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启那张挂满白须的嘴。
“别忘了,我们还有四条变化莫测的阴龙。”
第二十四话 对弈
用过晚饭,饮过了清茶,傍晚的天边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没有回寮内躲雨的意思,布衫男子反而吩咐小童撤下茶水,摆上棋局。
那位老道看上去兴致似乎也颇为高涨。
锦服男子满脸不解的看着执子对坐的两人,开口道。
“二位这又是为何?”
老道缕了缕自己雪白的胡须,满脸高深的开口。
“对弈。”
布衫男子执白子,步步为营,下的小心翼翼。
老道士执黑子,也不多思虑只步步跟随,落子似乎轻易了些。
一个时辰过去了,尽管二人你来我往,但始终没能有谁占却上风。眼看着本来半壁的空白上已经是黑白交错起来。
渐渐的,淅沥的小雨演变成了倾盆大雨。雨点落在满盘黑白之间,溅起四散的水花,为战局增添了纷乱的气势。二人也不顾已久执子在雨中厮杀,战心为动分毫。
小童站在一旁为贵客撑起了油纸伞。
忽然那相持不下的战局却因为老道一枚黑子的主动送吃而转变了。
布衫男子满面疑惑的看着那残局。
旁边的锦服男子却突然对那一步看似自折势力的诱敌之计很是赞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观看许久,思量许久,布衫男子才恍然道。
“好个欲擒故纵、投石问路!”
话音落,三人相看神色悦然,表情中都是深谋。
——
风萧萧兮,大雨如瀑,这样的夜晚黑的狰狞。距京都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外,一队人马黑裘衣黑面遮,冒雨踏风而来。他们各个身手灵如鬼魅,在一瞬间就蹿身越过城墙,隐身朝城内潜去。
来到一不起眼的小门户前,为首的银罩遮面之人,低声开口。
“可是这一家?”
他身后的信徒恭身上前,也压了低了声音道。
“回二公子,正是。”
银面人再次发问道。
“该查都都清了?”
“是,他并无家人,只有一看门的老奴同住。”
他话音落,银面男子蓦然仰手挥袖。
得令后,那二十几个暗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四散,潜于墙头只上。
银面男子看了看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小院,确定无遗漏之处了才迈步上前,轻扣门环。
“谁呀?”
门内传出一老者沙哑的问话。
银面男子不惊不急的继续叩门。
“在下替张老爷的故交前来报信。”
“来了,来了。”
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
惊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刺亮天际。门内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面目,就随着一道金属之光倒在了血泊之中。
“谁!”
屋内显然是藏着武功深厚之人,那人不出便已经感到了莫大的杀气,一声低吼。
银面男子,在那死人身上抹净自己的宝剑,不紧不慢的走进院子,转身关了门。
屋内的高人显然也再隐不住,已经持枪破窗飞身而出。他停立在屋前,看着大雨里的那个银面人,满脸的谨慎和疑惑,噪声开口。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民宅!”
听到对方质问,银面人也不急,只看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缓声开口。
“德高望重的您自然是不认得小儿,小儿可是久闻张护法的大名已久了。听说您的落花枪当年也是武林中夺命隐血的上等兵刃,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一睹您老当年的雄风。”
听到那个年轻人提起当年,男子心中一颤,手中的花枪不禁抓的更紧。
“在下退出江湖已久,这身功夫早已荒废,今日怕是要让客人您失望而回了。”
他心里虽然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但还是报着一丝希望。
银面男子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浅浅的露出笑意。
“前辈谦虚了。若不过上几招,又怎知荒废与否呢。”
听到这咄咄逼人的话,男子雄眉紧皱,有些微怒的开口道。
“在下已经言明退出江湖了。客人为何还要如此相逼?”
“前辈,莫不是不知道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您如今背负一身孽障,又如何能言退?”
银面的话显然有所指,男子一楞,急道。
“你到底是何人?如何知道在下的过往?”
又一声惊雷,闪电将小院划的亮如白昼。一瞬间,院墙四壁上迅猛的飞下很多高手,将小小的地方变为令人插翅难飞的监牢。
男子的落花枪飞快上手,跨开步子,浑身如寒的准备应战。他心里知道,以他当年的那些所作所为。现如今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仇家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只是他心里还是不清楚,这一次来的人是仇人派来的还是旧人派来的。
银面男子袖子一挥,四下高手便如蜂潮一般向那男子近身攻去。那男子的功夫显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荒废了,反而更加凶猛决绝。那落花枪法真如落花一般玄妙难捉,大雨中,纷乱夺目的招式如灵兽发威一般使人近身不得。
男子边舞枪御敌,边沉声狮吼。
“你们到底是何人?”
看着二十个高手都奈何他不得,银面男子眼光一寒,抽剑跃身而起。只见他脚下踏着风雨声而来,脚尖轻点外围高手的肩头,如履平地般的飞身到混战人群之上数尺。接着他就是一个空中翻腾,倒立着身子持剑直直而坠。
“退!”
随着空中一声呵斥,男子身边的高手单脚触地返身,连连退后了三丈有余。
中年男子这才觉察到了头顶之上一股杀气直朝自己的后颈而来,他从来也不是个毫无经验的江湖宵小,自然知道如何闪躲。他凭着经验和直觉,出枪点地借力,前倾的身子迅速朝后仰去。可是当他仰身朝上,终于看见直来的那抹危险后,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闪电。
飞身而下的银面人眼中却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坠来之剑不偏半分,直直的插入了男子暴露无余的喉咙,深入肺腑。
银面人也不着急拔剑,翻挺而落于他面前,看着将死之人。
男子瞪着惊恐的眼睛瞪着贴近眼前的剑柄,张着的嘴巴发出哑断之声,似乎还在问着对方来者何人。
暴雨中,狂风呼啸而来,银面走上前挥手轻易的就将男子身体中的宝剑抽了出来。接着又在那副僵立的身体上蹭去残血。
尸体在那一瞬轰然倒在了雨中,血顺着他喉咙上的剑口突突的冒了出来,流成一片错综复杂的殷红溪流。但不消片刻便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冲散了。
银面收剑入鞘,缓步走上前,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淡淡开口。
“下去会有人告诉你答案的。”
说完,他挥手,飞身而出的瞬间,身后就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
“道长这是故意送子给在下吃啊!为的恐怕就是让在下掉以轻心,以为胜券在握实则全在您的掌握之中。难道您就不怕我将计就计么?”
布衫男子开口。
老道深奥的笑了笑。
“先生聪慧,您必定也晓得的。就算对方知道是有人故意通风露信,但他们终究不晓得是何人所为,况且他们除了接受消息继续行动还能如何。清理门户可不容易,先生难道以为他们会错这样的好机会么?”
“难道我们真就白白将这便宜送给他们。”
“非也,非也,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弊。那些个人毕竟已经引退,况且他们中很多人也投靠了江湖中的其他帮派。若轻易杀之,招来恩怨,徒生矛盾在所难免。帮他们清理门户却也是替他们埋下祸根。”
听完老道这番话,锦服男子不禁赞叹出来。
“道长棋高!”
……
大雨没有停,狂风又起,风雨交加摧残得迷树林瑟瑟呻吟起来,使得这个本就落魄的尘园更添了一份萧杀之气。
——
红烛下,乌云负手而立,他看着眼前那跳耀的火光出神。
过了片刻,灼印和夜祭才并肩走近。走到乌云身后,灼印陈声开口道。
“那边已经查过了,但消息渠道太多太复杂了。况且他们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四宫也是无从下手。”
乌云依旧不动,一双妖蓝的眼睛,凝视看红烛旁那只扑扑落落了一个时辰的蛾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得选了。”
“你的意思是?”
灼印不明道。
乌云缓缓转过身,温笑着开口。
“他放他的消息,我们清我们的门路。若他们当真以为可以一直不露痕迹,那我到是真想领教领教呢。”
夜祭看着乌云的笑容,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如此行事,那我们岂不中了他们的圈套么?”
灼印思索着,突然眼中精光乍闪而灭,他寒声道。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夜祭转头看他,前后仔细的思量着,最后点了点头。
“也是。”
见乌云又转过身去,两人自知,马上抬脚往殿外走去。
一只脚才迈出大门,身后却又响起了那个温润流转的声音。
“对了,让四宫那边不要掉以轻心。”
空旷的大殿上,沉寂了许久。乌云看着红烛一直旁挣扎着往火里扑的灯蛾,笑了一下,实指轻动。刹那一瞬,烛火灭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突如其来的无光,使得那只身不由己的灯蛾有些无措的扑扇了两下翅膀。但最后,它还是在黑暗中飞出了空旷的大殿。
第二十五话 十二
“陶之!”
……
“陶之!”
……
“陶之!”
……
“陶之!”
月下少年闻声转头,就那惊鸿一瞥间三个满脸风尘的秀雅青年便都呆住了。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冰肌如雪、纤体香凝。
千般明媚、集于一身、蓦然回首、冷冷清清。
流云散尽、何处月明、恍然一梦、千古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