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捧着茶盅,轻轻吹了吹杯面地雾气。
安如华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见鸾舞捧了点心上来,忙又不安地道了声谢。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官玉知她有事。却也不催她,任她先踟蹰了半晌,直到她将说未说了,方才将半温的茶盅放下。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安如华抬了抬头,说道:“娘娘可知,最近三省六部新出了不少缺职?”
“这是朝廷的事。”上官玉垂了眸。摆明不想论政。
“娘娘,”安如华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臣妾想求娘娘一事……”
“如是谋官之事,你直接去求皇上即可。”
“不!”安如华忽地挺直了身子,让人意外地说道:“臣妾不是为了替家人求官而来,而是为了娘娘。”
“为了我?”这倒奇了。
“正是。娘娘与礼部尚书皇甫大人乃为同门,与大人自当情同手足,如今大人身居高位,又兼才倾天下。手下弟子门生成群,此次本有这极好的机会选拔几个出来为国效力,却因皇上的一道禁止朝臣举荐亲从的圣旨而失却良机。娘娘何不向皇上进一进言,请求皇上下一道特旨,允许大人推荐一两位门生?如此一来,娘娘便也不至如此孤单了!……”
上官玉听完,微微一笑,“你倒是替我想得周到。”
安如华见她露出这并无一丝笑意地笑容,心下又踟蹰了,“娘娘,臣妾……”
“等到皇上开了恩。准了皇甫锦举荐的时候,你父亲便也可以以一视同仁的理由去向皇上请旨了是吧?到那时,无论你安美人地弟弟也好,张美人的弟弟也好,俱都可以顺顺当当地请个官来当当!”
“娘娘!”安如华心头一慌,身子也俯了下来:“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
“好了!”上官玉微叹着一摆手,“回去告诉支使你来的人,你们过你们地日子,我过我的日子。不必老惦记着这里。”
“娘娘!臣妾、臣妾……”
“这是怎么了?”
门口响起了不太悦耳的一道声音。安如华背上一僵,脸上的神色更是慌张了起来,连忙跪爬着将身子调转了方向:“臣妾……叩见皇上……”
上官玉见到跟在后面的还有安玄真,便也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过来了?”
安若亭背着手问跪在地下的安如华。安如华身子又是一抖,颤声说道:“臣妾……臣妾……”
“安美人过来请安,刚刚到。”上官玉平静地接过了话去。
“哦?难得你有心……起来吧。”
安若亭微笑了,示意安玄真一起在外殿坐下。上官玉待安如华起得身来,看了看她,也自迈下了玉阶。
安如华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走到安若亭与上官玉面前道:“臣妾告退。”安若亭也不挽留,“嗯”了一声以示恩准。上官玉则更是没有什么可说地了,点了点头便看她走了出去。
鸾舞奉了新沏的茶上来,恭恭谨谨退到一边。安若亭招手向上官玉:“过来,老站着干什么?”上官玉望了望偏着头望向一边的安玄真,端端正正坐到了榻上。
“安美人过来有什么事?”他忽然问道。
上官玉正在为他俩点茶,一听他问,便幽幽地道:“皇上既已生疑,必已猜到所为何事,又何须再问我?”
安若亭道:“果然是为了六部补缺之事?”
上官玉不答,分别递了茶放与二人面前。安玄真欠了欠身子,以示回礼。完了摸着下巴道:“安世永地孙子安怀礼,今年正好一十七岁,我可听说,安世永盯着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很久了!”
安若亭斥道:“四品的侍郎官,凭他那个成天花天酒地的安怀礼,也想来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人幍略失宫前
“安怀礼年纪虽轻,但是他后台硬啊!有当三公的爷爷,还有当嫔妃的姐姐……”安玄真忽然古怪地在二人之间来回睃了一圈,“要是哪天再怀上个龙种……”
安若亭一听最后一句,正待要拍案,不知怎么却又停住了,也是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上官玉。“玉儿,太医开的药你可有吃?”
上官玉见他忽然提起这个,有些懵然,只好点了点头。安若亭嗯了一声,忽地将手里的物件递过来:“这里是此次参选各部缺职官员们递上来的文章,你帮着看看,挑些好的出来。朕实在是看厌了!”
上官玉便低头翻了起来。
安玄真笑着摇头,“这些文人可厌不得,他们那张嘴,还有手里的笔杆子,有时可比任何刀枪都厉害!”
“哼,一个个陈腔滥调,无甚可用之辞!”
两兄弟捧着茶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边厢上官玉看着看着,忽然也叹起了气。安玄真一见,便道:“皇嫂,何故叹气?”
“这些文章,莫说皇上,就是我也看不下去。”她轻飘飘将那一叠纸章丢到一边,唤来了鸾舞,“去把那个拿来……”
很快鸾舞就捧了一小叠对折的纸上来递予了她。她随手翻了翻,微微笑了一笑。安若亭与安玄真对视了一眼,问道:“这是?”
“这里也是一篇论天下大统的文章,你们看看,这人的才学如何?”
安若亭望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只见他看着看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眉尖也微微皱了起来,在屋中踱了几步后,却又点了点头,而后眉心舒了又展,展了又舒。安玄真见他看着认真。不禁好奇,“皇兄,此文究竟如何?”
安若亭转身落座。放下纸卷。恢复了神色。“这是哪里得来地?”
上官玉道:“那日我经过玄阳宫。见一个书生匆匆路过。袖口跌下了一沓东西也未发觉。我捡起一看。却是篇难得一见地好文章。便欲唤回那人。谁知早已不见人影了。怎么。皇上觉得如何?”
安若亭掂了掂。叹道:“此人之才学。绝不亚于皇甫锦!”
安玄真惊奇地道:“果真如此?”安若亭将文章递给他。“你仔细看看便知。只是此文并未署名。朕要想寻回此人。却也极难呀!”
上官玉低头喝茶。安玄真边看边击掌叫好:“果然是大气磅。符合皇兄地一统大计呀!不知皇嫂可还记得此人相貌?”
“不记得了。”上官玉摇摇头。“只是见到了背影。二十多岁地年纪。其余再无印象。”
“可惜了……”安玄真叹息道。不过下一刻他眼睛又亮了:“皇兄,咱们可以招榜啊!将此文摘取一部分下来,贴在城内各处,若是有人对一字不差地补齐了全文,岂不就是此人无疑了么?”
“好主意!”安若亭拍案道:“玉儿觉得如何?”
上官玉朝安玄真笑了笑。又对安若亭点点头:“此计甚好。”
皇榜招贴出去后,头两日外头均未有动静。然而朝堂上却炸开了锅。除了三省六部在心神不定地议论纷纷,其余各司也都在好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甫大人,依您看,那皇榜所贴之残文,其义究竟如何?”
在等候早朝的时间里,太宰张煜走到皇甫锦身边,低声问道。皇甫锦拱了拱手,“此君文采学识。自不必说。其提出的攘外安内之举,也极符合当前国情。依下官看,倒是一位极其难得的饱学之士。”
“嗯,老夫也这么认为。”张煜捋了捋胡须,说道:“若论才学,天底下无人可及得上皇甫大人你,而此番皇上略珠玉而就顽石,如此青睐于他,老夫倒想替大人看看。此人究竟是个何等样人?”
皇甫锦道:“大人此言差矣。天下怀才之人何其多。区区一个皇甫锦算什么?就说大人你,当年不也是东欧朝上除太傅大人外号称第一才子地大学士么?”
张煜忙着摆手:“惭愧惭愧!皇甫大人可不要再提起当年那些事儿。那都是当年一帮同窗互相嬉闹时留下的绰号,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他虽然在连连推辞,但是眉前眼角俱是笑意,看起来又对皇甫锦这番话感到颇为受用。皇甫锦笑了笑,说道:“闻说此君年纪尚轻,朝廷里的规矩自是有诸多不解之处,大人德高望重,介时自然少不了要多多教诲了。”
“哪里哪里!老夫……”
正说着呢,前呼后拥而来的安若亭已经登上宝座了。
早朝并无要事,刑部奏报了几宗杀人越货的案子之后,安若亭当场朱笔批了,再循例问了问有无事再上奏,便已宣布退朝了。
出了宫门之后,皇甫锦坐在轿子里,吩咐人将他抬到了前门大街一家新开的茶楼前停下。
茶楼叫“清水居”,看样子像新开不久。小二看见他一身气派地官服,殷勤地过来招呼:“大人,里边请……”
皇甫锦要了二楼一个雅间。随着小二上楼梯的时候,一个头戴黑色斗笠的壮汉也正好下楼,他走得比较匆忙,拐弯处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对不住!”汉子低声道着歉。宽边的笠沿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皇甫锦只看得到他被刮得干干净净的棱角分明的下巴。
“不要紧。”他下意识地礼让道。细一想又觉得这声音挺熟,然而待到再回头来看时,那人已经大步走出去了。
“皇甫兄?这么巧!”
一个显然也来清水居喝茶的年轻文士打断了他的遐思,他回头忙道:“原来是刘兄!……”
“刘兄”已经结完帐了,等他的友人下得楼来,便一同跟皇甫锦道了声告辞:“改日再一起聚聚!”
皇甫锦抱了抱拳,转身跟着小二进了雅间。小二上了茶水没多久,帘子就又被人撩开了。
“锦世兄!”
“子骞!”皇甫锦面带笑容地站了起来,看向站在门口地潇洒男子,“半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男子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客气地拈起一块点心塞入嘴里。“三日前辞别我表兄,昨日才刚刚回到京城,早上就让管家给你送信去了!”皇甫锦替他斟了杯茶,“这大半年没有见你,我心里可真是闷得慌!尤其是眼下……对了。你表兄出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