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大宁终于知道自己不肯说不愿说的原因——当噩梦降临,最可怕的不是知道自己将要如何,而是担心着心爱的那个人,他该如何承受。
怕他不能承受,所以不敢说,怕他伤心,所以不愿说。自以为只要自己一个人坚强就可以扛住所有的不幸,到头来却发现,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带给他更大的伤害——不仅伤了他的心,更伤害了彼此的信任。
世间的痛比失去更伤人的是隐瞒。即便是出于爱的理由,依然是错误的做法。
“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大宁一遍遍在项响的耳边喃喃低语,和雨水一起滚落的,是止不住的眼泪。
项响,我的项响,我该怎样让你原谅我的自私和无知?
暴雨夹着雷声,从天边滚过,长长的闪电撕裂黑暗的天空。如困兽在怒吼挣扎。
“项响,我爱你……爱你……”大宁一次又一次地收紧手臂,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怀里的人。
苦苦地哀求,“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不理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求你……”高高大大的大宁,沉稳睿智的大宁,此刻却哭得象个委屈的孩子。
项响深深地吸口气,再缓缓地吐气,一颗心渐渐落了地。
其实在项响睡醒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大宁并没有背叛他也不会背叛他,大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麻烦,而大宁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麻烦事,他是想自己解决的。只是,另一个念头让项响的心更加紧缩——大宁遇到的这件事,只怕是要比感情背叛更可怕。
“现在说吧,都告诉我。”项响抚摸着大宁的背,轻轻地说。从大宁去参加同学聚会到现在,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这几十个小时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嗯。”大宁吸吸鼻子,艰难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那天同学聚会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她说她跟家里闹了别扭没有地方去,要我答应她临时在我这里住一晚,别人也在旁边起哄,我就答应了……
“我们这些同学都好多年没见了,那天大家都喝了好多酒,回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我想着反正没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又是同学,临时凑合一下也就过去了……我让她睡了床,我自己睡沙发。谁知道,半夜,我被她吻醒了。她说,她对我撒了谎。”
大宁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项响痛苦地闭上眼睛。
大宁继续说:“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本来想参加完这次同学聚会就去自杀的,没想到看见了我……于是,就想要再看看我。”
项响的心再度纠结:“她因为什么事走投无路?”
大宁叹息:“她病了,很严重的病。”
项响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打击到了。
这年头,什么病会这样可怕?
项响颤抖着声音说出那个字母:“是A字头的?”
大宁艰难地点头:“是!”
砰,仿佛当头一棒。项响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万年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失去了温度。A字头的病,夺命的病,无药可治的病……
大宁:“她说,她上学的时候曾经疯狂地暗恋我,那个时候,她是班花,是校花。全校的男声都把她当做女神,无数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她却偏偏喜欢我,那么多男生里,她只喜欢我……她说她追了我三年,全部同学都看得出她在追我,可是只有我看不出……三年的时间,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于是她就变了,她自暴自弃,她放弃了学业,也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她去卖淫,她去吸毒,她拼命地糟蹋自己,只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我没有喜欢她。”
项响不由自主地战栗。这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一个前来复仇的魔鬼。她是想抓住大宁把他拖进地狱。
大宁继续说:“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当年的无情才让她走到了今天,她狠我,她不甘心,她不想一个人死……”
项响吸吸鼻子:“为什么不报警?她对你已经构成了犯罪。”
大宁闷闷地摇摇头:“报警又有什么用呢?她做过的事都无法挽回,而我也没有证据起诉。何况,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如果我现在赶她走,还不知道她会再做出什么事。”
“那为什么不离开她,还要住在一起?” 项响已经难受得无法呼吸。
大宁抬起头,哀伤地眼神看着项响。“我想走,可是她说她这辈子因为我才走到今天,现在她要死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就等于再一次地抛弃了她……那她的一生就连最后的一点亮都没有了,她会死不瞑目……对不起,项响,我想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项响的心又气又痛,善良的大宁,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的大宁,他何其无辜却要遭受这样严厉的谴责,要无端地在道德上背负一条人命的债。而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一次愚蠢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万一大宁有个好歹,多少人的幸福生活都要被葬送?
项响抬手,用衣袖抹去大宁鬓角的水滴。“去过医院了吗?”
大宁点点头:“去过了,医生说有潜伏期,要观察几个月。”
“那她呢?”项响问。
“她的化验单是阳性,我看过了。” 大宁低下头。
项响将大宁拉近自己怀里抱着。“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
大宁摇摇头,“她不肯去,也不能去。”
项响不解:“为什么?”
“她本来是想靠国际婚姻得到美国绿卡的,可是那些人拿走了她的钱却并没有帮她办成绿卡。她现在没有护照,签证也过期了。她之前是靠打黑工和在夜总会做台挣钱糊口。现在病了,不仅没有任何保险,连回国都办不到。这边对她这样的人会采取什么行动也不好说。如果我冒然送她去,也许就真的害死了她。”
项响的心往下沉。“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等着?”
大宁一筹莫展,呆呆地看着旁边的墙壁。“我这两天非常害怕。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被她感染了。”
项响无奈地看看天。大宁遇到的这件事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心痛到无力却还是要打起精神,现在的大宁还没有从最初的恐惧中完全走出。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自己的支持,如果自己不能给他力量,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咬紧牙关,项响拍拍大宁的背。 “好了,不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振作一点。”
“嗯。”大宁从项响肩头抬起头来。
“老总今天找你谈过了,是吗?”项响问。
“是。”大宁点头。
项响心下了然。如果不是老总出面,这个人肯定不会明白他错在哪里。只是看看这样的大宁,也无力再责备。
“老总说要怎么处理这事了吗?”项响再问大宁。
“老总说让我今天晚上先去他家住,他会去看看韩静,给她送点吃的,再跟她谈谈。”大宁老实地和盘托出,然后小心地看项响的脸色。
“嗯,这样最好。”项响的脸色不善,却好像并没有生气。
大宁微微松了口气。
项响想了想,又问大宁。“还有谁知道这事?”
大宁想了想,“我只告诉了老总和你,韩静的化验单也是最近偶然检查出来的,她应该也还没有告诉谁。”
项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疯狂的女人威力太大,不得不对她有所防备。万一她要铁了心毁大宁,到处去宣传,那大宁将会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有口也难辩的。
大宁其实也是担心着这一层,所以才想先稳住她的。
只是,这件事大概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大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项响。小心地说:“求你一件事行吗?”
“什么事?”项响收回神,对上大宁的目光。
大宁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说吧。”项响鼓励他。
“唔……我的事,你先别告诉我妈行吗?”大宁说得费力。
项响鼻子一酸,眼睛又涨了。
这就是大宁,深爱父母的大宁。在对待家人的方式上,他和他老爸一样,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所有的问题自己咬牙一个人扛。
“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大宁泫然欲泣
项响使劲忍着眼泪点点头。“好,我先不说。”
“谢谢你。”大宁将头埋进项响的肩窝。
两个人默默地抱在一起,紧紧地抱着。
暴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停止了,远处的天边,有亮晶晶的星在夜空中闪烁。
“走吧,再不走我要误飞机了。”项响柔声对大宁说。
“嗯,好。”大宁点点头,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衣。
上了出租车,大宁和项响并排坐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却都知道,对方的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项响悄悄伸出手,握住大宁的手。这一次,大宁的手已经不再冰冷,项响伸出一个手指挠挠大宁的手心。大宁微微一笑,捏紧拳头回握住项响的手,两个人的手指在黑暗中静静地缠绕在一起。
第六十六章
三亚会议
回到北京,项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老妈。把大宁遇到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之后,项响的老妈问了几个数据,可是项响都不清楚。项响的老妈沉吟半晌,用医护人员特有的语气告诉项响:生病是人类不可避免的灾难。任何人都不能幸免,人类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正视死亡和疾病。
项响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当场栽倒。
幸亏老妈还有后话,说大宁目前这个情况在她看来虽然是有可能会被感染,但是还有更大的几率是感染不上,至于后面应当具体采取什么样的防患措施她会去找有关方面的专家咨询……
项响被老妈的大喘气弄得死去活来。
放下电话,已经是汗湿重衫。项响坐在办公桌前收束心神强迫自己专下心来工作。
目前公司的情况正处在攻坚的关键时刻,第一个单子还没有签约,产品推介会马上就要召开,一号客户那边的时间表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竞争对手已经远远走到了面前……项响知道,即便大宁真的倒下了,自己也没有倒下的权力。
会务公司很快安排好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