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那只手被郝班长的枪火吓得连忙缩了回去。这时候我听到席子里传来了两句异常熟悉的声音,声音里带着连连咳嗽:“老郝,小冯,是你们吗?不要开枪,我是秦铁!”
秦队长?我和郝班长面面相觑。因为之前在警备连我们已经通过哨子查清,警备连的队长叫黄大川,所以我们知道目前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冲郝班长使了一个眼色后喊道:“秦队长,席子底下就你一个人吗?”
秦队长咳嗽个不停:“你们赶紧过来拉我一把,我的身子被卡住了。快!”
郝班长显得犹犹豫豫,他悄声对我说:“小冯,你过去看看情况,我在这里端枪瞄着,一旦有什么异常你就往地上跳,我直接干死他!”
我和郝班长商议好之后边跳上火炕边说:“秦队长,你没有受伤吧?”
秦队长说:“先把我拉出来再说!再晚所有的事情都要完蛋!”
我小心翼翼的掀开席子,这才看到秦队长那颗乌漆麻黑的脑袋,他的身子栽卧在火炕下的石洞里,一只胳膊虽然伸了出来,但是另一只胳膊被牢牢地卡住。他看到我之后如释重负地喘了两声:“你们回来就好!我真怕你们不回来,赶紧帮我把石头搬开。”
我见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于是将卡住他手臂的那块大石弄开,火炕上顿时蓬起一叠密匝匝的黑灰。我伸出一只手把秦队长拽了出来,他仰面朝天的躺在炕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呕了几声。这时候郝班长已经把步枪戳在了他的胸膛,郝班长喝令我:“小冯,先把他的枪给我下了!”
秦队长听到郝班长这么说,刚想挺身而起,郝班长突然飞身跳上火炕,嘭的一脚把他又踢倒在炕上。郝班长把枪顶在秦队长漆黑的脑门儿,一只脚踩住他的胸口,尖叫道:“你他妈的给我老实点!说!秘道里还有没有人?”
我见郝班长这是动了真格儿的了,连忙俯身把秦队长身上的手枪卸了下来。而秦队长似乎被我们俩突然的举动弄懵懂了,他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前胸才异常镇定地说:“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去过城里警备连了?”
郝班长继续着他的蛮横:“你别管我们去没去过警备连,先说说秘道里还有多少你的同党?”
秦队长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老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做事动动脑子!你们家的秘道里全是烟灰?钻一次命都差点保不住。你也算是老同志了,难道你不知道东北的火炕里都留有烟道?不要动不动不问青红皂白抄起来就踢,也就是我有这副身板,换作别人就算不被烟灰呛死也得被你活活踢死!”
秦队长这一番话让郝班长顿时矮了半截气焰,他支吾了两下才问:“那,那黄大川的事儿你怎么解释?警备连哨兵同志可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了,连里根本就没有秦铁这号人!”
秦队长手捂胸口说:“现在我的枪你们已经卸了,能不能把脚先拿下去,让我坐起来说话?让我坐起来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
(152)
我见郝班长并没有反对,这才把秦队长扶起来,秦队长倚着土墙连连揉搓着胸口——看得出来,郝班长这一脚踢得真够重的。秦队长说:“好吧,我先把黄大川的事解释给你们听。我生平第一次被别人审讯,而且,居然还是自己人。”秦队长说着摇摇头,“真要命!除了这件事如果你们还有别的疑问我都通通告诉你们。”
郝班长端着的枪仍然没有放下:“别扯旁的,赶紧回答到底是咋回事!”
秦队长说:“警备连的黄大川黄队长的确就是我,那是在我军系统才用的名字;而秦铁不过是我用来掩饰身份的。你们也知道,刚刚光复之后通化城的形势非常复杂,日伪国民党的特务遍地都是,如果我出去执行任务时还叫黄大川,连你们都可以轻易打听出我的底细,那些特务们会傻到不顺藤摸瓜吗?你们在江岸见到的那个同志之所以让你们把盒子送给秦队长,是因为他也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这样的人会轻易告诉你们我就是黄大川吗?当时小冯你说要到山下搬救兵,我没有同意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我们不能因为一次任务就把之前所有为了掩饰而作的努力全都曝光,那样岂不是得不偿失?如果我的这些解释你们还不相信的话,那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我有问题,在去鸡爪顶子的路上,在去鹰屯的路上,我完全可以把你们干掉!我想我对付你们俩应该绰绰有余吧?如果你们要是承认的话,就把枪给我立即放下!”
郝班长虽然有些犹豫,但是手中的枪已经缓缓下移。我一把薅住了枪,说道:“慢着!秦队长,还有一件事我有疑问!在鹰屯的时候,明明我把鹰把式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的巨蛇给弄死了,为什么你进屋三言两语之后他就不再追究了?鹰把式又倔又难相处,你是怎么做到的?千万不要说因为咱们是八路军!”
秦队长苦笑了一声:“小冯你说对了,就是因为咱们是八路军!不过单单这些还不够,那天进屋之后我问鹰把式做什么才能弥补你弄死巨蛇这件事的错误,起初他支支吾吾,后来跟我说他这一大把年纪不想临死之前还是个鳏夫,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他看中了鹰屯里一个中年寡妇,两人虽说也都想搬到一起过日子,但是又怕屯子里的人有闲言碎语。鹰把式让八路军政府给他们做保人,如果我答应他,你弄死巨蛇这事他就不再追究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们俩还有别的疑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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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郝班长把枪放了下来,他看我两眼才说:“秦队长,那么山寨里的土匪又是怎么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啥事儿?百十来口子人就这么没了影子,简直太吓人咧!还有,你又是怎么把自己整到炕洞里去了?”
秦队长不置可否,却说:“先讲讲你们的情况吧!那群日本女人安全抵达了城里吗?还有,小冯我让你去石人沟查一下黄三的底细,可有什么线索?”
于是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报告了秦队长,他听后连连摇头:“怎么会?既然有人要杀人灭口,为什么不连你们俩一起干掉?他们的目的何在?再笨的人也不会作茧自缚呀?这太不符合常理了。”秦队长顿了顿,“关于黄三的底细,你们确信石人沟的乡亲没有说谎吗?我要你们肯定地回答我!”
郝班长异常坚定地说:“保证没有问题!当时我连着推开好几户人家,结果他们都说黄三确实就是天生的哑巴!”
秦队长显得有些紧张,他说:“这么看来我们认识的黄三就一定有问题了!昨晚你们走后,我和九枪八正在商议准备今天就去后山的柞林看看——小冯你还记得么?昨天在屋子里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们要从两条线索入手,一是黄三的身份;二是九枪八脸上莫名其妙的溃烂。原本九枪八已经答应了我,可是待我回屋躺了一会儿之后,大约快到半夜时,黄三却突然说要去茅房。他这一趟去半个钟头,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等我再次出门寻找他的时候,发现整个山寨的土匪已经全部集结到寨子当中。我就觉得很奇怪,忙去找九枪八的屋子里找他,将将推开屋子脑袋猛地被砸了一下,我在非常模糊的状态下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此前在山寨里我们并没有见过。他用枪对着我,当时我以为这回我真的交待了。可是这个时候九枪八却对那人说了句话,他说,大哥慢着!他交给我处理,兄弟们都在院子里候着呢,再晚就来不及了。然后我的脑袋似乎又挨了一下……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烟洞之内了。”
郝班长听后居然上前拔了拔秦队长的头发,当他看到头皮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时,突然扔掉手中的枪向秦队长敬了一个礼,他说:“黄队长,我被猪油蒙了眼不分敌我,请黄队长责怪我一人,这事跟小冯没关系。”
秦队长摆了摆手:“别扯没用了的。记住!在这里没有黄大川黄队长。还有,赶紧帮我弄盆水来洗洗脸。一会儿我们还有更重的任务要去完成!”
我趁郝班长去打水的时候问道:“秦队长,有两点我不明白。你说是一个咱们从没见过的人把你打晕的,而九枪八却管他叫大哥?在此前咱们的调查中,我记得九枪八只管一个人叫大哥,那就是已经死了的大当家震江龙,你说会不会震江龙没有死?”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即反驳了自己可笑的猜测,“不对不对,如果震江龙没死的话,那尸体就没法解释了。不对不对……”
秦队长并没有对我的不好意思有什么反应,而是很认真地说:“把你的想法接着讲下去。”
我笑了笑才说:“再就是第二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九枪八不让那个人把你一枪解决了,而是把你塞进了炕洞——他这分明是在救你一命,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诚心救你的话,大可以把你抬到火炕之上扔条被子,反正都是给你留条命,何苦大费周章地脱了裤子放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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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队长说:“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推测一二。首先肯定的是九枪八不想我死,不然别说昨天晚上,前些日子的任何时间他都可以下手。他把我扔塞到炕洞里有两种可能,或者两种兼而有之:一是拖延时间怕我发现他们大费周章掩饰的秘密——他曾经说过‘再晚就来不及了’这样的话,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紧张呢?二是他怕他们行动之后有人会返回山寨杀人灭口,他可能不相信山寨里的某个或者某些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不解地说:“这样岂不是很矛盾么?九枪八根本不傻,他知道如果留下活口我们肯定会继续追查下去,他们的事早晚都会败露。但是他偏偏又这么做了,即不杀我们又想掩饰秘密,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秦队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答案都在九枪八的脑袋里。”
这个时候郝班长慌慌张张跑进屋里,他端着的一盆水溅得满身都是。他把盆直接举到秦队长面前,说:“秦队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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