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天总会制造出一些讽刺。他哥俩不好解决的问题立马就出现了:他们追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处三岔路口。诡异的是,前面两条道上都留着轻功高手刚刚经过的气息。
这分明是对他们的一种挑衅,看他们敢不敢孤身作战。要不敢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承认没种,甘愿放过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
“分头追!”岳九江脸色有些发铁。
他派给自己的任务是追闯皇宫的蒙面客,这是个主犯。——奇怪他是怎么辨别出来的么?别忘了人家是资深专业人士。一切蛛丝马迹在人家眼里都无所遁形。比如淡若无痕的脚印,就再明显不过地暴露出对方的身份。除非,对方能龌龊到换鞋子穿。
再能跑的长跑冠军也有跑累的时候。岳九江已敛了一身子汗。真无法想象,天下竟会有自己追到山穷水尽还追不上的人!
什么叫追到山穷水尽?就是说没办法再追下去了。倒并非线索已经中断,只是一棵树倒在路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棵树何以能拦住威名赫赫的岳总捕头?那就得看树的表现了。
树皮被人扒掉了一块,模仿马陵之战孙膑的手笔,写着一行字:“务请速回,许尚能救雷波一命。”
岳九江浑身的大汗开闸泄洪般刷地涌出。还用说的更明白么?这棵树不可能是刚刚布置的,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在岳九江的追逐下有余力布置这棵树。换句话说,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老早就被人家算准了。现在人家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你中计了。
好一个精心布局的圈套!够周密,够阴毒!——但,布下这样精彩的局,难不成仅仅为了偷一个阴阳鼎?不,能布出这样的局,一定是蓄谋已久的。凭人家显露出的智商和功夫,单偷一个阴阳鼎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么?因此可以确定:到目前为止,犯罪嫌疑人的确切身份、组成成员、作案动机、行动目的等等,没有一样得到核实。那么,谁敢保证这个局会到此为止?谁敢保证这个局后没藏着更大更恐怖的局?重重迷局的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险恶用心或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怪岳九江出汗了。
夜风如泣。
树皮上的话魔咒般的应验。
木然僵立的雷波低头看着自己躯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仿佛还在噩梦中挣扎。其实,他与岳九江分道之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追的这个才是皇宫里出来的黑衣人。原来,对方真的龌龊的换了鞋子。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即将追上那人的时候,背后却遭到了一个堪称绝世高手的偷袭。以偷袭者如臻化境的功力论,即使不偷袭,二百招后雷波也未必是他是对手。于是,雷波惟有全力回防。可惜防得了这头防不了那头,他再没可能挡得住掉头而来的黑衣人的一剑。
自背而入,贯胸而出的一剑。
如云似影,货真价实的云影剑法!
“你们……”雷波铿然倒地。
“抱歉了,副统领。不出此下策,无法用我们想要的方式伤你。”偷袭雷波的人隔着蒙面白纱幽幽的道。醇厚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确实带着几分歉意,甚至,还夹着几分伤感。配合他那一袭干净得体的白衣,似乎杀了你,你也不觉得他是坏人。
“那边不会有事吧?”黑衣人却毫不在意雷波的死活,看起来倒比较担心岳九江追的那人。
“放心。我那个手下,武功虽不好说,轻功却没的说。”白衣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怎么?你关心我那个手下?
“可是岳九江也不是吃素的,”黑衣人吞了口唾沫,“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我们不要在小节上出现纰漏。”
“你如果仍不放心,就去接应接应。”白衣人半认真半试探的道。
“好。”黑衣人竟真的一口应承,说走就走。
望着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白衣人先是一声冷笑,接着又一声苦笑。忽想起地上躺着的雷波,踱步走了过去。
“副统领,你,想死,还是想活?”
第三章 身后有迷局
“副统领,你,想死,还是想活?”白衣人蹲下身子,无论语气,还是眼神,都充满了尊重。
雷波抬起眼皮,迎着他的目光,虚弱地答道:“想活。”
“想活?”白衣人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以致那些搜肠刮肚准备拿来劝他的话反倒没用武之地了,“是吗?”
“我,尚无后。”雷波又闭上了双目。孟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人最重延续香火,因无后而不想死,不光不显得懦弱丢人,反是一种孝义和责任的体现了。
“唔,”白衣人的疑虑消减了三分,乃道:“好吧,我会救你回去。并保证治好你的伤。”
“条件呢?”雷波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不对吗?杀他又救他,能不开条件么?
“条件,”白衣人微微一怔,“条件只是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那你问吧,看雷某能不能做到。”
这才是雷波!白衣人欣赏地点点头。要知道不想死和怕死不是一回事,他雷波虽不想死,但也绝不会毫无原则地乞生!白衣人因此亦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压低声音问:“请你告诉我,云影她,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云师妹?”雷波猛的睁开双眼,迸出两道精光,直生生地盯着白衣人。良久,忽然呵呵大笑。
“你笑什么?”白衣人被他笑得心惊肉跳怒气横生。
雷波嘎然止住。却更死死地盯住对方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我、知、道、你、是、谁、了。”话甫落音,宝刀骤然翻出,一式“云谲波诡”,万团刀影挟着因强催内力而从伤口喷出的血箭,罩向白衣人。
——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自干捕快的第一天起,已将脑袋挂刀把上了。至于什么有后无后,更是笑话,从他的师妹嫁给关山之后,他就再没想过娶妻生子的事!之所以说句“想活”,无非是想死的明白一点罢了。如今既已达成心愿,兼之对方竟还在打他师妹的主意,叫他堂堂七尺男儿、铮铮铁骨的汉子,怎能不舍死一搏?即使,他明知这只是白白送死。
这一刀足以令山河失色,这一刀足以让他自己含笑九泉。
飞退数丈的白衣人面色苍白,怔怔呆立。他没有说什么,更没有还手。因为,没有必要。油尽灯枯的雷波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的,相反,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只会叫他自己死的更快。不过他的面纱却被雷波刚猛的刀风扫落了,仿佛扫落了一块遮羞布,让他**裸地面对着自己的丑陋。可这也是他自愿的,他知道雷波临死前很想亲眼看清他的面目。——有些对手,你可以杀他,却不能不尊重。
一击之后,归于沉寂,两人相对,时空凝结。
“好,好!”雷波以刀拄地,撑着最后一口真气,冷笑道:“果然是你。”
“是我。”白衣人缓缓弯腰拾起面纱,“看来,你不知道云影的下落。”
“云师妹……”雷波的心被触到最痛的地方,不免涌起最后一阵苦涩。他全身的血已几近流尽,但灵台却出奇的清明,“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一个害人的局!那个人,不是关,关……”
他的身子没有倒,眼睛却永远的闭上了。
“可惜你明白的太迟。”白衣人重新蒙好面纱,回到溘然而逝的雷波身前,歪过头附在尸体耳边恨声道:“云影是我的!谁都休想夺走!谁都休想!”
再次验看雷波的的确确的死亡了,他才转身消失。
归云一去无踪迹,
生死茫茫两不知。
岳九江赶来的时候,雷波的血尚未干。面对昔日并肩战斗的好友,岳九江的血在燃烧。他没有流泪,只有悲愤和悲愤中誓还兄弟一个公道的决心。
“雷兄,但凡我岳某还有一口气在,定要亲手抓住杀害你的元凶!望你早生天界。”岳九江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向雷波拜了三拜。再次抬起头来,他开始细细检查现场和雷波的伤口。
身为总捕衙门的总捕头,纵然再悲愤,也不会让他失去五十余年历练得来的冷静和理智。
——从现场遗留的打斗痕迹判断,雷波死前曾奋力反抗过。能凭武功杀掉雷波,说明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而除雷波之外,现场尚有两个人的脚印,又说明雷波很可能是受到了两大高手的联合夹击。再加上引自己去追的那个,证明凶手党羽至少有三个人。
——从雷波身上的剑伤特征判断,他是死于云影剑法无疑。而从血迹分布上推测,雷波受伤之后仍经历过一次生死拼斗……
随着检查的深入,雷波被杀经过的场景渐渐在他脑海中整合、还原。——等等,从雷波留下的握刀姿势上看,他所使的最后一招是“云谲波诡”,据岳九江所知,就像关山为怀念失踪的妻子云影而创出云影剑法一样,这一招也是雷波私下为自己暗恋多年的师妹云影所创的。但这一招却并不是雷波最厉害的刀法,他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使出这一招呢?为了最后表达对云影的爱?还是别有所指?云影、云影剑法、关山……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岳九江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在想象,尽力想象雷波使出最后一招时的情景,想象他最后一招的每一个细节。
蓦然,他找到了关键,找到雷波要告诉他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了!遂小心地拉起雷波的左手,仔细地查看。
可怜雷波的手以及整条手臂都裹满了逐渐凝固的鲜血,并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标记。直到岳九江用湿布轻轻揩去血迹,才发现他的前臂内侧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重”字。这就是他在最后一刀舞出的刀影中划下、同时用自己的血迹遮盖的最想告诉自己的话!但重,“重”是什么意思呢?
岳九江草草掩埋了自己的副手,连块墓碑都没立。他要在凶手正法之后再给自己的兄弟盛殓下葬。他也深知此时不是反复推敲“重”字含义的时候。趁凶手的足印尚有迹可循,他要继续追踪,以期找到更多的证据。
但要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