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话 饶恕?
清晨,当唐晓从床上清醒时,桌子已放着一杯温牛奶和两片面包。突然心里一股酸楚,逼得她直想流泪。这时,母亲默默的推开门,手里端着拨过皮的香蕉块儿。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就静静地坐在藤椅上望着一脸苍白的唐晓。
她与母亲一起呼吸,只有母亲的目光可以将这个女人被遗忘的光明一片一片收藏——凭借它们,母亲可以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安然。在母亲身边,唐晓也变得不再有主见,不再有思想,等着被安排——每一个病痛、每一个伤害、每一个迷失、每一个迟来不归的夜晚都牵动着母亲的心,像千万次的痛。
唐晓支起身子,坐在温暖的床上,松垮的双肩让背更弯了一些。母亲仍旧静静的望着她,舒缓的、有节奏的送过一块一块的香蕉……唐晓软软的嚼着香蕉,感受着母亲的目光——女儿的成与败、荣与辱,在母亲眼里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疼’字。母亲把她塞进心房,帮她度过一关又一关。
“昨天……吵到您了?”唐晓笑笑。
“不该对自己的母亲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我……”
“你们吵架了?”
唐晓抬起头,无奈的望着母亲。
“你住过来的这几天——安古屺来过电话。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你在哪,所以也没告诉他你的去处。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无力再说什么——是我错了,是我妄想用一条牵牛的绳子去驯服一匹野马。”
母亲可以从一句话里了解很多内容,想了想,“安古屺一定还会来电话——我怎么答复?”
“替我回了吧。太累了,也懒得再听……”
“饶恕,就像人践踏鲜花时所发出的香气。也许互相沟通一下,会比现在更冷静。”
“给我点时间,也许分手也是一种解脱。”
母亲突然皱起眉,显然她并没料到这件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很快,她又舒展开了。微笑着,并没有给唐晓任何压力,“我不会讲多余的话,但你应该想得更多些。”
母亲说完,便走了。
唐晓蜷缩在床的一角。像母亲所说的一样,她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多少次,回想起自己的恋情——只剩下结尾和开头。品了半天,虽然温柔却是清清纯纯的,最后又总将自己一下子推进风里浪尖。那时她便毫无所求——爱到恨不得的地步。她连同舒适、安逸交给他,自己却没得到半点享受。更可怕的是,她竟昏了头,给了一切还问对方够不够……安古屺成了唐晓唯一的乐趣、唯一的诱惑、唯一的牵挂、唯一的重心。
可现在,一下子什么都空了——失望将她的心掏空了。爱来……爱去……都是让人伤心过程。如果爱了,会是这个样子。那么分手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它能理会人是否成熟还是堕落吗?
她没有勇气面对挑战,她的经历让她苦不堪言。抛空一切、突然释怀,感觉像冰化了一样。感情少了以前的前呼后拥,不用照顾承诺时,她也很伤神。因绝望而生,又受到亡命徒一般的目光和善良的嘴脸的毫无怜惜。
几乎纵容般的想入非非……这点儿解脱让她相对轻一点的痛。她坐起来,细胳膊搂住膝盖……她没指望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却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虚伪——她的一双手抱住双肘,目光慢吞吞地定在皱巴巴的绒被上。
好一会儿,她从认为是沉睡的死亡中苏醒过来,心却不免悲凉。
静,静的出奇,只能听到清风扫过窗帘时的遥远。似乎一切都安歇了,她眼中黑暗的角落已经模糊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了……接着里面变幻出一些平时想象不到的形象。尽管心里有一丝光亮却又夹杂着无端的冷——个性鲜明的冷。
伤感时眼里热乎乎的,坐起来后,她的身体竟冰冷到直打哆嗦。
“应该有个答案。”唐晓对自己说。
————
张文清在澳大利亚待了二个年头。他很少打电话,即使打电话也很少提及唐晓。也许是张启登在电话中提到了唐晓的处境,她在不久以后竟收到了一封张文清的亲笔信。
【小晓:
见字如见人。
听说又有人让你伤心了,这个时刻我不便说什么也无力再说什么。我曾经想用一生恋爱,但我现在却寄希望于追逐来世。近年来,我总是四处漂泊,有时候是为了工作,有时候却是为了放逐心灵——漂泊有时候会让一个人更清醒。
当飞机升起,大地渐渐远离。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下面的人和事,回想起自己在其中度过的岁月。漂泊可以让人年轻,因为只有心灵晶莹的人才敢于漂泊——走向未知,走向新生,走向冒险……虽然最后累了却还是一边想家,一边计划着另一次漂泊。
但爱是不会漂泊的。一旦靠了岸,停了步子便不会再张起帆。有一个能让自己安下心的人是幸福的。让自己多想想、多看看,毕竟风雨后的彩虹才最美。
文清】
读过张文清的信,一种深厚的亲情瞬间逼近了唐晓。张文清——一个备受情感煎熬而饱尝沧桑的男人。他不再年轻,脸上每增加一道皱纹都会在里面写上一段不简单的故事。他不再为感情癫狂却还会为感情操心。唐晓知道没有谁再会给予她这种近乎完美的保护了,可面对现在的处境,她竟然羞辱难当这份感情。
第九十七话 四处游荡
一个星期的时间,母亲没有再问过唐晓任何事。可今天,她望着唐晓呆呆的一个人坐在窗前,像一个拿着钥匙,摸索着打开心锁的小女孩儿——神情那么仓促、孤独,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晚霞打在她身上形成了老虎身上一样的斑纹。就在瞬间,太阳落了,把一切都变得空旷、遥远、清晰……像春天泼出去的一盆水——刚刚扬起又重重的落下。
“小晓。”母亲叫了她。唐晓一愣,背随着也僵硬起来,最后她勉强转过身,“有事?”
“难道什么事也没发生?”唐母坐在她身边,望着她。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唐晓别过眼,“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
“我没想过问太多,但……”
“我应该和他分开。”
母亲显然没有意识到唐晓会决心讲出这样一句话,她的表情很惊讶。
唐晓接着慢悠悠地说:“两个人在一起时起先需要爱情,再后来需要理智,最后则需要一种人生的智慧。”
“怎么到了这地步?”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
“是不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唐晓惊在那,但她的意外并不在于母亲问她的问题而是她脑中突然闪出的一个人——一个不是因安古屺的错误而来的人。这个人的出现又是那么自然,就像她脑中固有的自觉反应。
母亲说的深切,“是一个长得很像天乐的男孩子吧?他前两天经常在附近询问你的消息……也问过我。”
“妈,你——你这也太过分了。”唐晓苦恼的叹气,却无奈得无话可说。
“上帝先造男人再造女人——大概是因为女人总会先醒吧。当有一天女人迷失了,她也能先醒……也许为了爱人,也许为了父母,女人身上的爱与包容可能被忽略但决不会被遗忘。”母亲发现了唐晓更深刻的反应,接着说:“唐晓,不要你已经什么都忘记了。”
“我、我……”唐晓无地自容的垂下头更无精打采了。
“记住,爱与不爱都是自己的权利。但问题是,爱是蛋糕吗?这边多切一点,那边就少一点?你的爱同时能向几个对象表达出百分之百呢?当人能为所爱的人牺牲生命时,就也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爱,因为牺牲的是百分之百的生命。也许是见了不想见的,遇到了不敢遇到的,但爱是你愿意摆在那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以牺牲生命来表达自己的爱,所以更别要他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有脆弱和痛苦的时候,别嘲笑和牢记他偶尔的软弱和一时的错误——原谅一个人也会让自己轻松。”
“我受不了!受不了!”唐晓大叫,来回踱步。
“受不了什么?是耻辱?愤怒?还是孤独?要不就是诱惑!唐晓,不要给自己一个做错事的借口。我想问问你,如果没有那个男孩子,你会那么快下决心提出分手?”
母亲的话一阵见血,似乎是挑开了唐晓心口的一个脓包。唐晓被吓得目瞪口呆,她因此更痛苦了,只会站在那流泪。
“不要标榜自己是个圣人。有一天,你犯了‘人’的错误也总会有‘人’原谅的。那为什么不忘记一切的不愉快而去原谅别人呢?”
“妈!”唐晓抬起起眼,吃力的望着母亲,“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只想知道我关心的事,而我关心的只有你的幸福。”
唐晓无力再讲什么,只是摇摇头然后更加茫然。
“我想那个男孩子还会来找你……今天我把他叫来,还是和你见一面的好。无论怎样,你们都该好好谈谈。”母亲深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在楼下叫住了四处游荡的小娄,然后一起进了大楼。随着他们一步一步跟进,她的心收成一团,无原因的忐忑起来。小娄看见她时却只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母亲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去,关上门。
“唐晓!”小娄终于喊出声,他紧紧地抱住唐晓,迫不及待的感觉着她的存在。
“松开吧。”唐晓冷清的说。小娄松开她,诧异的望着她坐回沙发上。
“为什么爱上我?”她苦笑。
“在身边,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根本里不清楚的。为什么我会爱你?就像在问我为什么总在心灰意冷时有你在身边。其实许多事事非非也是无须讲明白的,我也曾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