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不象魍魉,她是一个懂妖术而且会杀人的妖精,可是这是她一生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强烈的杀戮感,从那三个云师铁虎卫出场,他们就没有准备留下共工的命。而在共工手里的反击也是最残酷而无情的。
“疯子,他以为这真是战争么?”魑魅悄悄拔下了一根漫长的青丝。
可惜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喂,风伯,你那么踮着脚尖是要去干什么啊?”云锦扯住了风伯的袖子。
“我……我去追蚩尤……”
“蚩尤?蚩尤怎么了?”
“你看那里。”
小街的尽头,是蚩尤猫儿一样的背影。
“少君,你好歹也是神农部唯一的王孙,你有点胆量好不好?”魑魅使劲的扯着蚩尤的耳朵。
“干什么干什么?云锦只扯风伯的袖子,你却扯我的耳朵,哎哟哎哟,这和胆量无关,属于明智的撤退……”被魑魅闪电一样追上的蚩尤心惊胆战的躲避左右的目光。
“我靠!你真不够朋友,跑得那么快!”风伯愤怒的对着蚩尤挥舞拳头。
“谁说的,我只是去找雨师来帮忙……”
“呸!你还说他,你自己跑得也不慢!”魑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风伯。
“谁说的?”风伯赶快摇头,“我也是想去找雨师……”
“你们两个是男人啊,男人都跑了,难道让我和公主去打架么?”
“这不是打架……好象是杀人啊,”蚩尤小声的辩解。
“那我和公主去杀人么?”魑魅扯着蚩尤的耳朵在他旁边大喊。
“哎哟,谁也没让你和云锦去帮疯子啊。杀人是不好的,我们要与人为善。”
“那我们看着疯子被杀掉?”
“疯子那么骁勇,连黄帝都屡屡输在他手里,轮不到我们插手吧?”风伯认清了自己的立场后,赶快开始支持蚩尤。
“疯子打赢黄帝?你也变成疯子了吧?要不要我给你买个月亮吃?”
“如果能不打架的话,吃月亮我也认了……”两个少君一起点头说。
“这难道就是神农部和颛顼部的男人?”魑魅跳了起来,指着蚩尤的鼻子对云锦喊,“看来人这个东西不分雌雄的,都是女的!”
云锦默默的垂着头,摇了摇头。
魑魅将手中的长发缓缓的缠在了自己的手上,站直了身体,静静的看着酒坊中冷洌到极点的对峙。蚩尤打了个寒噤,魑魅忽然起了变化,不再是那个喜欢坐在他腿上,偶尔疯疯癫癫亲他面颊的小妖怪了。沉静的魑魅带着一种千年沧桑后逼人的冷艳,就象刀锋上淬起的一朵血花。
“蚩尤少君,我一直以为人是最无耻的,只要能活着,无论怎么样都好。即使逃避、磕头、被侮辱、委屈的活着,也要拼命过几十年不快乐的生活。一生梦想着长生,飞升成仙的却又少得可怜。人就是又可鄙又可怜,还不如魍魉那样做一个从没有离开树林的妖怪,至少在那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他。”魑魅轻轻说。
“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夜晚,看见你打架的样子,我才觉得人和我想象的是不一样的,至少有些人,他们不愿意那么屈辱。我忽然想了解到人和妖怪有什么不同,我第一次想也许人和妖怪都是一样的,都想自由自在的生活,”魑魅慢慢的理过自己的长鬓,“要活得热烈……”
“可是……你让我失望了!”
随着魑魅的身形闪电一样掠进了酒坊中。蚩尤的双腿一软,整个的瘫在了地下。
云锦依然是默默的垂着头,蚩尤和风伯再也看不见她古镜一样的眼睛。
活得热烈?
蚩尤呆呆的看着大地上的皑皑白雪。
又是白雪,那颗人头在记忆中冲天而起,淋漓的鲜血恣意的涌向天空,鲜红喷溅的时候可以听见刀刃劈开骨头的脆响。
那就是热烈么?热烈的生存,还是死亡?
明知道热烈的生存背后就是更加热烈的死亡,明知道勇敢让无数人曾经悲剧的壮观过,为什么还要热烈,为什么还要勇敢?胆小怯懦的过一生不是很好么?至少可以躺在床上看见自己的太阳落山……
可一切只为了看见自己的太阳落山么?为什么生存,又为什么死去?
为什么会不怕死?
曾经那个阳关煦暖的早晨,美丽的妖精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
“真的是一个傻子呢?”妖精癫狂的笑着跑了。
也许妖精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傻子,她想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不是懦夫。
再回忆一下,那天夜里为什么勇敢。
因为魍魉无助的被人提在天空中,因为魍魉没有错误,他不该死,还因为自己和妖精是一起的。一起的就是朋友,难道可以看见朋友被杀么?
“被杀?”一个可怕的念头略过蚩尤的脑袋,难道说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共工?
这个时刻,恐惧的蚩尤忽然明白了,在他的心中,共工确实是他的朋友。毕竟共工和他一样被拘禁在看不见的牢狱中,而且共工是那么的善良。
哆嗦着双腿,蚩尤缩头缩脑的跑到酒坊主人藏身的柜子背后,问:“有没有酒?”
“你也害怕啊?害怕就喝一杯,喝一杯正好,喝两杯就觉得是在看社戏,”主人面孔通红,和蚩尤一样哆嗦着。
“喝三杯呢?”
“我怕你自己就要去演社戏了。”
蚩尤不再看他,一把抢下了他手里的酒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灌进了喉咙里,温和的米酒一样烧着喉咙,全身开始滚烫。
“喝醉了,该不怕了吧?”蚩尤狠狠的摔碎了手里的酒罐,挺身而起。
几乎就在同时,酒坊的另一侧是风伯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
“喝够了没有?”蚩尤极尽豪迈的吼了一句,据风伯说他这一嗓子发聩震聋,直到十年后还隆隆震耳,完全可以媲美他在涿鹿上的一声战嚎。
“喝够了!”
“喝够了你们敢怎么样?”照看着将军的士兵甲忽然清醒过来,铜剑一摆,威武的震慑着来人。
“喔……对不起,对不起,”有些疯狂势头的少年忽然抓着脑袋腼腆的笑了,“本来准备发点酒疯的,现在……”
就在士兵甲哑然失笑的时候,他看见了狂风暴雨一样的拳头。
“哇,拳头雨吧?那么多拳头……”士兵甲的意识在这个赞美的瞬间中断了。拳头已经劈头盖脸把他打翻在地下。风伯吹起的狂风让他和蚩尤的速度令任何人都为之敬畏,三杯米酒更添了无限的贼胆。
蚩尤思考了一下,提起一只脚在将军的脸上踩了个鞋印子,然后对风伯说:“来,你也踩一个。”
风伯迷惑的上去也踩了一个,这才好奇的问:“他都吓昏了,踩有什么意思?”
“只是说,”蚩尤忽然笑了笑,“我们都不能回头了!”
事实上少君们喝酒壮胆的时候,魑魅已经把三个铁虎卫给吓死了。魑魅削了一只坛子给他们看,用她自己柔软的头发。
魑魅象一丝透过竹篱的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共工和铁虎卫之间,手里托着一个青色的酒坛,另一只手中缠着她漫漫的青丝,长可盈丈,娓娓的拂在她自己脚边。背后是共工猛兽一样的喘息声,面前三个战士逼发着强烈的罡气,魑魅轻轻举起了酒坛。
酒坛唰的一声腾起在空中,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凝聚了,酒坛静止在少女的面前,魑魅缓缓的抬起眼睛看那三个惊慌的铁虎卫——铁虎卫们不是傻瓜,魑魅身上强烈可怖的妖气象无数冰针一样刺入了他们全身每一个毛孔。那根青丝悠悠的浮了起来,随着魑魅纤纤的五指挥动,发丝魅影般灵动,在空中兜卷出无数的圈子套住了酒坛。
而后魑魅抽动了发丝,酒坛被纠缠的发丝齐刷刷的割成了破碎的陶片,每一个割口都平整如刀痕,可是世间又怎么有割陶的刀?
陶片纷纷落地的时候,士兵乙小声说:“是千年老妖……我们现在还是晕倒吧。”
丙说:“不要骂老妖,你找死啊?”
“你现在在哪里?”乙左右看了一圈。
“就躺在你脚下面,妖气吓人,我一忍不住就腿脚发软,现在还是装孙子算了。”
乙说:“那丁你呢?”
丁说:“我本来还想着为大王多尽点忠的,谁知道有人在我屁股后面踢了一脚,我现在也躺下了。”
乙说:“敢情就我躺得慢啊?大难临头各自飞,真不够兄弟。”
蚩尤说:“不慢,我现在也给你一脚。”
乙如愿以偿的被身后一只黑脚踢得趴倒在地,还听见丁哼了一声说:“别污蔑我啊,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你可是清清白白的……”
“来晚了!现在不害怕了么?”魑魅哼哼的瞪着蚩尤。
“踩!你晕倒我也踩!”蚩尤狠狠的踩了铁虎卫们几脚,忽然安静起来。
“其实,我现在很害怕,”蚩尤漫无目的的看着地面,说话的声音很细微却很清晰,“上次打架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我们在涿鹿是质子,救了魍魉也许会给当作妖邪抓起来,上次是侥幸逃过去了。这次打了铁虎卫,应该没有什么机会逃过去吧?”
“是不是没有机会了?”蚩尤轻声叹息着。
“你是妖精,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跑进树林,我却不能逃跑,我们神农部的百万族人还在九黎。我必须担心明天我会在哪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跑到树林里去,”蚩尤咧开嘴无声的笑笑,“其实……谁不想自由自在的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冲出来?”魑魅觉得眼前这个蚩尤象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知道啊,自从三年前你问我,我一直想到现在,”蚩尤笑,“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
“英雄,”躺在地下的士兵乙拉了拉蚩尤的腿,“你踩也踩过了,踢也踢够了,放我们回去吧。”
“呸!你怎么知道我踩够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