪着,那绯色如血的薛涛笺竟是要被我看的溢出血来。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的!不是的!莞莞!莞莞!竟然是这莞莞!错了,全错了,从头至尾全是错了!
        “寄予莞莞爱妻,念悲去,独余斯良苦此身,常自魂牵梦萦,忧思难忘。怀思往昔音容,予心悲痛,作《述悲赋》念之悼之。愿冰雪芳魂有灵,念夫哀苦,得以常入梦中以慰相思。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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