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未曾休息也不曾打理,他们两人风尘满面、狼狈不堪。
一剑下颔冒出了浓浓的胡髭,大片的胡子几乎盖住了半张脸。他因伤未愈又急着赶路,现下脸色苍白枯槁,眼眶深深凹陷,原本一头黑得发亮的乌发也干如稻草,整个人累得不成|人样,只靠着一口气硬撑。
马匹步入矮竹篱围起的四方小院后停下,这建于近山顶处的小筑清幽静谧,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偶有白云飘过,周围开垦菜园药圃还养了几只鸡鸭,显示小筑主人已经在此定居好段时间。
一剑翻身下马后脚步虚浮,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一叶见况立即搀扶住他,忧心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不打紧。」一剑站直身子,那对焰火不曾熄灭的眸子不似身躯疲累脆弱,隐隐透出坚定来。
一剑扫了一眼眼前静谧清幽的山中小筑,深吸了一口气,放声用那因受重创虚弱而稍嫌沙哑的嗓音喊道:「屋内可有人在?」
几乎便在一剑声音落定之时,屋里同时传出了阵苍老的叫骂声:「哪个不长眼的在外头胡乱喊,老夫兄长才刚睡下,要吵醒人来,老夫绝对饶不了你!」
简陋的竹门被推开,从里头走出了个身材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那老人原本一脸横眉竖目地,但眼尖发现擅入者中有个容貌俊俏的一叶后,眼睛立刻瞪大,口水差点流下。跟着目光扫到一剑身上时原本一脸鄙夷,但随即想起这不修边幅气息虚弱看来就是受了重伤的大胡子是什么人,震惊得喊了出来:
「阿牛你这小子怎么搞成这样——谁欺负你了,快说,敢动我陆当归的人,那个家伙活得不耐烦了!」
当归老头快步走到一剑面前,一剑也不耽搁,冲上前开门见山便道:「老头,赤霄剑在哪?」
老当归的步伐立即停下,眯着眼道:「赤霄剑?你问赤霄做啥?」
一剑面色一凝,直视着当归道:「铁剑门门主抓了我外甥,他如今性命危在旦夕,我想向你借赤霄剑,去铁剑门换他性命。」
当归老头看了看一剑,又看了看一叶,撇了头便朝屋内走去,摆了摆手说道:「你外甥命在旦夕关老夫什么事,赤霄剑是老夫的宝贝,哪那么容易就借给你。」
「老头,我只那一个外甥了!」一剑红了眼,朝陆当归的背大喊。
「老夫也只那把剑!」陆当归恶狠狠地道:「再说你外甥是延陵家的人,延陵家与我姓陆的几百年交恶,他那狐狸眼的曾外公还害得我凄惨无比,我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借你剑去救他!」
「老头!」
「不借!」陆当归甩门落拴,吼声从屋内传出。「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快快滚出这里,老夫还当你是来叙旧,没想到竟是为老夫仇人的重外孙儿来的!」
「老头!」
「滚蛋!」
山间风大且冷,现下又是隆冬时节,一剑有伤在身难以运气抵抗寒冷,原本苍白的脸在站了好一会儿后,褪得连丁点血色也没。
一叶十分担心,扯着他哥的袖子想让他到旁边坐下休息一会儿,可一剑动也不动像块木头似地,一双眼巴巴地盯着那扇被关紧了的门。
「我早猜到没那么容易借的,可借不到并不代表拿不到手。陆当归还有一个不懂武功的大哥陆川芎在里头,只要……」一叶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剑大喝了声。
「住嘴!」
「哥,你怎么这么固执!」一叶皱眉,脑袋里头一个念头转了转,瞥了门扉紧闭的屋子一眼,最后怒声道:
「你说那把剑是你费了好几年的功夫,呕心沥血才重铸完成,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赤霄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回到世上。现下是有人欺你不懂得讨自己那份,厚颜无耻强占了那剑,还关起门来自以为心安理得。赤霄根本就是你的,借什么借,照我说你直接抢过来也不过分!」
一剑心里头再想要莫秋平安,也不会不择手段夺取赤霄剑。赤霄虽是他所重铸,但剑本来就是当归老头的,他心里清若明镜,不赞同一叶这番说法。
可就当一叶这般嚷嚷时,屋内有了些微动静,像是端茶喝水时杯盏一抖,磕着了的声响。
一剑朝屋内吼道:「陆当归,你要怎么才肯借剑?我延陵一剑身无长物,就只这性命一条,若你肯借我赤霄让我救回我外甥,延陵一剑从这辈子起,十生十世,甘愿为你做牛做马,报你大恩大德!」
屋里的人手又是一抖,杯盏落地,碎了。
一叶气息一窒,侧首望着他双目赤红的大哥。这人是认真的,许下十辈子做牛做马这等的誓言,真是认真的。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屋内传来声音。「你延陵一剑好气魄,为了个没血缘的外甥做到这地步。可别人求人是低声下气哈腰鞠躬,你腰杆这么挺,站得这么直,莫不是恫吓老夫了!」
一剑一听,完全没有考虑地便将双膝一弯,重重跪到地上。
膝盖骨与泥地重击传出了闷响,脚下尘土扬起些许,伴着他的神情毅然。屋内忿忿传出一声:「男儿膝下有黄金。」
一剑回道:「多少黄金也不值我心里那个人重!」
「哥……」一叶颤颤低喊了声。
竹门传出咿呀声响,无人推拉下缓缓地由左右两方开了。
陆当归便坐在布置简陋的厅里,脸色一片黑。
陆老头儿沉沉的声音带着怒气,开口道:「你这么爱跪,就从院子里给我跪着进来!」
一剑没有反抗,一寸一寸挪着双膝,从院子里跪入了屋里。
但那并不是直坦坦的一条路,磕过外头的碎石子,压过碎在地上的尖锐瓷盏,当一剑停下,那些碎片也陷入了他肉里骨里,渗出血来。
陆当归没喊停,一剑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不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在后屋休息的老大夫陆川穹也被吵醒,他撩开帘子见到跪在地上的一剑和气得直发抖的当归时,迟疑半晌,略微不赞同地想开口,老当归一挥手,止了他大哥想说的话。
「你真甘愿从此做牛做马,供老夫使唤?」当归老头牙关咬得死紧,那说出来的话万分狰狞。
一剑答:「绝不食言。」
「好!」老当归道:「老夫渴了,斟茶。」
一剑随即起身,从桌上斟了杯热茶给他。
老当归接过茶后又喊道:「谁让你站起来的?」
一剑立即又重重跪了下去,双膝及地的那声声响听得后头的一叶心肝儿简直都快碎了。
陆当归喝了口茶,摀着茶盏,瞥了一剑再道:「老夫现下心情不好,你磕几个响头来听听,要磕得好、磕得老夫乐了,兴许你外甥就有救了。」
一剑听罢握紧了拳头,一口银牙咬得快崩了,当归老儿见况风凉地道:「磕不磕?不磕没商量!」
然他话才落,便见一剑弯下腰拿着头对他磕下,一声一声撞得又猛又响,力道大得都能感觉地面的震动。
陆当归可没料到一剑这头倔牛竟然这么不要命地直磕,他整个人愣住,身旁的老大夫脸色也变了,低声斥道:「当归!」
当归老头一抖,连忙喝道:「好了、够了!三下便成了,磕这么多下脑袋瓜子破了可怎么办?」
一叶连忙从后头抱住他哥,不让一剑再拿头往地上撞。
鲜血由一剑额头上汩汩留下,红得骇人,一剑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眼前虽然模糊不堪看不清楚当归老头的表情,但仍努力问着对方:「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通通做得到,你全都说出来。但我做到以后请你守信诺,把剑借我回去救人!」
这时,当归神色一暗,忽深沉地道:「谁说我要把剑借你的?」
一剑一听,脑袋嗡地一声,眼前白光闪过。原来,原来这人从头到尾都是耍着他玩,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剑借给他,那没了赤霄剑,小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陆誉不会放过小秋的……
小秋……小秋……
一剑急火攻心,只觉得天旋地转气海翻腾,喉间一股腥甜冲上,当下再度呕出大口鲜血。
「哥——」一叶放声尖叫,连忙抱住一剑摇晃的身躯,朝那老头吼道:「陆当归你个没心没肺的,你害死我哥了——」
陆当归被一剑那口血一喷,整个人惊得跳了起来,他赶紧把一叶拍开,掌心抵胸灌入真气护住一剑心脉。
老当归紧张得连连喊叫:「我给你啊、我给你啊,你磕了头就是我徒弟,那剑不用借,肯定就是传给你的!笨阿牛,你才拜了师——千万别死啊——」
第三
山间薄雾飘渺,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原本宁静的小屋里突然爆出了一声怒喝,震得外头鸡鸭子乱乱叫。
「什么,你说阿牛被打成这样,是因为教了他外甥赤霄诀后又把三成功力给他外甥?蠢蛋啊,难怪会惨败!可陆誉那小毛头也真是可恶,阿牛乃老夫门下弟子,论辈分老夫是他师叔祖,阿牛就是他师叔,居然敢把师叔打成这样,回头要不教训教训他,这铁剑门还真没尊卑大小之分了。」当归老头一听有人欺负他徒弟,当下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地。
一叶瞥了当归老头一眼,心里头嘀咕:『若非打不过你,俺第一个教训的就是你!』他取伤药给一剑服下,而另一头,老大夫则替一剑包扎好伤口。
当归想了想,又皱起两道白眉说:「当初教他武功的时候忘了告诫他,不许将武功传给外人。」
「怎着,舍不得这门功夫啊!」一叶嗤了声。
「哼,老夫怎样的人,哪会舍不得!」老当归听得一叶声音如此无礼,本想发脾气,哪知抬头才见一叶那张比他大哥阿牛还俊俏潇洒的脸蛋,怒火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带着夸耀的笑容,道:「你当这门功夫是谁都能学的吗?若非万中选一,筋骨奇佳的武学奇才,恐怕练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