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店后或店内定藏有土匪。“蝴蝶迷”的出现,张虎立即想到这里会有“一
枝花”、会有郑三炮……他用眼神儿暗示赵越、熊元友千万警惕,此店有匪。
两战友挨他而坐,不动声色,但都是抽枪的快手。他们沉着、机敏,审时度势。
“蝴蝶迷”走出去了。“洋戏匣子”一挑门帘就进了大筒子屋,她直奔张虎
而来,划火、点烟,一阵客气,笑着问张虎:“您是发大财的,住我们小店,可
真是蓬筚生辉呀!”
事已至此,张虎只有将计就计应允,说:“如今是老牛婆(指接生婆)哭肚
子,吃哪碗饭也难哪!”他担心“一枝花”也在这里。
“客爷呀,”“洋戏匣子”问话:“咱们热乎了半天(指热情),还不知道您
在哈地场发财呢?”她眼珠子一转又问,“你马丢了,我这大车店里槽头拴的全是
马,你不出外头认认去?”
张虎感到这女人厉害,想起刚进店时他和两位战友是冒充胡子,却被“蝴蝶
迷”当皮货商认了出来,这不是前后矛盾吗?而“洋戏匣子”的这句问话,分明是
心有疑虑?你皮货商为何要找马(即响马)?”
张虎早有所料,答:“山有来龙去脉,水有源头大海。我跑皮子是靠大树遮
遮阴凉,给人家捎捎叶子(送口信),如今到了上马的时候(即当胡子),我是住
店找马,形势所迫。”
“洋戏匣子”向卢老八使眼色,卢自朝问:“什么蔓子(姓什么)?”
张虎因冒充过汉口皮作坊跑外的刘掌柜,况且刚才“蝴蝶迷”也叫他一声
刘掌柜,只好回答:“我是顺水蔓子(刘)。”
卢老八又问:“初来?”
张虎答:“乍到(刚到)。”
“山有山风?”
“门有门帘子。”
“风吹灯灭?”
“上山有明子。”
“野物欺生?”
“响马不踩马。”
一阵盘问,张虎又对答如流。卢自朝问张虎的意思:你懂山规吗?你上山
不怕各山头绿林好汉欺生吗?张虎回答了山规也暗示了江湖道上无缘无故不得欺
辱的规矩,“响马不踩马”意思是胡子不能打胡子。
盘问结束,卢老八一拍大腿:“妥!我遇上拉杆儿抿草的了(即挖参时,有同
伙拉杆儿抿草找参,在这里指同伙的意思)。喝酒。”他端酒碗递给张虎,又问
:“是山上的雨还是路上的风?是来无影儿还是去无踪(此话问张虎在哪座山头,
你也报报字号)。”
张虎原想自称是黄梅小山子刘国良部下的连长。见“蝴蝶迷”突然出现在这
里,他只好随机应变,说:“山长树,树长松,关公头上一盏灯!”
张虎的话刚说完,“唰拉”身前身后的胡子常罗躬腰、卢老八等一个个都抽
枪在手虎视眈眈对着张虎。赵越、熊元友也忙掏出枪来对峙。满大筒屋一阵紧
张,只有张虎,不紧不慢叼着小烟袋抽烟。他不慌不忙往木头炕沿上磕磕烟灰后
说:“都把家伙掖起来(指枪),”他教训卢自朝和常罗躬腰,“咋的,我一报座山虎的人,打老爷岭来你们就炸庙了?还容不容我把话说完?”
常罗躬腰端着匣枪叫着“座山虎和老双城日本在的时候就投靠了抗联,如今变
成了八路,你是他的人,会不是来钻空子(指探子)的?”
张虎哈哈大笑:“我说常当家的,行座山虎投抗联变八路,就不行我们哥仨
(指同来的赵越、熊元友)反水儿(倒戈或反叛)捣鼓完皮货进山上马(当胡子)
啊?你受了**封,我们跟上汉口来的姜鹏飞司令官就不行呗?”
一席话,常罗躬腰哑了,众胡子也都把枪收起来。
“洋戏匣子”忙陪着笑脸过来打圆场,张虎的回答可以说无法找出破绽。既
肯定了当过皮货商,又说出是座山虎的部下从老爷岭下来,投奔了众匪想见都难以
见到的最大的官——受蒋委员长亲封的军长姜鹏飞。众匪哑言之后,“洋戏匣子”
安慰张虎等继续听采茶戏。张虎向熊元友使眼色,赵越先跳起来吵着要回东
厢房睡觉去,“洋戏匣子”死活拦不住,加上熊元友吵着要出屋尿尿去。
为稳住土匪,张虎对熊元友和赵越说:“你们俩尿完尿,不看采茶戏麻溜
儿就回东厢房睡觉去!头朝里眯着。”
——这是句暗示,让赵越守在门外,让熊元友飞马去分路镇向等在那里的贺道海副政委及小分队报告:这里发现匪踪。
“洋戏匣子”安顿张虎在上房里接着听采茶戏。她一阵风般出门去了,卢老
八、“蝴蝶迷”也相继出屋,他们来到上房东屋一间单开门的小屋里核计:
“洋戏匣子”把屋门关上惊慌失措说:“可不得了,人家(指张虎等)是打
汉口姜司令身边来的人,咱们还左盘查右审问,咋整呢?要不的、就让黑子下山
一趟明说明砍,他们到大别山究竟想干啥?”
“蝴蝶迷”对张虎等仍有疑虑,说:“眼下,汉口啥形势咱也不摸底,他
们(指张虎等)究竟是不是姜司令手下的人,咱又认不准。”她望一眼“洋戏匣
子”,“你让费大当家的轻易下山,万一发生‘座地虎’被收拾那档子事儿,可就
没处买后悔药去了。”
“洋戏匣子”好为难,蹩眉思忖。
“这么的,”卢老八来了主意,“让‘一枝花’下越山,她在小山子被围住时,
见过共军,在被围以前呢?姜司令带人找过大当家的刘国良、宋阎王跟‘一枝花’,
这三个人(指张虎)是不是姜司令的人,她一看,就知道。”
“洋戏匣子”见卢老八之话确有道理。当即,一面布置由卢自霾连夜进山请
“一枝花”下山,一面让“蝴蝶迷”稳住这三个陌生老客(指张虎等三人)。一
切分派妥当,“洋戏匣子”又端一壶新泡的茶叶水送到张虎坐的小桌上。
此时,张虎抽旱烟、磕瓜子已经跟常罗躬腰唠得很熟。采茶戏也唱到红火处。
采茶戏艺人且舞且唱:
话不投机动了手,
一马西来一马东。
刘金定催动桃红马,
高君宝紧打马白龙。
小姐绣绒大刀搂头砍,
君宝他横架银枪把刀迎……
胡子们喜看金戈铁马的武戏,张虎也坐在常罗躬腰身旁陪着。
此时,已经来到房山头后面大烟囱底下佯装尿尿的赵越和熊元友,很快地分
头进行。一匹菊花青大马看样子是匹训练有素的胡子用马,被颇懂马习性的熊元友
一把草一把料将马安抚老实后拉出槽头。赵越也佯装睡觉进了东厢房。
就在熊元友拉马刚想去开大门时,大门外却闯进一个浑身落雪的人来,他在大
车店老更(耕)官的搀扶下,瘸瘸点点,慌里慌张直奔七间上房单独开门的最东头
一间。
熊元友顿时一愣,这瘸瘸点点进来之人,正是在抓“座地虎”下山时逃跑的
“黑虎”,他的腿是被张虎用枪打伤了,此人的突然出现,既对仍在上房土匪群
坐着看采茶戏等待他去搬兵的张虎极为不利,又很有可能因此而打乱整个侦察计
划……情况突变,熊元友既来不及向张虎告信儿,也来不及通知去东厢房佯装睡
觉的赵越。他灵机一动,拍拍菊花青大马的马屁股让马自动归槽。他又悄悄地躬
身在房檐的窗台下来到上房最东头一间窗外,身隐暗处,向室内望去——
见那“黑虎”毗呀咧嘴捂着中弹的伤腿向“洋戏匣子”、“蝴蝶迷”以及掮起
猎枪,刚想返回大别山的卢老八叙说着什么。尽管熊元友听不清“黑虎”说的什么。但从“黑虎”的口形和他沮丧的神态中已猜到,他在叙述“座地虎”怎样的上当
被捕,他自己又趁发现供给班大车来临时怎样逃命……
“黑虎”不除,将使侦察计划,寻找郑三炮的计划全部落空。想到这里,熊元
友抽枪在手,照那“黑虎”一枪打去——
枪声中,“黑虎”头部中弹倒地了。
枪声中,大筒子屋顿时大乱,所有胡子都掏出枪,有人跳下炕欲奔枪响的东屋;
枪声中,张虎知事情有变,他一只手把常罗躬腰握枪的胳膊反背一拧,另只
手用枪将雪亮的气死风灯打灭。
枪声中,屋内大乱。
此时,张虎趁乱。用枪顶住常罗躬腰,令其趴在炕上别动。其余土匪都端枪
向窗外射击,并夺门而出。熊元友躲到马槽底下,凡扑门出来或奔槽头拉马者,被
他一枪一个,连连射倒在地。
赵越听见枪响,忙冲出东厢房,蹲在窗台下面向上房屋门欲冲出的土匪射击。
一阵枪战,有匪毙命,有匪逃离,那些住店的平民百姓,听见枪响便各自趴在
炕沿下一动不动。
突然,七间大屋子的后院升起火光,瞬间火势蔓延,大屋子的茅草房盖起火。
在屋里的人都砸窗破门拥挤而出。当房子快落架时,于火光中,蹲在马槽底下的熊元友见张虎拖出那个常罗躬腰来,熊元友忙奔过去,只有赵越仍蹲在东厢房窗
台下面,偶尔向火中能看得见的胡子开枪……
天亮时分,张虎、熊元友、赵越押着常罗躬腰早已来到山上,隐蔽在山坡
处,望着大车店逐渐熄灭的火光,开始了对常罗躬腰的审讯……
两个多小时审讯终于弄清了郑三炮、刘维章、丁焕章等恶匪大盗的下落。不仅
如此,在大别山上确实聚集着被我军打散了的各山头势力、各股匪旅匪团的残余漏
网之敌,常罗躬腰证实黄梅县小山子匪首刘国良的老婆“一枝花”就在大别山上。
常罗躬腰是郑三炮的手下哨马(探信的)。1946年7月我军调二团的主力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