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玮说:“快撤!”
湛玮们在山上狂奔了个把小时,见土匪没有追来,这才双双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歇了一会,我问湛玮:“不老,你是怎么晓得他们要整咱们的?”
听小发这么一问,湛玮好像想起么子来了,从便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团递给我。
小发摊开小纸团,小纸条上写着三个蝇头小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是么子意思?”小发问。
湛玮这才想起小发没有读过书,认不得字。
湛玮说:“有埋伏。”
“有埋伏?”小发吓了一跳,赶紧扔了小纸条,端起枪,环顾四周:“哪里有埋伏?”
湛玮想笑,可是笑不起来。
“我是说小纸条上写着‘有埋伏’。”湛玮把小纸条捡起来,一个个地指给小发看,“上头这个是‘有’,中间这个是‘埋’,下头这个是‘伏’。”
读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三个字小发一下就记住了:“有埋伏。”
刚才土匪给湛玮端苞谷茶的时候,在碗底下放了一张小纸条。
“是端茶的小土匪救了咱们的命?”
湛玮点点头,又摇摇头。
湛玮把小纸条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写字条的应该是个女人。”
小发拿过小纸条闻了闻,上面有一股女人淡淡的味道。
“不老,会是哪个呢?”
湛玮把小纸条折叠好,又用一条小手帕把它包起来,放在胸前的小口袋里。
湛玮答非所问:“这个女人蛮有味道。”
三天后,湛玮再次收到了小纸条。
送小纸条的是一个妇女,她把小纸条递给湛玮就走了,么子都没说。
“座地虎明天早上抄刘国胜的家!”
湛玮把两张小纸条比较了一下,笔迹一样,味道也相同。
刘国胜是自卫队队员,家住刘家湾。
湛玮立即把这一情况向张营长报告。
张营长分析说:“大别山大战在即,在敌我未分的情况下,大部队不便于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这样吧,一班的胡班长带队参与你们的行动,但你们要确保同志们的安全。”
刘家湾只有三四户人家,刘国胜的家在田湾里,周围没有遮掩物,不便于埋伏。
张家山是土匪必经之地。
湛玮们自卫队和一个班的解放军在天亮之前赶到张家山的古树林里设伏。
湛玮们埋伏在路两边的古树后面,一个个枪口对准大路,只等湛玮一声令下,就一齐开火。
然而一个上午就要过去了,仍不见座地虎他们的踪迹,胡班长有些急躁了。“湛玮同志,你的情报准不准哪,大伙折腾了一夜,喂了一夜花蚊子,该不会是猫咬尿脬子,空折腾一场吧。”
情报准不准,其实湛玮也没底。湛玮说:“胡班长你莫着急哒,我们十里八寨的早饭晚得很哩,男人一大早到地里忙活路去了,要到中午十二点以后才回家吃早饭。”
胡班长白了湛玮一眼,然后爬到了一棵古树上。
没多久,座地虎他们从大别山上下来了,他们牵着马,扛着枪,叼着旱烟袋。
有的嘴里没头没脑地哼着单身歌——
得婆娘,
得婆娘,
得没有?
得婆娘,
得婆娘,
满足心。
满足心,
满足心,
做活去。
不焦心,
不焦心,
想婆娘。
想婆娘,
想婆娘,
不成事。
不成事,
不成事,
想婆娘!
两百多名土匪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过来,眼看就要进入伏击圈了。
哪晓得,古树上有一窝小喜鹊。胡班长在古树上观望敌情时缩头缩脑的,惹怒了树上的喜鹊。喜鹊以为他是上来掏鸟窝的,劈头铲了下来,照着他的脑壳顶就啄。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乱叫,轮流攻击,弄得胡班长手忙脚乱。
“叭”地一声,胡班长手中的枪走火了。
土匪听到枪声,调头就跑。
“冲啊!活捉座地虎!”湛玮下令追击。
座地虎拼命地往山上逃,拐杖掉了也顾不上捡。
后来,座地虎跑不动了,命令一小队匪徒在山腰阻击湛玮们。
其余的土匪抬着座地虎,逃回了大别山。
那十几个土匪哪是湛玮们的对手,没几家伙就被湛玮们解决了。
胡班长鼻青脸肿地赶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湛玮们共击毙了十三名匪徒,活捉了一个小队长,还收缴了两匹马。
湛玮捡到了座地虎的拐杖。这根拐杖非常漂亮,表面上有一层漆黑的光滑油,而且拐杖里藏有一把尖刀,只要按动机关,尖刀就会弹出来,可以当作梭镖使。
为了这根拐杖,湛玮和胡班长在路上打了一架。
胡班长也想要拐杖,湛玮不肯给,他就动手抢。但他哪里是湛玮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湛玮踢翻在地,并且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两脚。
这两脚是替一个哑巴踢的。
两个月前部队接到群众报信,说大别山上有土匪。胡班长自告奋勇带着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前去剿匪。湛玮领着他们抄近路直奔大洪山。沿途草深林密,大别山近在眼前了,没想到密林中突然惊起一只白鹭,胡班长以为土匪藏在密林中,照着密林里放了一通枪,结果把山上的土匪吓跑了。
胡班长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有一名男子躲在路边的一丘秧田里,藏头露尾的,屁股翘得老高,整张脸埋在水里,啵啵地冒着水泡。胡班长的冲锋枪对着秧田扫射了一通,见那人仍然趴在秧田里瑟瑟发抖,于是带着两名战士冲进秧田里,照着那人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两脚。起来!什么人?
面对胡班长的喝问,那人不理不睬的。胡班长脑羞成怒了,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往水田里按,整个人都陷入烂泥巴里了,那人还是没有求饶。胡班长这才把那人提起来,说这家伙骨头硬得很,肯定是个土匪头子,抬走!胡班长他们用担架抬着那人兴高采烈地走了五六里山路,没想是个哑巴。
还好,胡班长他们在桥头休息时让一名妇女认出来了。那名妇女看了一眼,说作孽啊,这不是我们寨子里的哑巴吗?听说是哑巴,胡班长赶紧放人。那哑巴莫名其妙地看了胡班长一眼,然后不要命地往寨子里跑去。
胡班长气不过来,找张营长评理。
胡班长是张营长的部下,张营长丝毫没有偏袒的意思。
张营长说:“你用得着拐杖吗?我看你是在无理取闹。人家湛玮同志是长辈,而且又是舞枪弄棒之人,这种拐杖用得着。”
其实,他们争夺拐杖都不是为了自己。当湛玮把拐杖送给张营长时,胡班长就笑了。
胡班长说:“早知道你把拐杖送给我们营长,我就不会跟你抢了。”
这是土匪头子座地虎的拐杖。胡班长给张营长送拐杖是为了邀功,而湛玮是实实在在的送拐杖,没有邀功的成分。因为自卫队是属于区政府管,与野战部队扯不上关系,自卫队的任务就是维护治安,协助野战部队剿匪。张区长跟湛玮提到过,张营长爬雪山过草地,患有风湿,在抗日战场上左脚受过伤,天气一变化,左脚就痛。昨天下午,湛玮汇报情况时,张营长正在捶打左膝盖骨。
解放军剿匪的时候,土匪也喊着“剿共匪”,到十里八寨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到处骗吃喝。
土匪每到一个寨子都要杀猪宰鸡鸭犒劳他们的队伍。
座地虎的队伍更是频繁下山,到处“剿共匪”,往往是解放军在东边,他们的队伍就往西边开,然后胡乱开几枪,就说“共匪”不堪一击,被打跑了。有一次,湛玮们父子俩到太平寨宣传工作回来,拍马从白石坡上经过时,正好听到座地虎在桐木寨里杀猪宰鸡鸭犒劳队伍。
白石坡距离桐木寨有两三里路。
湛玮们在白石坡上放了两枪,座地虎他们听到枪声就抱头鼠窜,仓皇逃回老家去了。
刘老卒、岩队长、肉瘤子、三根毛等带着两三千匪徒在大别山、十字坡、围子坡、禾梨坳和向阳山的山头上排开了长蛇阵,妄图作垂死挣扎。
解放军的侦察员经过一个月的侦察,基本摸清了土匪的盘踞情况。
团部已将炮兵连调来了,准备炮击。
解放军一旦炮击,也就意味着山上的两三千土匪将灰飞烟灭。
张营长考虑到这些土匪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无辜的,决定派一位智勇双全的干部上山对刘老卒进行政治争取,劝其投诚。
在战前干部会议上,胡班长和湛玮双双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张营长觉得胡班长智勇双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是张区长不这样认为,张区长觉得湛玮更能胜任这项任务。湛玮是本地人,对大别山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还有湛玮是看着刘老卒长大的,非常了解刘老卒的生活习性。
想到湛玮与张寡妇的那层关系,张营长多少有些顾虑。然而张区长拍着湛玮的肩膀说:“湛队长,你一家老少都在解放区,人民政府相信你。”
张区长是一个绝对聪明的领导。
张区长一句话就消除了张营长的顾虑,同时也在刻意提醒湛玮,人民政府的这种信任是有前提条件的。
上山劝降土匪弄不好会掉脑袋的,湛玮并不想当英雄。
湛玮这次上山劝降是冲着两三千土匪和刘老卒去的,站在人性的角度上,湛玮于情于理都要挺身而出,挽救十里八寨的子民和故人之子,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了。
上阵父子兵。
湛玮本来是要带刘天火去的,但刘天火肚子不舒服,小发就跟着去了。
湛玮自己不带枪,也不让小发带枪。湛玮说,咱们的命可以丢在山上,枪可不能丢在山上。
这回上去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湛玮问小发,怕不怕?
要死卵子朝天。小发说怕个卵子。
湛玮夸小发不愧是个背卵子的人,有种。
然后把旱烟袋往腰带里一插,说走吧。
湛玮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半炷香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