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毕和项羽自幼关系很好,此时见项羽非但不肯力挺,反倒过来言辞相责,心中也有气,便下定决心要将项羽激走。
刘毕主意已定,遂言道:“可好笑了,你三番两次提到路枕浪,可人家路大钜子可曾编派过什么重责大任给你?不是守城头、便是搬砖瓦。如今大事来了,你却像只缩头乌龟,只想躲?你昔日的满腔抱负到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
项羽气的上前一把将刘毕推倒在地,怒道:“你道我是胆小吗?刘毕!我再告诉你一次。路先生设宴,此乃君子之约,自有他的计较。你这样做,只会扯后腿、帮倒忙。”
刘毕自地上站起身来,拍去衣上尘沙,淡然回道:“如此说来,你是决意不去的了?”
项羽气呼呼的摆手道:“不去!刚才大伙儿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你们也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好了!”
项羽撇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想想又回头抓着荆天明劝道:“天明,这件事一来不该,二来不成,三有性命之虞,刘毕他疯了,你可别跟着去犯傻。”
说罢瞪了刘毕一眼,愤然离去。
项羽离去后,邵广晴几番在心中琢磨,问刘毕道:“项羽所说,也非无理。五师弟,你瞧那白芊红真能守信只带一人便敢前来?”
刘毕道:“那女贼心高气傲得紧,我看八成如此。”
邵广晴又问:“说不定她暗中设下上前兵马,我们若去刺杀,岂不是以卵击石、正中女贼下怀?”
谈直却闻言笑道:“三师兄,若真有上千兵马,谁能傻到自开城门?但照我看,那女贼安排百来个侍卫是少不得的吧。”
“那也不必。”
荆天明本来在一旁一直不发话,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只要鬼谷四魈联袂而来,纵然各家掌门齐出,也难保不叫他们来去自如。你们都还记得柳带媚的身手吧。”
“这……”
众人听到秋客的名字,不约而同尽皆住口。
刘毕想起柳带媚功夫卓越,心中虽也生怯,仍坚持道:“正所谓为所当为,但有利于国家社稷,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怕。”
刘毕转头问谈直却道:“四师兄,你呢?”
“我也不怕。”
谈直却道:“但有一事,刘毕你可确定师父会赞同此事?”
“请师兄放心。”
刘毕言道:“师父心中是百般赞成,但碍于墨家的面子,不能亲自策划罢了。换句话说,此事无论事成与否,皆是我们凭一己之念所为,和师父他老人家全然无关。”
“那好。”
谈直却点头道:“算我一份。”
“天明,你呢?”
刘毕满怀希望的问。荆天明却不言语,只想:“那夏姬白芊红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但就凭刘毕和谈大哥两人,去了只怕有死无生。想当初柳带媚独闯英雄大会,打得苍松派掌门人杨隼毫无招架之力,与路先生相比亦在伯仲之间,而此人在鬼谷四魈中尚且位居第三。唉,刘毕也忒小看了人家。”
但见刘毕一副心念已决的模样,荆天明转念又想:“我武功虽是不及秋客,好歹胜过谈大哥和刘毕,届时拼死一搏,或能保住他二人性命。”
荆天明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答应我不将此事告诉高月,那我便去。”
刘毕闻言大喜,立时说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阿月。”
刘毕见谈直却与荆天明已无异议,转而征询邵广晴的意见,“三师兄,你呢?”
“这……”
邵广晴心中认定自己必是未来儒家掌教,实不欲涉险,便推道:“我倒觉得大师兄杨宽文年长识多,二师兄戚戒浊武艺高强,似更能胜任此事。何不找他们前往?”
刘毕闻言露出失望之色,言道:“大师兄为人心慈手软,二师兄则有瞻前不顾后的毛病,我跟师父商量过几次,都觉得他们不去为好。”
邵广晴听刘毕言下之意,似乎非要自己参加不可,慌忙辩道:“但我们儒家黄带弟子,五人中便去了三人,若有意外,岂不是大伤元气?”
邵广晴这番话等于坦承自己怕死,刘毕与谈直却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有点瞧不起这个未来的儒家掌教,但刘毕碍于大计,不得不劝道:“三师兄放心,若有万一,我和谈师兄定然先护着你的安危便是。”
“这……这……”
邵广晴找不到借口,只好言道:“不过依我看项羽他如此反对,回去定然向路大钜子嚼舌根,我看这件事……还是”刘毕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三师兄多虑了,项羽那人见识虽然不清,却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他方才既已言明在先,便一个字也不会走露消息。”
“哎。”
邵广晴见再也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那我也去就是了。”
刘毕见终于说服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与几人反复计划刺杀白芊红的种种详情,这才各自散去。
如此匆匆数日已过,荆天明打从那夜和高月彻夜长谈之后,便一扫长年以来的阴霾,将心中诸般矛盾尽皆化繁为简,不再多做无谓的苦恼。而高月进了桂陵城挨不过几日清闲,便在盖兰的带领下也加入了军膳伙夫的行列,日夜帮着煮大锅菜,夜间则勤练杳冥掌,无有一日怠辍。她一来是不甘心自己的武功差荆天明太远,二来她体内的十二奇毒已不同于初入桂陵时的毫无动静,往往每隔十天半个月的,便要发作上一两次。高月虽知乌断所传授的杳冥掌并不能真的疗毒,但除此之外此时也无他法可想。二人每日各忙各的兵务,一得空闲便聚在一起,或由荆天明点拨高月武功,或闲谈往事,荆天明只怕无意闲谈之间将刘毕策划伏击一事吐露出只字片语,却不知高月也另有秘密不为他所知。
秋意渐深,夜月则由缺转盈,桂陵城中到处是黄叶飘飘,枫红似火,眼看距离白芊红与路枕浪的月圆之约,只剩下两天了。
这一日,高月估算过荆天明在城头上轮值的时间后,便又蹦又跳的横过大街小巷,奔往西门去接他。谁知跑着跑着,眼前忽觉得偏偏花白。她暗叫不妙,赶紧停了脚步,调匀气息,想借着练习杳冥掌时的经脉运行之法,来压制毒性发作,只可惜为时已晚。“不……不会的,明明三天前才刚刚发作过,”
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自腹中渐渐生起,很快的就转变成了万针扎刺高月但觉五脏六腑疼痛难当,两腿一软,便倒在了城西客栈门外。
这城西客栈乃是数十年老店,店掌柜的机灵眼尖,高月才刚刚倒下,他便忙不迭地奔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姑娘?”
店掌柜弯着腰连问了几句。高月只是不吭声。原来此时高月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咬牙苦撑,哪还有余力回话?所幸那店掌柜看她缩在地上浑身发抖,也知她需人帮助,正想开口往店里头叫人,忽听得身旁有人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啊有道理。原来客栈门口也很可以拿来睡觉。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付钱住客栈了。”
另一人则说:“胡说八道!客栈门口明明只能用来乘凉,不能拿来睡觉。你没看她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吗?”
原先那人又道:“谁说睡觉眼睛就得闭着?我看你睡觉的时候,两眼就从没真的合上过。”
另一人又道:“嗐!谁呀?你睡觉才不闭眼睛!你自个儿眼睛凸的跟金鱼一样,就以为别人也都长这副德行。”
其实这两人谁的眼睛都不凸,偏偏就针对这点你来我往的瞎扯个没完。那店掌柜连看都不用看,光听也听出来他们是谁。他心中咕哝着二人罗嗦,脸上却陪笑道:“唉呀,这位马爷,那位马爷,这当口您俩还吵什么嘴哪?我看这小姑娘像是肚子疼得紧,咱们还是先赶紧把她给扶进去吧?”
说完又想开口叫人,马大声却在他头上一拍,骂道:“你这老儿也未免太小气些!人家在这里睡觉睡得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
马先醒也在掌柜的脚上一踢,叫道:“对啊!对啊!人家在这里乘凉乘的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
“在睡觉!”
“在乘凉!”
“我说在睡觉!”
“我说在乘凉!”
“好,我们叫店掌柜的评评这个理,看这小姑娘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乘凉?”
“评理就评理,还怕你不成?喂!掌柜的。咦?掌柜的哪儿去了?”
原来那店掌柜今年已经五十好几,又不会武功,在马大声一拍、马先醒一踢之下,早已头昏眼花倒在高月旁边。马氏兄弟两个见掌柜的已无法为自己评理,便争先恐后的弯下去瞧。但见高月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两眼圆瞪瞪眼皮眨啊眨地,从牙缝里硬是挤出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在乘凉……那掌柜的……他……才在睡觉。”
“对啊!她在乘凉,他在睡觉。我们谁也没输。哈哈哈。”
马大声、马先醒同声说道,又同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但这两个人不过是爱耍嘴皮子自得其乐罢了,骨子里并非傻子,一瞧之下,便知高月正身受苦楚。马先醒正打算扶她起来,那高月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虚弱的道:“别……别让他瞧见我……”
马大声顺着高月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荆天明正自街角处走来。高月心中焦躁,但想只要能躲过一盏茶的时间,体中疼痛便会自动停止,她虽与马大声、马先醒不熟,还是咬牙低声催道:“快……快藏起我……”
马大声、马先醒两人一听到“藏”这个字可都乐了,兼之高月的个性很对两人脾味,立即互看一眼,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架起了她便跑。
“往哪儿藏?”
马大声边跑边问。
“里头里头。”
马先醒边跑边答。
“一楼?二楼?”
“二楼、二楼。”
“左边?右边?”
“左边、左边。”
“这间?那间?”
“那间、那间。”
“床上?床下?”
“床下、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