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老四海便回福州了。他在福州也没闲着,再次动用百宝箱,一下午的功夫就伪造出十几份假文件来。
全部事情处理停当,老四海又坐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现在是阴历八月,虽然是福建,但上飞机时老四海已经感到一丝凉意了。
乘坐飞机,最好的活动是吃掉免费快餐后睡大觉,所以常坐飞机的人大都是胖子。老四海就是这么干的,吃了东西,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飞机飞越江苏上空时,一阵躁动把他惊醒了。老四海睁眼一看,觉得机舱里的人一水的面色铁青,神色惶恐。他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一股股的黑云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几道横贯机窗的闪电将天空打了个支离破碎。老四海竖起耳朵倾听,但机舱的隔音效果不错,居然一点儿雷声都听不到。广播里宣布,机舱内暂停服务。乘客们纷纷议论着,不少人流露出担心和恐惧。而老四海却有点幸灾乐祸了,他老家有句俗话:二八月打雷,遍地都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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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觉得最近有点儿晦气,过琼州海峡的时候碰上台风了,这回又遇上暴风雨了,真倒霉!飞机上的事大多是有惊无险的,虽然老四海不大情愿但飞机还是安全着陆了。他不想耽搁时间,出了机场便直接跑到西安市的人才交流中心,用一个假的公司执照换了真的招工证明,然后便坐上了去汉中的火车。
路上,老四海心里一直在打鼓,这次行动完全脱离了他的行事风格,是属于事先策划的。他一直认为策划得太周密了,往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了汉中,他在当地汽车租赁公司租了一辆桑塔纳,然后让司机开到“大禹”所在的县城。
县城离汉中有百十公里,全是盘山路,路况极其艰难。
老四海是真有股子闯劲,到了县城,他便单枪匹马地杀进县政府人事部,派头十足地请主任亲自出来说话。老四海在北京上的大学,满口的普通话。而这地方是个闭塞的小县城,是个猪命比人命金贵的穷地方。工作人员觉得这家伙衣着鲜明,气宇轩昂,口音和电视里的播音员一模一样,立刻就心虚了。没办法,他只好把主任请了出来。
老四海把招工证明扔到主任面前,冷冷地说:“我要三十名工人,要求身体强壮,有一定文化基础,为人可靠,最重要的是没有外出打工经历。这事需要你们配合。”
主任有些恼怒地说:“我们人事部是管干部的,招工的事不归我们管。”
老四海一扬眉毛,阴阳怪气地说:“这事你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说着,他又将一张来头惊人的假介绍信摔到主任面前。
主任照镜子似的端起介绍信,面孔一点一点地抽缩成一个面团般的小疙瘩。“您是替他们招工?”
老四海怒道:“我不是替他们招工,是以他们的名义招工。我再告诉你,所有工人的工资是月薪2000块,而且三险齐全。”
我们的阿波丸(5)
“那我去得了,我工资才一千多块。”主任脱口而出。
老四海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岁数不行了,不过你要是帮我们把工人找齐喽,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定的辛苦费。”
主任脸上放光,双眼之间的距离骤然便拉大了一倍。“您放心,三十人不算什么,我能给您找来三百人。我们这里是贫困县,越穷越生孩子,每家都好几个大儿子呢,好办!”
老四海依旧是副冷面孔:“我只要三十人,最重要的是身体要过关,我要亲自核查他们的体检表。”
主任点头道:“您放心,这事没问题,由您随便挑。我们这儿是山区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穷地方的孩子身体都特棒。嘿嘿,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不得把他们乐疯喽。”
老四海道:“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
“总不是炸碉堡吧?”主任问。老四海摇头。主任猛然一拍脑门:“不是炸碉堡就有人干,对了,工资是直接发给他们还是由我们代发?”
老四海冷笑道:“你们是想抽头吧?”
主任向外一指:“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老百姓太穷了,要是直接告诉他们一个月给两千块,保证得闹出械斗来。再说了,我们部门的经费实在是少得可怜,政府财政有限啊。当然了,这钱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我们要承担一定的管理责任,事情很多的,都是要发生费用的。”
老四海烦躁地说:“随你的便,只要把合适的人给我找齐了就行。”
“您放心吧,三天,三天之内,我们保证把人给你带过来。”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满脸赔笑道:“同志,您招工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呀?大城市里也有不少民工,听说他们的工资也不是很高啊。对了,您刚才还说什么?最好不要有打工经历的,这事有点怪。”
老四海面有怒色:“凭你们这些人的素质,也只能当个基层干部。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告诉你吧,就我这件事,可着你们全县找,顶多是你们头头有资格知道知道而已,别人连问的资格都没有。”说完,老四海大模大样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盯着呆若木鸡的主任道:“我住在县招待所,有事直接通知我。”
出了县政府大门,老四海看见迎面来了个怪物,惊得险些转脸就跑。那是三个圆滚滚的东西,它齐刷刷地向老四海移过来,如鬼魂。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明白,是个挑着两大筐蜜橘的中年农民,竹筐是细高细高的,有将近一米二那么高,而那个农民身高最多一米五,担子挑在他肩膀上就活像三个人亦步亦趋地行进着。农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瘦小枯干。他穿着蓝布中山装,戴着套袖,头上还包着块蓝布,脚下是黑绿色的破胶鞋,那样子让人想起很多老电影里的景象。老四海的心颤了一下,不知怎么,他想起老爹来了。
这是个繁荣的小县城,到处是卖甘蔗、香烟和蜜橘的小贩。老四海觉得这地方与四川的风格差不多,人们普遍矮小但异常精悍。刚才他向那个矮个农民买了几斤蜜橘,又顺手掂了掂竹筐的分量,居然没拎起来。农民惊讶道:“咦,你是城里人啊,你们城里人是挑不动的,别把腰扭啦。”说完农民将老四海给他的一块五毛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揣进胸口。然后他肩膀一耸,双腿一弓,担子就轻飘飘地上去了。
老四海坐进桑塔纳,大大方方地来到县招待所。出示了一张介绍信,要了两个房间,然后便住下了。他告诉司机,随时听候调遣,然后又塞给他五十块钱,号称是小费。司机自然是千恩万谢。
招待所坐落在小山坡的半山腰上,山下是县政府,山坡背后便是绵绵群山了。老四海泡了一杯茶,然后拿出蜜橘,坐在窗前,悠闲地吃了起来。
崇山如浪,连绵不绝,森林将大山染成了暗绿色。层层的山峦,单调得像一块深浅不一的幕布。风,梳子一样地从山顶上刮过去,树林牛毛似的倒向上侧,大山发出哗啦哗啦的吼叫声。
老四海吃了几瓣橘子,又喝了杯热茶,然后连着放了几个响屁。老四海呵呵笑了几声,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错,肠胃反应很正常。老家有句话叫:吃凉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凉橘子和凉萝卜的功能差不多,老四海对自己的身体很是满意。
想起老家,老四海又仔细看了看窗外的风景,这地方和驴人乡的景致几乎是一致的。老四海相信,一旦深入大山,他保证会找到第二个驴人乡,第二个老爹,第二个乡长,甚至第二个自己。这也是他从老农手里购买橘子的原因,老爹就是老农,老实巴交,木讷得有点麻木的农民。一股深切的伤痛,小锤子一样敲打着老四海的后背,想着想着眼眶竟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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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阿波丸(6)
前几年老四海在一家饭馆吃饭时,看到这样一幅书法作品:“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老四海认为自己的精和气都算不错,但“神”呢?自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浪人了,无家无业,没有亲人也没有女人,这个“神”算是丢了。
男人的“神”大多是女人。想起女人,老四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贤淑,她居然用Chu女膜骗取男人的信任,真是天才!不对,贤淑不是女人,贤淑只是一个符号,只是Chu女膜的代名词。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贤淑就是无敌的。
然后他脑子闪出了花儿,看样子花儿被出卖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连师兄都知道了。他老四海没敢回家看来就对了,要不肯定会被老景他们抓起来。老四海现在想起这事,觉得有点对不起花儿了。花儿除了稍微有点淫荡,也没什么大毛病。人家出身好,人家优越,人家琢磨点儿人生的苦闷也算正常,而自己竟一怒之下把人家给卖了,这事的确是有点缺德,也有点过分了。没办法,穷棒子做事大多是不计后果的,当时自己是太穷了,看见谁都会当成仇人。花儿的命不好,偏偏在那个时候碰上自己,是她倒霉。
老四海又吃了瓣橘子,这回再也放不出屁来了。
他又想到草儿了,想到了那条黝黑黝黑的小辫子,想到了那张若即若离的面孔,其实老四海根本记不清草儿的模样了。如果现在的草儿从对面走过来,老四海保证是认不出的,但草儿却占据了他所有的梦,性梦、春梦、一般的梦。梦里女人无论变幻出何等模样,老四海都清楚,那是草儿。每当想起草儿要和一头公猪上床,老四海就心疼,疼得六神无主,疼得真想咬自己一口。
从放屁想到身体,从老家联想到亲人,又从亲人引申到女人,老四海觉得自己太无聊了。他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那些光怪陆离的念头终于被驱散了,肚子里又重新酝酿起闷臭的气体来。
此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老四海心里一动,叫道:“是司机吧,我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