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凡话还没说完,碧姬如雷的朗笑便霎时响起,震得他不由自主倒退两步,只见她抱着肚子笑到没力的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
“喂!我可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我也许是误会了,但是你也很有可能是真的遭遇危险。”
“你第一天来纽约吗?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无论你在这里听到或者看见什么,都不要有所回应吗?今天就算我和你住在一起,你都大可别管我的死活,更何况我住你楼下咧!”
“你的意思是说,我多管闲事?”
“没错。”她回答得如此干脆,让他真想一头撞死算了,竟然为了这种女人白操心,真是太不值了。
“我明白了,算我蠢,打扰你了,我这就滚回我的狗窝去。”
“你要走了吗?”
难不成还留在这里任她刻薄他呀?他又不是被虐狂。
“那好,待会儿你下来的时候,顺便带两颗鸡蛋,如果有牛奶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碧姬迅速下达指令,让瑞凡措手不及。
看他还愣在原地,她伸手夺过他手上的平底锅:“你不是素食主义者吧?”
“啊?”瑞凡真是搞不懂碧姬的脑筋是怎么转的。
“还杵在那里干嘛?”碧姬从冷冻箱里搜出美式香肠,丢进他的平底锅里去煎。
“让我搞清楚,刚才你还说要我别管你的死活,现在却又邀我共进早餐?”
“想那么多干嘛?你肚子不饿啊?”三两下她已经把香肠煎好装盘了。
香喷喷的气味,让他脑筋一阵混乱,终于弃械投降。
“我楼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把平底锅。”瑞凡自己也搞不懂冰箱空空,干嘛买一把平底锅,肚子饿的时候能烧来吃吗?
“没关系,等我一下。”
一会儿功夫,她已煮好一壶香醇的咖啡和一盘热腾腾的松饼。
“吃吧!饿肚子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件事。”她在松饼上奢侈的淋上甜腻的蜂蜜,蜂蜜瓶口残着一滴甜浆,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抹,送进嘴里。
平心而论,她若是脑筋正常一点,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你看你,居然看着我看傻了。”她轻笑,她的笑声像潮汐,踩着不碎的脚步,沙啦沙啦,组成一种很舒服的节奏。
“你如果可以停止取笑我,那我真是感激不尽。”他很认真地提出要求,她却把它当耳边风。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东东呀?
“假如你对我有意思,想更进一步的话,我可要对你说抱歉喽!”说完,碧姬抹抹嘴,扔下餐巾纸,跑到西蒙身旁,低下头去,两片娇唇就这么活色生香的印在西蒙的嘴上。
半晌,她抬起头来,像偷吃糖的孩子舔着下唇,食指实在唇上。“我现在只爱西蒙一个人,不过他不知道,嘘——”
瑞凡用力叉起一块无辜的松饼,大口吞下,然后下了四个字的结论:莫、名、其、妙。
简直不晓得该怎样跟这个阿达碧姬沟通,而他居然还糊里糊涂的跟她分享了她的秘密——她一直暗恋着西蒙。
瑞凡嚼着甜得呛人的松饼,牙根发软,心想,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早晨呀!他在纽约的第一天。
“刺青?!”瑞凡嘴里嚼到一半的炒蛋差点克制不住的直往他对座的西蒙脸上喷。
碧姬给西蒙添了一杯咖啡。“西蒙是body piercing(人体穿孔)的艺术家。”她伸手揉着他微肿的后脑勺。“今天早上人家本来拜托西蒙给我刺个漂亮的蝴蝶在背上,谁晓得你竟然没头没脑的半路杀进来。”
瑞凡回想起今早目睹的画面,原来是刺青在背上呀,唉,真是一场误会。
“你好意思怪人家,谁叫你连针都还没扎下去就哎哎叫,早告诉你刺青不是好玩的,你偏逞强装大胆,结果倒霉的还不是我。”
碧姬皱皱鼻子,把脸埋在西蒙宽阔的肩窝里。
瑞凡觉得乱奇妙的,眼前的画面仿佛在马戏班见过,一头拥有利爪尖齿的母狮,在遇上驯兽狮之后,立刻变身为连老鼠都没胆捉的小猫咪。
“你再这么赖在我身上,小心赶不上试演会,好了啦,你的头发都沾在我衣领上了。”西蒙像赶苍蝇一样用手挥着碧姬抬不起来的头。
“小器!怕我黏着你,怕我头发跟着你走,怕你女朋友吃醋呀?”
“你又晓得我有女朋友啦?”
“上个月还看见你跟萝宓在一起。”
“萝宓?天啊!我都快忘记她是圆是扁了,老早跟她散了,她上个礼拜被你的赫顿勾引跑了。”
“他们动作还真快,我才觉得奇怪呢,最近都不见赫顿的人影,原来勾搭上萝宓了。”
“你八卦够了,可以出门了吧?”咬着松饼,西蒙催促着碧姬。当她转身时,他的一对巨大手掌便毫不留情的击在她圆俏的美臀上。
痛得她哇哇叫,西蒙却乐不可支。
碧姬前脚才踏出门,西蒙便转过头来丢给瑞凡一句:“说吧,你和她上过几次床?”
此话一出,惊得瑞凡当下握不紧手上的叉子,铿的一声落在地板,他俯身去捡,起来时却不慎撞到尖锐的桌角。“Oops!”
“难不成你还没跟碧姬上过床?”西蒙看着瑞凡捂着疼痛的额角,口气活像见到一个稀世活宝一样不可思议。
“我跟她没有瓜葛!”瑞凡吼出声来。
“那好,我们可以做朋友,”西蒙拍拍瑞凡的肩膀,起身拾起地上的工具。“送你一个见面礼。”
纽约的交通真是乱得让人不敢领教,夏瑞凡望着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面对闪烁的行人红灯警志,他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大步勇闯马路,但瞻前不顾后的下场却害得他撞上了一名女子。
“对不起——”在瞥见那名女子错愕的脸庞之后,夏瑞凡竟然克制不住当场爆笑出声来:“哇哈哈哈……”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可是一看见她那张脸,他就又忍不住哇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像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搔他的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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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笑到无力,眼角余光却没有遗漏脚步接近的追兵行踪,再次对那名倒霉的女子致上言不由衷的歉意之后,随即转身拔腿就跑。
只留下莫名其妙被狠狠嘲笑一顿的碧姬呆愣在原地。
到底,他在笑什么?
好不容易甩开一群穷凶恶极的追兵,夏瑞凡隐进暗巷里稍事喘息,想到方才那位不但被他冒失擦撞还遭嘲笑一番的倒霉女子,他就又止不住大笑了起来,此举引发他剧烈的咳嗽。
没办法,她那张脸太可笑了。
不是她的长相问题啦!只是她怎会没事在大街上捉着唇膏补妆呢?偏偏好死不死让他由背后猛地一撞。哈!她的口红从嘴角直裂到耳后去了。
最厉害的是,她本人竟然一点都未察觉,还傻愣愣地定在原地让他笑到只差没在地上打滚。好迟钝的女人呀!这是夏瑞凡对碧姬的第一印象。
真希望她快点照到镜子,否则还不晓得会笑坏多少无辜的行人呢!
要不是那群追兵,他肯定会好心一点告诉她脸上的异状,更不会害得她今天走在街上都要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那群像杀不死蟑螂的家伙不好,他夏瑞凡既没杀人也未放火,做了什么让他们把他当箭靶追着跑?
充其量,只是不想回家罢了,就得被像通缉犯一样由西岸追到东岸,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真伤脑筋。
搞什么嘛!他大哥也真是的,他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在美国的事业才刚起步,说什么他都不可能抛下既有的一切,乖乖回台湾去继承家业。他那脾气硬得像侏罗纪时代活化石的大哥,居然把他当个逃家少年般对待,派一群黑蟑螂来逮他回国。哼!他如果不逃跑而坐以待毙的话,他就不叫夏瑞凡。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他只有十四岁,父亲居然会答应他只身负笈美国,离开夏家这个庞大的庇荫,一个人生活。
也许是父亲觉察到他着实不是块行商的料;他既不像大哥行事冷酷决绝,也不如二哥懂得迂回的商场艺术,想来他注定无法走上继承夏家的道路,所以他破例被允许流放到外地。
这些年来,他并不曾因此而感到遗憾,反而如鱼得水般快活。四年前他在南加大修得戏剧学位之后,便开始独立写作,与剧场界也迅速建立关系。
事实上,就在他大哥对他下达最后通牒令的前几个星期,他的剧本更得到东岸纽约蓝格剧团的青睐,预备今秋将它搬上舞台。
夏瑞凡立刻决定拨一通电话给蓝格剧团的副团长。
“是的,我现在人正在纽约市,如果方便的话……”现在他只想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天晓得他有多少天没阖眼了。
看来蓝格剧团的财务十分吃紧,否则副团长先生给他找的房子怎么可能如此简陋不堪到这种地步。
虽说他在夏家时代过的是大少爷的豪奢生活,不过他到美国十几年来,早就对穷学生的日子十分适应了。他住过全西岸最阴暗贫穷的巷道,餐风露宿对他而言算不上吃苦;可是这个容身之处根本连房子都算不上呀!只是一间加盖的小阁楼罢了,破烂的程度可能让房东都不好意思收房租咧!
实在不是他对居家品质有多高的要求,起码卫浴设备是基本的嘛!他又不是提出厨房、庭院、游泳池这么过分的要求。别说浴室了,这里连个水龙头都没有。
副团长一脸抱歉地将阁楼的钥匙交给夏瑞凡。“临时也只找得到这个地方,你就委屈一下吧!幸好你不会在纽约待很久,三个月后戏一演完,你就要回洛杉矶了,所以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如果你需要浴室的话,可以到楼下使用。”
如果回得去就好了,现在他大哥的眼线早布满整个西岸了。他一回去肯定立刻遭活逮。
夏瑞凡只好将就一点了。他安慰自己,起码这里还有个屋顶不是吗?总也好过露宿街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