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看不到边际。
萝卜,飞上了天空。
“哎哟!谁?谁砸我,谁砸的我?”蚩尤在自己住的高台上发呆,做梦也没想到高台下会有萝卜腾空而起。
“把刑天交出来!”高台下有清丽的女声,“把那个没良心的刑天交出来!”
小蚩尤胡乱的抹下脑门上的一片萝卜叶子,心跳得象打鼓。悄悄探头往下看去,一群莺莺燕燕围绕着一个流泪的女子站在高台下面,那些美丽的眼睛好象喷着熊熊烈火一样。而高台下守卫的轩辕族卫兵只是靠在门边幸灾乐祸的笑。蚩尤神出手指悄悄的数,二十五个。
“妈妈,”蚩尤对自己说,“这下子刑天完蛋了。”
这种事情三天两头的发生,不同的是以往总是有人很轻柔的说:“蚩尤少君,您把刑天叫出来好么?呜呜,我不想活了,刑天没有良心。”
蚩尤小的时候不懂事,总是很老实的说:“刑天早上和一个很好看的姐姐一起出去了。”这个结果是那个女子无声的哭倒在高台下,任蚩尤怎么劝,她也只是流泪。
后来蚩尤长大了,也就聪明了一点,他说:“刑天昨天早上被一群姐姐打伤了,我派人送他去疗伤了。”这样那些来找刑天的女子不会哭,只会很焦急的拉着蚩尤的胳膊问:“少君,少君,谁打伤他的?谁敢打伤刑天?他现在好不好?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虽然是一样的麻烦,可是至少蚩尤不用看见那些无声的眼泪,他的感觉也就好多了。
而今天,蚩尤想:“终于群情激愤了。”
“少君,您让刑天出来见我们!”一个女子对着高台上的蚩尤扬起了手中的水瓢。
蚩尤想缩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打死那个没良心的贼头!”二十四只水瓢扬了起来。
一个细细的声音夹着哭泣,几乎被那二十四只水瓢的声音淹没了:“你们不要怪刑天,你们不要打他。都是我自己命苦,是我自己想跳河的……”
蚩尤一溜小跑往高台中的屋子去了,拼命的撞开刑天的房门,大喊了一声:“刑天,你的冤家们来了!”
出乎蚩尤的预料,刑天没有在睡懒觉,他庞大的身躯缩在屋子的角落,手持那张巨大的“戚”遮住自己大半个面孔,正在偷眼往窗户外看。
“嘘,嘘。小声点,小声点,什么我的冤家们,我只认识她们中的一个。”刑天脸色紧张的回过头来。
“哪一个?”
“就是哭的那一个,”刑天漫不经心的说着,一双眼睛转啊转的似乎在思考。
“那你想个办法啊,我们神农氏都快名声扫地了!”
“呸,小孩子懂什么?”刑天不屑的撇了撇嘴,“我们神农氏在涿鹿的名声都是因为我,涿鹿找我哭的女人越多,想打我的男人越多,我们神农氏就越有面子。”
蚩尤呆呆的看着刑天,脑袋里嗡的一声晕了。
“你愣着干什么?就说我出去了,说我死了也行,”高台外的声音更响了,刑天急忙催促起蚩尤来。
“那你给我件什么东西让她们认尸吧!”蚩尤恼火的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喂,少君,别跑啊,头发行不行啊?”刑天还在背后喊。
“刑天出来!我们听见你在里面了,”外面忽然传来潮水一样的娇喝。
刑天的声音骤然消失,象是被掐住了喉咙。
小蚩尤托着他哭丧的小脸躲在高台的角落。
“哎,为什么是刑天?为什么爷爷偏要派刑天来保护我?天啊!”蚩尤为这种遭遇简直要仰天而太息。
“把刑天——交出来——交——出来,把刑天——交出来——交——出来,”外面的呼声有节奏的起伏着,而且高台周围围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刑天的房间里是一片绝对的寂静,连蚩尤自己都快怀疑刑天其实并没有呆在里面了。
蚩尤又一次偷偷趴在高台边观望,无数只水瓢随着呼声起伏。在那些水瓢间,蚩尤看清楚了那个哭泣的女子,一个很纤巧的女子,柔弱得近乎憔悴。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溢出了她明亮的眼睛,贴着清瘦的脸儿滚落下去,悄悄的落在泥土中。她自己并不曾呼喊一声,却被那些愤怒的女子渐渐挤到了人群后面去,似乎她根本与这件事情无关。
她只是在喧哗中寂寞的哭泣。
忽然间,小蚩尤觉得他是如此的感动,几乎就想坐在地上大哭一场——仅仅为了那无声的眼泪。
一个绝妙的想法从蚩尤脑海中涌现,他翻身就从高台中央的天井里跳了下去。天井里有一匹烈马,蚩尤翻身上马,喊一声:“开门!”
烈马长嘶着冲出了高台的大门,马背上是小蚩尤灵巧的身影。女子们被烈马如雷的势头吓得愣在了原地,在这个瞬间蚩尤闪电一样从人群的缝隙间冲了出去。在越过那个流泪的女子身旁的时候,蚩尤悄悄的说:“进去吧,刑天就在里面。”
蚩尤兴奋的感受着狂风吹在自己的脸上,他已经听见身后的女子们喊了起来:“冲进去啊,刑天就在里面!”
烈马带着蚩尤越跑越远,蚩尤却忍不住回头的好奇心。当他拧过头来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女子们并没有真的冲进高台去,不光是那些女子,所有人都停止的呼喊和说话。一大群人静静的簇拥在高台下,仰望高台上那个魁梧的身影。
刑天!
蚩尤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那个龟缩在高台里的刑天竟然以这样的气势出现在高台上。
刑天敞开了衣襟,露出他宽阔而健壮的胸膛,任凭风吹起他的络腮胡子和不系的长发。那个高大的的身影凛然如山岳耸驰,直欲凌驾上苍。
蚩尤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呆住了,因为他们都相信自己看见了——一代战神!
就在这个时候,刑天怒吼,狂龙一样的冲天而起,那个身影在空中飞翔,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飞过高台,飞过人群,一直飞过二十丈。
那是真正的龙翔!蚩尤听见人群中的惊呼,他看见那些女子的眼神,觉得她们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刑天准确的落在了蚩尤的马上。
“快跑快跑,”刑天说,“少君我们快跑,今天救我的命就看你这匹马了。不然她们追上来就完蛋了……”
蚩尤没来得及回答之前,所有女子已经扔下了水瓢追了上来。刑天蒲扇一样的大巴掌一掌打在烈马的屁股上,喝道:“跑啊!”
可惜那匹烈马并没有刑天想象的顽强,它已经被刑天压软了腿,这次哆嗦一下就趴倒在地上。刑天的脸色变的煞白,忙不迭的跳了起来,甩开两条长腿,威风凛凛的奔跑在涿鹿的大街上。
眼睛里只有刑天的女子们分明没有看见摔在地上的蚩尤,眼看蚩尤就要被踩在裙钗们的脚下。蚩尤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逃跑了,因为他特殊的性格和习惯,他竟然只是理了理头发,微微叹息着说:“何苦呢?”
英雄总是要改变历史的,刑天就是这样一个英雄。
他熊虎一样的身躯忽然停下了,一瞬间,那种如山的气势再次升腾而起。刑天静静的垂着头站在大街中央,周围的一切寂静如死!
女子们震惊的停在了蚩尤面前一丈的地方,刑天给人的感觉就象不可逾越的山峰。而且他神秘莫测,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停下。
刑天转身,龙行虎步的走回了蚩尤身边,轻轻扶起跌倒在地的少君,掸了掸蚩尤身上的灰尘:“少君,你的腿没有摔伤吧?”
蚩尤摇了摇头。
“那就好,”刑天点了点头,猛然回头,围观的人们又退一步。
“跑啊!”刑天和蚩尤几乎在同一瞬间跳了起来,闪电一样撕破包围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烟尘连接着他们的脚步。
街边酒坊的主人搭着凉棚眺望说:“呵,又跑起来了呢。”
身后是无数的脚步声,跟随着如风的刑天,十四岁的小蚩尤悄悄的叹息。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虽然蚩尤并不喜欢这样的刑天,不过他已经能从一个眼神明白刑天的心意。面对着这么一个可气的刑天,蚩尤却必须承认他是爷爷外最亲近自己的人。而且蚩尤也相信自己是最了解刑天的人。刑天就是这样一个被人追着逃跑的战神。
蚩尤目空一切的越过障碍,越过天空。他奔跑,跑起来的时候,蚩尤的心里象是空虚的。他只是还有一点点牵挂,想知道那个默默流泪的女子是不是依然站在他的高台下,垂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就这样,日复一日,神农氏的少君、炎帝的孙子和刑天一起奔跑在涿鹿城中。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第三章 云锦
“刑天,我真的想不通啊。”
“叫你不要整天想问题,想问题,问题想得越多脑袋越大,你的头已经不小了。”
“那你头那么大是不是也是经常想问题的原因?”
“……其实我年轻时候还是喜欢思考的。”
“看来你年轻的时候跟它们还不一样。”
“它们?什么它们?”刑天瞪大眼睛看着蚩尤,蚩尤一声不啃的望着前面。街头是早归的牧人赶着一大群猪。
“好大一群猪!”刑天赞叹了一声又问,“少君你刚才说它们什么?”
“那些寡妇们为什么都喜欢你呢?”
“少君你是不是妒忌我?”
“呸!”蚩尤说,“我只是好奇心大了一点。”
“喔,那我只是块头大了一点,胳膊了的一点,胸膛宽阔了一点,气势威猛了一点,说话耐心了一点,”刑天摆了一个姿势站在街当中。
“将军,能不能让一下啊,您挡住我的猪了,”牧人小心的说。
“啊,抱歉抱歉,多有得罪。”虽然威猛,刑天确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神将。
“刑天,我们晚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