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是个福福泰泰的中年人,他连番摇头,脖子上的双层肉晃来晃去。「没有没有,大当家的没到这儿来。小当家您是怎了,脸色这么差?」
「怎么会没有!」莫秋揪住掌柜的衣襟怒喝,觉得这人在骗他。「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他不在你这里,又会到哪里去!?」
莫秋这些日子里身形拔高不少,身子板也厚实许多,圆滚滚的掌柜被莫秋这么一扯,脚尖离地,悬空起来。
掌柜的讨饶叫道:「眞的没有,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一句话啊!」
莫秋松下对方的衣襟,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铁剑门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舅舅……舅舅你到哪儿去了……」
莫秋神色飘忽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胸口好像有股气堵着,热热的,涨痛难受。
当他走上长廊,正要跨过门槛那刻,突然瞥见房内一床的刺眼凌乱和被端正放在桌上的赤霄,他慢慢地放下抬起的脚,愣愣站在门口。
从来没觉得这个房这么大过,空空旷旷地,冬日里的冷风由他背后吹入房内,掀起罗帏翻飞,一阵寂寥。
「舅舅……」
莫秋这才察觉到,一剑是眞的离开了。
他留下了赤霄剑,也将自己给留下。
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他,而他决然离去,再也不肯带上自己。
「舅舅……」
突如其来的悲伤几乎将莫秋淹没,他泪水溢出眼眶,难以控制地大哭了起来。
眞的不要他了,一剑眞的眞的、眞的不要他了。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即便自己多么难受、多么伤心欲绝,那个人也不会再回头安慰他、抱着他、哄着他,绞尽脑汁对他说出所有笨拙却无比温柔的话语。
莫秋在一个人的房里放声痛哭。
他不要他了……
眞的不要他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一剑趁着莫秋熟睡之刻,只身离开铁剑门。
他本想先回去找一叶,后又记起莫秋说陆三七公祭那日,华山掌门特意派了弟子前来护他,一剑心念一转,遂上华山拜访老友。
一剑与赵大雄连喝几昼夜没兑水的烈酒,发酒疯在华山之巅说了一大堆胡话,他记得自己看到了莫秋,于是便搂着莫秋一直嚷着他的名。直到后来清醒了,才发觉自己抱的是一棵树。
赵大雄醉得比他更糊涂,他搂树,赵大雄则搂着他的腰把每个徒弟的名字都喊过一遍。
而一直随侍在他们身旁,清秀俊朗的三弟子李长缨过来关切时,还不小心被他师父亲了满嘴,当下脸色发青,差点厥过去。
最后惊动掌门夫人前来关切,一剑才告别华山上下醉酒离开。
回到天香楼已是几日后的事,洒扫庭院的小厮一见他回来,一个恭敬迎向前,一个则转身去寻一叶。
一剑浑身酒臭,交代几声后没多久小厮便扛着澡盆提着热水进他房来。
他解衣时抬头瞧见了铜镜中的自己。一身的风尘仆仆,离开莫秋后没打理的胡子长满了半张脸,只露出两颗眼睛。
他不禁又想起那夜的事。
莫秋的行事作为完全与他背道而驰,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点一剑就算再说服自己,也无法苟同。
而后莫秋说他喜欢自己,一剑那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他的脑袋在莫秋压下来时早就乱作一锅粥,完全想不了事情。
他没有莫秋那般的七窍玲珑心,看不透人心算计。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一旦认定一个人便只会有一个人,不管这人有没有将他放进心里去。
一剑拿了把匕首将胡子刮了个干净,而后又瞧了自己的脸一会儿。
脖子当初几乎被咬下一块肉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他突然又想起莫秋侵入他时无法克制的喘息,脸倏地整个红了起来。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一剑的脸热到发烫。
若非如此,自己这皮厚肉粗的大男人,他怎压得下去……
还……还喘成那样……激、激动不已……
他娘的,自己做啥想这些鸟事!一剑红着脸,顺手将匕首一扔,没入床畔柱旁,衣衫迅速解下,跳入澡盆中。
只是小七那药还眞够厉害,莫秋不仅身子板展了,连那地方也……咳……
要不是跟了他,照莫秋那样,将来的媳妇儿肯定能给延陵家多添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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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的伤好全了吗?小秋那小狼崽子呢,怎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一叶风风火火地赶回落叶苑,当他踢开房门发觉满室水气氤氲,却独不见他哥的人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见到厢房一角的屏风后头有个影子,立即探了过去。
可不看还好,一看被吓一大跳。
注满了热水的澡盆里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张着双臂靠在盆缘休息,身体并无遮掩,坦荡荡地在清澈的水中敞开。
那人生得样貌清峻、刚毅不凡,彷佛先用大刀阔斧削出棱棱角角,再以精雕细琢画出远山春水,眉扬眸璨、鼻挺唇丰。
水气附着在他蜜色的肌肤上,染湿他的发,水滴沿着结实的胸膛落下,没入清水当中。水面下腰线慢慢缩紧,勾勒出紧致的细腰窄臀,沿着那暧昧的曲线蜿蜒,滑过那片风光明媚,延伸而去则是坚韧笔直的修长双腿。
尤其是那双腿还没合得太拢,膝盖有些开开……
一叶吸吸苏苏地吸起口水。
他哥啊,眞是秀色可餐到一个天上仅有、地上无双啊!
「一叶、一叶?」
一剑连叫了一叶好几声,一叶猛地回过神来,见一剑在澡盆中坐了起来,皱着眉不解问道:「妳咋地眼睛都直了?」
一叶吃了一惊,立即跳出屏风之外。他才没那个胆回答一剑自己眼睛直了是为哪番。
一剑见况再道:「又咋了,一惊一咋地?」
一叶连声道:「不就你在洗浴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两个男人的非什么礼,俺都不怕被看了,妳还怕什么!」一剑失声大笑。可后来突然想起一叶虽然看起来是弟弟,但其实是妹妹,笑声噎了一下,又止了。
一叶还没从方才的美男入浴图中清醒过来,脑袋昏昏地一时糊涂张嘴便道:「怕把你推倒啊!」
「啥?我没听清楚,妳再说一次。」一剑问。
一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惊恐得浑身寒毛全立了起来。他往后连跳两步,大声道:「没、没什么,你什么都没听见,就算你眞的听见,也一定是听错了!」
「啊?」一剑搔搔脑袋,觉得一叶今日眞是奇怪。
一叶连忙带开话题,话锋一转便道:「对了,小秋呢,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自个儿一个人回天香楼来了?」
一剑脸色沉了下去,顿了顿半晌才开口:「闹翻了。」
「啊,怎么回事?」一叶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这两个人平日如胶似漆,莫秋那头狼崽子一碰上他哥就乖得像个小媳妇似的,这两人居然会闹翻?
天下红雨了吗?还是太阳已经改从西边出来了?
一剑的心还有些乱,整不出个条理,在一叶的不断逼问下只得这说一段、那说一段地,拼拼凑凑将陆遥、莫秋和陆明明的纠葛,与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叶一脸古怪地盯着屏风后头的人,边听边越是觉得:想骂……舍不得;想安慰……又觉得这人实在呆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值得安慰……
可当一剑说到他与莫秋从门口打到床上,跟着便不吭声时一叶便感觉有异,再忆起方才似乎瞥见他哥身上有几处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的瘀痕,这时的他突然开窍,咬牙切齿地道:
「兔崽子、兔崽子!」
那个小的觊觎他哥那么久,这次绝对是看准机会趁机把他哥给怎么了!
只是冷静想了想,一叶忽然又不知道该心疼谁。一个是他哥,一个是自己养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个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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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闷了一阵,到底也是能明白莫秋不择手段的原因,遂道:
「哥,其实这世间谁无心计,就如同小秋所说,若不是知道你不喜他这番作为,又何需处处瞒着你?」
「那就别做!在暗地里算计别人,算什么样!」一剑口气直冲,心思单纯。
「欸……」一叶叹气。「别做?不先做掉别人,那是给别人机会做掉自己。你以为只有你一直在护着他吗?其实他也一直在护着你啊!铁剑门里人多心眼儿也多,暗地里波涛汹涌的你全看不见。难为了小秋日夜提防为你着想,你却只是听了他与外人片段的气话便将他的一切苦心抹煞。他啊,可以说的确是为了自己才做那些事,但其中更多的是为了你与他将来的平稳日子啊!」
一叶再道:「你没看见他为你费的心思,还冲着他打了一巴掌。那孩子心眼本来就比针眼还小,又是被你自幼宠上天的,一听见你说要扔下他走人,不发疯才怪!我自幼教他不能对人太好,凡事但留一份戒心,可他一遇上你便什么也管不住,一路掏心掏肺,心思全往你身上兜。」
一叶顿了顿,又说:「哥,你别厌了他……他今日会成这样,多少也是我的关系。毕竟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们只得学着心狠手辣……」
一剑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不厌他,我哪会厌他。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喜欢他。」
一叶虽早知道他哥心中只有莫秋,可亲耳听见这样的话,脆弱的心还是不由得疼了一下。
呜,哥哥眞的被人抢走了!
一剑说道:「那夜太过混乱,陆遥的话轰得我脑袋一片空白。我脾气当下冲了起来,惹火小秋,两个人才打起来。俺以前就知道小秋和俺是不同的人,他脑袋上头有两个旋,有两个旋的孩子最是聪明伶俐。只是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