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百纳的水袖在风中展开,一片沉默。
“丹药,我二人已经进献给皇上。”曲纯青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认为我们的丹药效用不甚显著,开始服用罗教的丹药了。”
“罗教的丹药?……依你看,效果如何?”
“面色红润,精力充沛了许多,皇上……大为赞赏。”
国师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大为赞赏?”
“……是的。”
“不过是春药罢了。”
曲纯青显得很吃惊:“那要不要向皇上禀报。”
“不必。”国师站了起来,“万教主的丧兄之痛还未痊愈,忍让一下无妨。”
“可是我们……”
“你二人退下吧。”
纯青和百纳微微俯身行礼,转身离开了……以前,他们还觉得自己是为了朝廷为了当今的圣上四处寻访不老长生的丹药,但现在看来,师傅对皇上的丹药并不上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独子,这些年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无垠……”曲百纳侧身靠在回廊那渐渐开始腐蚀的柱旁。
“你该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师傅造成的吧。”曲纯青轻声问道,他不希望曲百纳有这种想法。
曲百纳摇摇头:“为什么师傅当初要收养我们,这样无垠也许就不会遇见陌横,她就不会不开心……就不会死。”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师傅,我们可能早已死在饥荒和瘟疫之中……而我,也不会遇到你。”
曲百纳轻轻一笑:“我也只是一时感慨……无垠走的没有遗憾,我便知足了。”
纯青拍了拍百纳的肩膀……
“你放心,我不希望无垠变成和陌横一样,师傅他尽力了……”
“陌横……也很可怜……”纯青叹道。
“他是长生园最幸福的人……”曲百纳看着萧瑟的荒地,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但是就让自己抱怨一下,推卸一下也好……一下也好,不要那么理智,不要顾虑那么多……不要再逼着自己伪装的那么超尘脱俗……就让七情六欲彻底占据自己片刻……可惜她做不到,也不允许自己做到……
风从百纳和纯青的身后经过,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只能赌气的掀起他们暗红的披风和雪白的水袖,带着细碎的砂石和败落的草叶向回廊的尽头奔去,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国师静静地看着远方……这个时候,她必须回来……
草海渐渐分开,动人的裙摆抚过草尖,有人踏着风的呼吸慢慢走来……
“师傅。”她俯身行礼,声音轻的似要被风吹散般……
“叶语,许久不见,过得可好。”国师淡淡地问道。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低着头答道:“弟子很好……多谢师傅关心。”
“他们有什么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但似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们都很少露面了。”
“这些年你不与我们在一起,告诉为师,我还能相信你吗?”国师走近了她,话中的每个字都似敲击着她的额头……
“师傅,弟子会用行动证明的。”她低着头,额前的银饰在风中回应着风的声音。
国师用审视的目关注视着她:“很好,为师相信你,你应该还记得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吧。”
“记得。”她依旧没有抬头。
“你很急着回去是不是?”
“我……”
“你走吧。”国师转身离去。
“是,师傅。”她亦转身走向草海。
“记住,你是曲叶语,不是阿默。”国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每次离开时,都是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师傅。”她的话随风飘到国师耳畔,国师笑了笑,离开了……将话留在了脑后,任其消散在风中……
………………………………………………………………………………………
嗝——
蛐蛐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纸袋中的红果他已一口气全部吞入肚中——这么久了,他终于有了饱了的感觉,被盐伤了的右手,也开始感到了些许劲力的恢复。
他悄悄地转过身,看着火堆那头的殳言,自己还是骗了她……
另外,娘让自己等她,是多久呢……
蛐蛐一下子觉得脑子很乱,即觉得对不起殳言,又对以后有种莫名的恐惧……对了,还有蝗,不知道他恢复了没有……
第一个告诉自己身为虫偶的不是娘,不是领路人,而是蝗……
每当自己被领路人抛弃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不是别人,是蝗……
而每次和自己争抢尸体的,也是蝗……尽管蛐蛐知道,蝗一直都想做那第九具……
蝗说过,多死几次,就可以再也不用醒来……
再也不会醒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蛐蛐知道死很可怕,经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会清醒的下沉,越沉越深,越深越冷……
那最绝望的孤独最终会掐断自己的呼吸……
然后,在血腥中醒来,躺在身边的都是尸体,尸体的旁边,是和尸体一样的自己……
蛐蛐猛然间坐了起来,用力的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待到平静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殳言,于是抱着布毯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殳言旁边,慢慢的躺下……
眼前的是静谧的睡脸……温暖的气息微微拂过鼻尖,甜蜜又芬芳……
蛐蛐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如此,明天自己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殳言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解印之书
(更新时间:2006…10…17 20:18:00 本章字数:4842)
悠悠的香气在洞穴中弥散开来,蓝裙女人似乎在回忆什么,她沿着狭长的地下通道向洞穴深处走去,轻轻触摸着两边如镜的洞壁——这一定是那些行尸的杰作……她的确尽得师傅真传。
穿过那长长的洞穴,过往的人和事便一幕幕出现在身边——听说人在快死时总是会很怀念……那些即将化成飞灰的回忆……
以前的一切,那些尚未被消磨掉的记忆,正如皮影戏般在两边镜壁上演着……
经过身边的……是温柔和善的师傅……他牵着两个小女孩……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她……
她牵着一个小男孩……那是蟒……是她唯一的弟弟……
雪蝶……最美丽的虫偶……她总是自信的笑着……
师傅爱雪蝶……
却让雪蝶离开了……
很多族人在战争中倒下……自己要帮着师傅为他们送上最后的一程……
然后,在尸山中发现了他……
不想他死……拙劣的技术让他成为了自己的虫偶……没人知道……除了她……
她在哭……
因为蟒死了……
她拿来两颗药丸,要分自己一半……
然后师傅离开了……
她也走了……
只剩下自己和那半具尸体,那个虫偶……
“你想到谁了?”洞穴忽然间被红火照亮,冲散了那些幻影,映在壁上的此时只有蓝裙女人的身影和……老太婆的。
“蟒。”她波澜不惊地说到。老太婆目光一斜,狠狠地盯着蓝裙女人。
“别这样看着我,辛姐姐,我是来向你道贺的。”
“哼。”老太婆转身便走,蓝裙女人则跟在了她的身后……
翁、腐败的头颅、红果……一切都和阿默的形容没有差别……
“你不是也炼吗,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老太婆靠着翁,话语半带嘲笑——她实在太老了,多站一会便会觉得无力。
洞壁、尸体……
“我怎能比得上辛姐姐你……更何况,我的丹药还没炼成便被我吞入肚中,以至这么多年毫无进展。”
角落的红色木盒……蟒?
“哼,”老太婆从鼻中发出一声闷响,“你想怎样……”
“辛姐姐,难道你不应该为我做些什么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老太婆忽然一下扑到蓝裙女人面前,颤抖的手抓住她的衣领道:“你别忘了,是谁让我去偷的?!”
蓝裙女人握住老太婆的手,同时反抓住她的衣领道:“你别忘了,是谁让我试药的?!”
老太婆目光一闪,“我给你,”硬生生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丹药炼成的时候,我便给你。”
蓝裙女人松开了手,淡淡地说道:“我要两份。”
“我只对你负责,你的虫偶,与我无关,我没有那个义务。”老太婆扶着翁沿挪着自己的步子,语气平淡又冷酷。“而且,我只给你一颗,因为你只差一颗。”老太婆继续说着,“我不会炼多出来,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蓝裙女人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只听她道:“好的,你炼成之日,我自会来取。”
深宫向深处延伸,围墙一道围着一道,回廊一条锁着一条,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万相为自己的祖宗牌位,还有刚刚过世的兄长万源上了三柱轻香……
在宫中,她是皇上的贵宾,皇上每天都不能离开她的丹药……她带着教众从湘西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离开那个贫瘠的,那个总是见到从异乡回来族人尸体的,以及被欺压死的族人的尸体的老山……他们还不明白,只有强了,才不会被欺负……为什么要听师傅的话……
“师傅,为什么我们要世世代代守在那里,为族人将尸体运回故土……为什么我们要世世代代作赶尸人……?”
三柱香在国师手上点燃,他轻轻将它们插在了牌位前。那是一间阴暗的房间,香案上孤零零地供奉着三座牌位……
“爹、娘……不要怪我……我会尽力去弥补的……”他轻轻擦拭着牌位,尽管它们不染一丝尘屑。他将手轻轻放在第三块牌位上道:“对不起……”
伴随着木与铁拴撕扯的声音,阳光透了进来,他们走了出去,将牌位留在了房中,关上了房门,切断了阳光……
她对她的教众说,要把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回来,要为当今圣上奉献永久的生命,以获得永远的荣华……
他对他的弟子说,离开……或者留下,而他们要得到的——就是那传说中的圣物,长生药……
老太婆缩在翁边,火焰将她的银发染上了金色,皱纹满布的面孔上再也无力支撑起任何表情,枯枝般的手将那个红色的木盒紧紧搂在了怀里,只是搂着……
蓝裙女人喘息着将一瓶丹药灌入喉中,她稍稍平复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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