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画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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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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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仍然隐忍不发,锐利的目光中,含蓄着几许凌厉,狠狠地向对方盯视着,倒要弄清楚对方真实的用心何在。
    姓左的显然没有半点收敛意思。
    “各位,”他大声嚷嚷着:“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高贵的夫人,就是过去鼎鼎大名的女侠玉燕子冷幽兰,也就是今天段侯爷的夫人……”
    座上人霍然为之起哄,一时纷纷离座,俱都向这边拥挤过来。
    姓左的像是有些醉了,也可能是借酒装疯,在众人围看之下,他的劲头儿更大了。
    “各位,你们可知道?”
    脚下叮当作响,身子骨一溜子歪斜,设非是借助于手上木杖帮忙,真像是随时都要倒了下来。
    “你们可知道……”他用着破锣也似的嗓音嚷着:“这玉燕子冷幽兰……过去的恋人是谁?是谁!”
    冷幽兰神色一变道:“你!”
    姓左的哈哈大笑着,身子连连打闪,一只手拄着红木拐子,另一只手指着当前的冷幽兰。
    “……这冷幽兰她过去的恋人就是青麟剑客谈伦,谈大侠!”
    四下里又是一阵子轰动。
    “你们可知道,谈伦谈大侠生前对她不薄,谈大侠又是怎么死的,你们可知道?”
    冷幽兰几乎已举起的手,聆听至此,却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一霎,她脸色苍白,目光迟滞,尽管内心忿恙欲裂,可是姓左的末后这句话,却把她即将爆发的怒火,引到了另一种情绪境界。
    说实在的,谈伦之死,她并不比其他任何人知道得更多一点。总之,人云亦云,都说谈伦身入苗疆,罹染瘴毒,因以致死,如此而已。
    想要多知道一点,也是不能。姓左的这句话,显示着他似乎要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独具真知灼见。
    为此,冷幽兰忍下了眼前的奇耻大辱,只是木然地向对方注视着。
    姓左的敢情是酒兴大发了,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那张大红脸上早就见了汗,更以出息沉浊,“呼噜……呼噜……”咽喉之间像是拉动着的一只小风箱。他这里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却是十足能令人相信的“酒后真言”。
    一霎间整个饭店里又为之静寂下来。
    “谈大侠他死得太冤了……太冤了……”
    身子一歪,叭喳一声,倒在一张椅子上。
    他同桌的人,赶忙把他扶起来。
    “老左,你醉了。”那人好心地说:“就少说两句吧!”
    “胡说!”
    姓左的劲头儿还是真大,左手只一搪,已把那人给拐了出去。
    “谁说我……醉了?”像是舌头短了一截,声音越加来得个大:“我飞天豹子……子左大同是有名的酒篓子,酒……酒葫芦,也不……去打听打……听……”
    冷幽兰总算知道了对方的名号姓氏——飞天豹左大同,从而也就明白了对方那一条腿是怎么断的。不觉更加地感到惊异。
    有人急于一听下文。
    “喂,老左,您倒是说呀,谈伦谈大侠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谈大侠不是中了瘴毒死的吗?”
    “不错,是中了瘴毒……”左大同一个劲儿地向里面喝着风地怪声笑着:“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去苗疆,为什么才……中的瘴?”
    这倒是把大家给问住了。
    飞天豹子左大同用手一指冷幽兰:“为了她!就是为了这个娘儿们……”
    冷幽兰只觉得半身发冷,过分的诧异,掩盖了原待发作的怒火,傻子也似的向对方这个看似发疯的醉汉盯着。
    左大同怪声地笑着,这就揭开了他的独家新闻。
    “告诉你们吧,谈伦谈大侠所以身入……苗疆,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去采寻一块‘七星翡翠’……就是为了这块翠,才染上了瘴毒……”
    饭店里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对于玉燕子冷幽兰来说,这个消息远比其他各人来得更为震惊,总算揭开了长久以来压制在她内心的一个谜底。蓦地,她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么?”
    大家伙一阵子哄动,上百只眼睛,俱都向她集中过去,其中颇多意态狰狞,有人忍不住口开黄腔地骂了起来。
    小娥几乎都要被吓哭了。
    “夫人……咱们快回去吧……”
    冷幽兰摇摇头,冷冷地说了个“不”字!一双剪水瞳子,冷森森地向左大同逼视着。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给我实话实说,要是有半句虚假,哼哼……姓左的,你休想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这几句话出自年轻貌美的侯爵夫人嘴里,总算让人捡回了往昔她“玉燕子”侠女的身份。透过她异样明澈冷锐的眼睛,人们已不再当她是娇美柔弱的侯爵夫人了,把往昔她纵横江湖的种种侠女行径一经联想,不由得便对这个眼前的绝色佳人油然生出了几许畏意。
    只是这些却并不能为眼前的左大同所体会,他的狂放不羁,借着酒性更形强烈,无视于眼前的玉燕子随时能够取自己性命。
    一阵子狂笑之后,左大同形色俱厉地道:“你还不信?还能错得了么?这件事是专制翠玉的‘洗星子’那个老……老……老小子,他……他亲口告诉我的……谈大侠就是为了那块七星翡翠,才身入苗疆洪……荒……他为什么要去采那块翠?为什么?”
    末后的这声“为什么”真个声若黄钟大吕,整个食堂都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每个人,都被他雄迈的气势,带进了情况,连带着也都显出了几许激动,接下来的一句,更俱点火气势:
    “那就是为了她——为了她这个女人!”
    四下里轰然作势,蠢蠢欲动。
    左大同哈哈地怪声笑着,一只手四下按动,制止住激动的群情,他显然还有下文。
    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红眼,晃晃悠悠地又来到了冷幽兰面前。
    “这些倒不去说它了。只怪谈大侠他命该如此,冷幽兰,姓左的……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人人都知道银刀段小侯爷是谈大侠生前的活对头……什么人你嫁不了,为什么你单单要嫁给他?”
    “对!”人群里有人咆哮着:“为什么?”
    “为什么?”
    “说!说!”
    众声喧哗,差一点连房顶子都给掀了下来。
    几百只眼睛,无不集中在这个形势堪怜的女人身上。
    胆小的小娥,哪里见过此等阵仗,顿时被吓得哭了起来,倒是玉燕子冷幽兰并不曾为眼前这番声势吓着了。她所感觉的,只是震惊、痛心与羞窘,以至于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变得雪也似的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
    蓦地,两汪热泪夺眶而出,簌簌淌了下来。
    “夫人……”小娥用力地摇着她:“咱们走吧……这些人都不是好人……”
    经她这么一哭,冷幽兰才恍然似有所悟,木然地点了一下头,随即离座步出。
    小娥慌忙取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子上,紧紧跟上去。四下里人声鼎沸。
    有人怒声嚷着:“拦着她们,不要叫她们走……”
    左大同的一根木杖,比谁都快,忽然拦在了冷幽兰当前:“不……能走……嘿嘿……我的侯……侯爷夫人……你得把话说清楚了……才……”
    “才”字还没有离口,蓦地由对方冷幽兰身上传过来一股凌人劲道,像是冷电寒芒,左大同一经交接之下,不由得一阵子透体发凉。
    也就在同一时间,冷幽兰的一只纤纤玉手,已握住他的红木拐杖!
    左大同只当她要夺取自己这根拐子,心里一急,用力地往后面便拉。
    虽然他是个残废,但观诸他那般魁梧身材,力道必大有可观,偏偏抓在对方那只纤纤玉手里的木拐,竟像是钢打铁铸,动也没有动一下。
    左大同大吼一声,再加上一只手,双手同时用力向外一推、一拉——情况依然,简直是“蜻蜒撼石柱”,依然固立如前。
    接下来左大同可是连吃奶的劲儿都施了出来,连拉带摇,把一张大红脸涨成了紫酱颜色,偏偏那只执在玉人手里的拐杖,就是夺它不出。
    人群里忽然出来两个人,四只手帮着左大同施劲儿,情况依然,再出来几个,也是一样。
    耳听得“咔喳!”一声,足足有鸭蛋般粗细的一根红木拐子,竟自从中一折为二,断成了两截。连同左大同在内,一伙子人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收不住劲,唏哩哗啦倒了一地。
    冷幽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眼泪犹在汩汩地淌着,她确实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止不住心里的伤心,扔下了手上的半截断杖,同着身后的小娥,一径向外步出。
    再也没有人胆敢拦住她的去路。
    整整一天,冷幽兰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对着敞开的这一面窗户,辽阔的“洱海”平平地展开眼前。从日出到日落,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向着它怅怅地凝视着。
    自从昨夜返回,由那个醉汉左大同嘴里,获知了谈伦的死因之后,她的心情起了极为剧烈的变化——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心一直都在深深地责备自己。
    都道谈伦死于苗疆的瘴毒,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他为什么会去苗疆。这个谜团,今天总算被人揭开了。
    原来他去苗疆的真正意图,竟然是为了去采置一块罕世奇珍的“七星翡翠”。
    ——那是五燕子冷幽兰心里一直想要的东西,所以谈伦就不顾一切地去了。
    为此,他染上了瘴毒绝症,因此丧生!
    眼泪再一次地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一直淌进口角,酸酸的一一给她的感觉,不像是泪,像是“血”.每一滴都像是淌自心里的血。
    昨夜至今,已不知流了多少泪。仿佛是所有的泪都淌光了。
    只当是爱妻着了凉、病了,段小侯爷为她请来了本城最好的医生,关照上下,夫人喜静,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因此她才能这般上天入地地心存冥想。
    凭心而论,段一鹏侍她是不错的,结合以来,两情浓郁、鹣鲽情深,早先对“死者”唯有的一点歉疚,也已溶化在小侯爷如火的深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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