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几乎就只在一瞬之间发生,令众人措手不及。
堂外一句朝天狮子吼响起:「谁敢动我外甥,老子叫他人头落地!」这一吼,震得众人心肝乱颤,耳鸣不已。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铁剑门!」藏剑院七子刷刷刷全部起身拔剑,直指闯入厅中的生人。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赤霄坊延陵一剑是也!」一剑咆哮。
「延陵一剑?不是死了!?」藏剑院那头几个人大白人活见鬼,惊讶不已。
一剑大步跨进大厅,也不管那些听见他名号的人愣得跟什么似的,就只惦着整个人软倒在地起也起不来的莫秋,冲上前去把人给揽了起来。
「小秋有事没?」一剑低声急问。
莫秋本想站起来,可却虚弱地又往一剑倒去。他摇摇头,伸手擦拭嘴边血渍。
一剑一瞧见莫秋竟吐了血,指节握得哔啵响,抡起拳头便要往陆三七的老脸揍过去。
莫秋双手搭在一剑手臂上,压制了一剑的怒气。
他低声问:「舅舅怎么来了?」
「怎么都放不下心就跑来了,还好舅舅有来,要不都不晓得你要被打成怎样!」一剑心疼地说。
「莫秋是铁剑门的人,我这个长辈教训他是理所当然,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管!」陆三七惊魂未定,可一张老脸拉不下来,仍是出口蛮横。
「老子听你在放屁!」一剑咆哮。「他奶奶的对俺来说你才是外人!莫秋是俺外甥,俺都舍不得打他,奶奶的你个死老头居然把他脸打得都肿了!你老头还要不要脸,几十岁要进棺材的人了还动手欺负一个小孩子,奶奶的今日要不让你看看俺的厉害,你还当俺们延陵家全死光,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打俺家孩子了!」
一剑左臂轻挣两下晃开莫秋的手,一拳便朝陆三七挥去。
陆三七惊得连忙运功抵抗,藏剑院七子虽立即前来相护,可还是晚了一步,刚好接住被一剑一拳打飞的陆三七。
陆三七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怀中沉甸甸的荷包也掉了出来,碎金子碎银子洒了一地,看得一旁弟子「哇哇哇」地叫了好几声。
藏剑院七子还想向前,这时一直没发过声的陆玉突然从门主宝座上站起,目光横扫混乱的大厅,喝了一声道,「全都给我住手!」
以陆玉为界,藏剑院七人与一剑莫秋二人壁垒分明,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一剑还想冲上前去,莫秋担心这人莽撞会惹出不该惹的事情来,隔着衣衫揪住一剑左|乳,发狠用力拧了下去。
「嘶——」一剑深吸了一口气,痛得眼泪直流,低头不解地望着莫秋。
「舅舅你冷静些,我眞的没事。」莫秋喘了口气道。
陆玉这时淡淡道:
「延陵大侠是铁剑门的恩人,此次涵扬若无他舍身相救,铁剑门与华山派上下无一人可幸免于难。今日一切都是场误会,延陵大陕是莫秋的舅舅,他心系莫秋一时不愼才伤了三七师叔,各位师叔不必紧张。
铁剑门与赤霄坊本同出一脉,当年赤霄坊覆灭之事小玉心有愧疚,如今幸得延陵大侠既往不咎,又于涵扬出手相救,所有弟子当谨记这份恩情,将延陵大侠奉为上宾,以礼相待不得有误!」
陆玉再道:「我晓得你们其中许多人对莫秋这孩子十分介意,今日我便一并说了。莫秋是本门少门主,我的孩子,将来这门主之位必是要交给他,从今而后若是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对少门主不敬,一律门规处置。」
铁剑门上下面面相觑,一些随行回来的知情弟子轻声在长辈耳旁絮絮私语,什么华山掌门的生死至交、被收为义子、对方很喜欢之类的窃窃细语不停。
有些人不解、有些人了然、有些人存疑,最后那些人看着一剑和他怀里的莫秋时,眼神明显已经不一样。
一剑听见陆玉这般为莫秋说话,还道这人眞的有心为莫秋好,在陆玉视线轻轻扫来时,对她颔首示意。
那良善眞挚的目光,令得陆玉一愣。
莫秋冷冷瞥了陆玉一眼,陆玉这番说词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
虽这人在说出那声「我的孩子」时,自己心里的确有些撼动,然而一切都是虚假,他无法当眞。
莫秋受不了厅里众人的虚伪,抓紧一剑的衣襟道:「舅舅,带我回去!」
一剑摸着莫秋红肿的脸颊,心疼地点了一下头。
他将莫秋打横抱起,搂着他护得紧紧,瞪了那些议论纷纷的铁剑门人一眼,将没入墙内的赤炼刀抽出入鞘,带着莫秋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剑将莫秋带回他自幼居住的小院,将莫秋放到换了干净被褥的床榻之上,拧了条巾子擦去莫秋脸上的血渍。
这地方仍然和以前一样,木头窗棂老旧,风吹来砰砰地响,窗纸破了也没人来换,冷风从缝隙吹了进来。
虽然放眼四下只是家具摆设稍微陈旧点,并不像他幼年那般全无人理会,自己走后莫秋也有一叶照料生活不致匮乏,但说到底,过得仍算不上好。
方才进入这院落,一剑心里便是一痛,如果住的地方是这样,那哪能指望莫秋要去面对的人会对他有多好。一想到这点,他便失去理智地冲回头找莫秋去。
缓慢而仔细地擦好莫秋的脸,虽然稍嫌笨拙,但这回一剑努力斟酌力道,没弄疼了莫秋。
一剑说道:「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还是饿了?我刚瞥见天香楼就在铁剑门斜对门,去给你端些东西来填肚子。」
莫秋闭着眼轻轻哼了几声,也不知是痛还是怎着,一剑拿着冷巾的手要离开时,莫秋伸手将他压住了。
巾子特意拧过冰水,放在脸上驱散了伤口的热疼。
一剑也没抽回手,说道:「我以前就不太喜欢铁剑门里的人,不像咱赤霄坊,是讲道理,老子错,儿子也可以反驳回去的。」
「你反驳过外公的话?」莫秋眼眸半玻В@鄱辽⒌赝乓唤!!
「吵过许多次。可最厉害的还是一叶,屡屡说得你外公无法回嘴七窍生烟。」一剑笑了声,目光化得有些些深邃悠远。「自从娘死后,爹对我和一叶也没那么严了。」
「有爹和娘的感觉是怎样的……」莫秋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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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用另一手摸摸莫秋的头,说道:「方才陆玉为你说了番重话,看来她答应好好照顾你这话是眞的。如果她眞的改过向善,那你……」
不待一剑说完,莫秋冷冷哼了声,不悦地道:「舅舅你干什么一直为陆玉说话!」
「啊?」一剑愣了愣。
「如果外公有意外,包不准便是陆玉杀的,她可能是你的杀父仇人,有人像你这么护着杀父仇人的吗?」
「我只是……因为她刚才……」一剑眨了一下眼,结巴。
莫秋又截断一剑的话,吼道:
「她只是因为你出现了,所以做个顺水人情给你,顺便懵你!如果她眞的有心对我好,怎么不在陆三七第一个巴掌打下来时截住他,非得到你拿刀杀来才出面调停?这下可好了,你当着众人的面打伤陆三七,如果那死老头有什么事,你就会被推出去顶罪了!」
「啊,所以你方才才抓着我不让我出手?」一剑愣愣地问。
「你还说你对她没什么,一见她就整个人都昏头了!我这么替你想,你却没发现,老是偏帮她,还帮她说好话。我、我……」莫秋醋桶整个打翻,又呕又气,那酸味满室瀰漫,让人简直眉头都要纠起来了。
「小秋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一剑急忙道。
「好!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莫秋明知不能如此,然而就是冷静不了。一想起一剑对那老女人的态度明显不同,他就呕到想杀人。
「我……」一剑才要开口,脸色倏地发白,他捂着胸口闷咳两声,眼前黑了黑,突然喘不过气来。
「舅舅!」莫秋见着一剑的异状,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一手贴在一剑手背上,一手急忙拍着一剑的背替他顺气。「怎么了、怎么了?」
一剑调息后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大概是之前断断续续输内力给你,体内眞气不足,所以方才出拳时不愼被对方的内力所伤。没事、没事!」
莫秋脸上神情一扭,恶狠狠地瞪了一剑一眼,张大嘴用力朝一剑的左胸咬下。
一剑闷哼了声。「又怎么了?」老是啃那个地方,娃娃吸奶也不是这般咬法吧!
许久许久,莫秋才松开口,他钻进一剑怀里那属于他的位置,紧紧贴着,把头埋在一剑胸口不肯起来。
「舅舅,你一定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对不对?」莫秋瓮声瓮气地道。
一剑摸摸莫秋的头,没回答。
莫秋说:「记不记得我那时强要你答应,只能对我好、只能看着我……舅舅,你别看其他的人,一辈子都只看着我好不好……那些人他们都会害你的,只有我对你是眞心的。你别扔下我,别不理我,就算我朝你发脾气,你也别生我的气。我好怕的……眞的好怕的……怕这场梦一醒来你又不见,怕你喜欢上其他人,怕我不紧紧抓住你,下一刻你便被其他人给骗走了……那种一无所有没人关心的滋味,我不想再感觉了。」
一剑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算不上哄,刚强语调中却带着丝丝柔情。「舅舅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就像你担心舅舅一样,舅舅吼你吼得再大声,也全都是为了你。」
「舅舅……你说说……」莫秋闷闷地道。
「说什么?」
「那天山洞里,我要你答应的话。」
一剑把莫秋揽得牢牢的,下颔抵着莫秋的头顶,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你那天连珠炮似劈哩啪啦讲一堆,舅舅脑袋哪那么好使,记不全。」
「不管!」莫秋低吼了声。「记不得就自己补全,反正你一定得说一次给我听。」
一剑有些尴尬,但在察觉莫秋看不见他的手足无措之后,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