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女的是‘黑道’中出类拔萃的人材。我们不能以一般窃案来衡量她。她稳健狡诈,步步有
计,不是‘金蝉脱壳’,就是‘声东击西’,她的目的是想消灭她的足印,使警方无法顺利
跟踪地。大来是第三流旅社,与她本人身份不相称。像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行动,可以断定她
是‘独脚盗’,不会有同伙。那她到大来旅社干什么呢?这就是‘声东击西’之计。我认为
大来旅社的后门,一定有一条小巷可以通到金城银行的后门,顺这条路线,她把提箱送到金
城银行保险库去寄存。因为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她的全部罪证,把它寄存了,她就卸掉了她
的包袱,减少许多危险。她委托银行保险处保存之后,顺原路再从大来旅社出来,这样就瞒
过了司机的耳目。从这些看来,她对任何人都是步步设防,不是深谋远虑的人,不会有这样
的做法。”
“对!你想很精到,条条在理,她的行动仿佛都被你看到一样,真是佩服!”玉琼惊叹
说。
“玉琼,你不能尽棒我的场,好戏还在后头呢,现在要看你的表演啰!”
“什么?要我表演!”玉琼笑了,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很大。
“对,任务紧急,时间短促,速度愈快愈好。”不等对方表态,他继续下达命令,“你
马上换上全套警官制服,佩上一条柱、四颗星的肩章,带上持别工作证,再配一个全副武装
的警员跟着你,要神气一点。然后坐一辆三轮摩托卡,先到大来旅社经理室,检查旅客登记
簿,询问账房和茶役有没有看到达样的女客出入,再从旅社的后门,去找金城银行保险组。
此事极重要,我相信你会办得很好。时间关系,不用我多交代。去!速战速决,速去速回!”
“好,我尽速办。”说着,杨玉琼站起来就走了。
杨玉琼走后,程科长马上开始布置第二步工作。相隔还不到五十分钟,杨玉琼就回来了,
她全套警官装扮,英姿焕发地站在程科长桌前:“报告科座!一切按指示办妥。那只皮箱的
确在金城银行托保寄存。保价以黄金计算为一百五十两,限期一个月,保险费为五钱金子。
是用不计件的保险形式,没有开箱清点,双方当面用各种封条火印钤封。所以不晓得里面放
什么东西。”她的声音清脆流利,报告简单扼要。说着,她从笔记簿里拿出一张单据递给程
科长:“这就是金城银行保险提货单的样本,它像一张钞票,刻印得非常精致,是很难伪制
的。”
程科长非常高兴,马上站起来,摊着右手:“请坐,辛苦啦!真想不到你任务完成得这
么迅速。佩服,佩服!”
玉琼便在她执行任务前所坐的靠背椅上坐下来,调皮地歪着头斜眼程科长,微笑说:
“我告诉你‘快’的秘诀,我什么地方也没去,单刀直人,直接就到金城银行。因为我坚信
科座的估计百分之百是正确的。”
程科长恍然大悟:“啊,我真傻!开头要你先到大来旅社,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哎,一个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所以说,做领导的一定要配上得力的助手,红花虽好,还须绿
叶扶持。”
“能够做一片紧贴红花的绿叶,实在是莫大的幸福。”玉琼意味深长地说。
“哇,‘紧贴’两个字形容得太好了!”程科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突然发现杨玉琼
的脸上飞红一片。
晚上八点四十分,秦淮饭店临时联络站来了电话:“报告科长!‘兔子’一直呆在‘窝’
里,除到餐厅进过晚餐之外,始终没有其他活动。”
“好,继续密切注视,我们马上开始行动!”
秦淮饭店二楼特等四十四号房间门口忽然响起了鼓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凶
猛而急促,一阵紧一阵。室内住着一个女郎,她今天特别敏感,一听见有人敲门,就十分警
戒地站起来。催魂的“咚咚”声,在她听来好像教堂里的丧钟,她预感到这是山雨欲来风满
楼的前奏。今天中午,她在吴公馆卧室里跟杨妈亮了相,由于她的机警、沉着,侥幸地渡过
了险关,她原想离开南京“码头”,回到自己的家乡……扬州。但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
这约会关系到她一生的前途,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在南京多呆两天。以防万一,下午她又用尽
心机频繁调动,消灭足迹。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察还是找上门来了。她沉吟片刻,
镇静地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不速之客,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两个男的身材都很高大,是一式装束。
他们身上穿着一套天青色马尔登呢的中山装,脚着一双履声橐橐的多钉皮鞋,外罩天青色呢
大衣,大衣的领子竖得很高,把颈部和耳朵都遮住,头戴一顶咖啡色的礼帽,前面的帽檐压
得很低,帽檐底下隐藏着一对阴森可怕的敌视眼睛。前一个年近三十,后一个不上二十五岁,
都是警方人员。那个女的,身段高佻,穿着墨绿色的羽绸旗袍,外罩一件银灰色海虎绒大衣,
两只手藏在海虎绒的套手里面,头发很蓬乱,一直低着头,一时看不清她的面貌。她和两个
男的不像是一路货色,一时还摸不透是什么人物。不等主人延请,他们已经闯进房间里来了,
在交际的礼节上来说,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前面那一个男的、两眼恶狠狠地直盯住女主人:“你叫李丽兰吧!”那是讯问式的口吻。
“你问这干什么?先生,我们从来没有会过面,有什么事,我们不妨坐下谈谈。”女主
人轻松的语气里很有分量,不亢不卑的态度冲淡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这是特等套间,房后面是卧房,前面是客厅,配备整套的沙发。客人只好遵从主人的邀
请,在客厅里坐下。未坐下之前,那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递给女主人一张名片,这就等于自
我介绍。名片左上方写着:“首都警察厅刑事警官”,中间三个字:“罗玉成”,右下方四
个字:“陕西褒城”。来客的身份更明白了。
坐下之后,罗警官就开始说明来意。他严肃地对女主人说:“李丽兰,我们今天到你这
里来,不为别的事情,因为有一起盗窃的案件牵连到你的身上来,听说你还是他们的‘舵把
子’,所以我把你的同伙带来,跟你照一照面。”说着,面对那个二十五岁的男子说:“赵
组长,你把她的套手拿起来!”
赵组长便很轻捷地把那个女的套手拿开,发现这女人手腕上戴着一副发亮的柯罗米手拷。
“范朗霞,她是你的‘舵把子’吗?”罗警官口气咄咄逼人。
那个女的这时才慢慢地拾起头来,她很年轻,面色清癯,紧锁着双眉,那种羞怯恐惧之
态,有我见犹怜之感。她以阴沉而颤抖的声音答道:“是。”她的眼光不敢正视李丽兰,好
像觉得对不起她。
李丽兰冷笑说:“哼,你们这个戏演得很像,可惜我没有艺术的天才,不能当上你们的
配角!”
“李小姐,你太谦虚了,人说你是个主角,戏还没有演完,主角不出场怎么行呢?”赵
组长轻松带笑地反问李丽兰。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李丽兰笑了,笑得那样爽朗。
“李丽兰,在法律面前要严肃一点!”罗替官沉着脸说。
“法律,这是你们的单行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究竟对我怀什么企图?”李丽兰
的态度也生硬起来。
“没有什么,请你跟我走!”
“走?你有逮捕证吗?”
“李丽兰,我们先礼后兵。你现在还是国家公民,目前不用这一套,假使你一定要逮捕
证的话,那还不容易吗?一个电话,马上就签一张来。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这样了。你要晓
得,逮捕证之下要搭配一副手铐,这是法律上的规定。”罗警官脸带胜利的狡笑。
“开口法律,闭口法律,难道无中生有,诬良为盗,这就是你们的法律吗?我问你,假
如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事实证明我不是戏中的配角,更不是主角,那么,这个责任该
谁来负呢?”李丽兰抓起茶几上罗警官的名片,向他抖了两抖,高声正色地说,“你不要看
错了人,不要把对方的身份估计低了,不要得意得太早了!告诉你,这场好戏对你们来说将
是个悲剧!”
“李小姐,你不要生气,你想想看,有一个赃证俱全的窃犯,她供出你是她的同伙,对
警方来说,当然要搞个水落石出,请你去查个明白,这也是应该的。为了维护治安,你也要
协助我们呀。不错,我们今天的态度有点生硬,对不起你。不过,这个案情非请你帮忙不
可。”赵组长出来打了圆场。
李丽兰心想,对方这次的行动是志在必得,自己的处境显然是猛虎斗不过地头蛇,她明
白,此行是免不了的,不过她事先已有准备,有所恃无所恐。她今天之所以采取这样近乎蛮
横的态度,其意图不过挽回这个面子,免得一路上出乖露丑。既然有人打圆场,应该见风转
舵,顺水行舟。想着,她马上用缓和的口气说:“像你赵组长这样通情,那还有什么话说呢?
要走一趟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我这里的房间和行李怎么办呢?”
“李小姐,这没关系,行李放在这里,房间不要辞退,事情一弄明白,马上就可以出来,
放在这里的东西,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毫毛。”赵组长又用征求的语气说,“李小姐,你看如
何?假如有什么困难的事,请你提出,我们可以替你解决。”
“没有什么问题。”李丽兰倏地站起来,决然地说,“那就走吧!”其实,那个带手铐
的范朝霞是个助理员,也是程科长手下得力的助手。她的真名叫柳素贞,“范朝霞”是工作
时的假名。
今天所演的这出“戏”,是警方三十六计之一,叫做“逼蛇出洞”。因为没有确凿的证
据,不得不做个假象,硬指同伙,逼使李丽兰就范。柳素贞在这场戏中是扮演“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