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不说心却不信,处处时刻都在留神。因为家父以前在江湖上得罪能人甚多,便是余大哥的对头也不在少处,如若疏忽,在此丢了一个大人,日后怎有脸面见亲友?方才一会我早就说快出林去了不要说话,你两个偏不信,果然我和他正走之间,刚想起珠光大亮,前面就是林外,防人看见,正要收起,忽听林外有人说:‘这三个人反正也不能活到地头,就由他去吧!此时我们无须下手了。’另一个还说了一句:‘他们真蠢得可怜。’这话颇似讪笑我们。等我们收珠仔细一查看,却又无声无影。事甚可疑,来时家父再三坚嘱,说我年轻气盛,在路上无论遇见怎样的能人,他明我暗固佳,大家都在明处也可无妨,最怕是我们在明处,他却隐在暗处,不易捉摸。当然本领高出己上,否则他就想隐也隐不住。不必动手,已有强弱之分,怎好大意得呢?说好便好,说不好,本是我们三人中的对头,只除孽龙却有同心,见我们也来此,存心罚我们的苦力。这样能手,不致暗中伤人,只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将孽龙除了,然后他以逸待劳,现在外面空阔处相候,或是戏侮一场,使我们丢个大人。家父当年对待敌人就常用这样方法,叫你急不得恼不得,又羞又忿,无奈他何,或是叫明原因来路,比拼个强存弱亡。所以我们出去以前,须得事先有个准备。”还要往下说时,林璇拦道:“姑娘算了吧!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缠藤寨人,难道一点声息未听见,就被他们斩尽杀绝了么?焉知不是这里的人在说别样事,你听错了呢?”
筠玉冷笑道:“姊姊生长山中,没在江湖上跑,哪知底细。你没听蔡氏夫妻说么,这里一个能说汉话的都没有,至多只有两个近来略知铁洞土语的说还说不全,不然他们要山娃子做什通事?越是听不见他们声息越有原因,全死虽未必,被来人用计拘禁起来在所难免,我们此时是悄声说话,他听不出,适才他那几句话,分明说与我们听的。不信,我去一看便知善意歹意,现时尚难定准。好在我们各有这一件厉害兵器,不论他使什东西,碰上必断,这是一个大便宜处。可由我当先答话,姊姊和余大哥随我动止,分三面留神,加些小心,当可无过。须知如是敌人,这个却不比孽龙和蛮人呢!”林璇又问余独可闻人语。余独也说:“听是听见两句,因正和她问答以前之事,没有听真。”林璇想起筠玉平日素不低眉护人,既然这般持重,定非虚语。
当下各自当心,在林内又挨了一刻,不时往林外窥听动静,终无声息。见林外天色渐明,方行起身走出。离口丈许,忽又听林外侧面月光看不见处,有一男二女用汉蛮各半的语言在低声说道:“那恩人说,叫我两个在此等候,三位尊客已将孽龙杀死,少时便将首级挑了出来。怎么天都亮了,还不见到?”内中一个女的要往林中冒险一探,余下一男一女却又再三拦住,要她等日头上了再说。尤其那女的说林中鬼怪甚多,本地山民入内必死,只柳燕去过一回无恙等语。三人听出内中有两个甚是耳熟,侧耳止步一听,听到后来,筠玉忽然醒悟,不由惊喜交集,喊一声:一快随我走!否则异人将要失之交臂了。”相隔外面本来甚近,筠玉当先,林、余二人在后,只一纵便飞身穿出林外。往林侧一看,离林数丈处,山石上坐定一男二女三个山民,男的正是大锤,女的一是芹芹,另一个正是那山娃子,那多缠藤寨人却不见一个。见林、毛、余三人果然挑了孽龙首级出来,一同上前拜倒在地,欢呼如狂。筠玉首先急问:“可见一位穿白衣的少年么?”芹芹先答道:“有两个穿白衣服的恩人呢!是一男一女,如今早走了,我们的命还是他们救的呢。他们说恩人们业已杀了孽龙,少时便要出来,叫我们在此等候。已有一个多时辰了。行时并叫转告恩人们说,仙师弟二锦囊虽然注明时日,要在那天赶到万柳山场见到那人以后才可开看。他们已跟着走了一路,现在却要分手往四川去,日后再向恩人们迎上来。难怪他那么大的本事,原来是恩人们的朋友。二十多个缠藤寨人捉住了我,被他们用一个发大亮光的镜子照了几照,便杀死了。山娃子和雷寨主也是他们从别处救来的,黑地里坐在这有鬼怪的大林外边。山娃子又说,这里缠藤寨人现在实数连男带女还有上千,又怕他们暗中跑来,捉去便没了命,先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后来静听好久没有响动,山娃子说,就不说孽龙在林内与恩人们打仗,他们不该离开,就拿平日说,他们总是在天明以前要起身往寨中参拜和往各处有事。天都将近亮了,这里是他们一大半的必由之路,怎会不见一个人走过呢?他乍着胆子偷愉跑去一看,冲里死尸不知堆有多少,恐怕全寨缠藤寨人都被那两位穿白衣的男女恩人杀完了呢!”
筠玉闻言,果然异人失之交臂。既提到仙师和锦囊,定是同门师兄师姊无疑。越想越觉可惜,好生后悔:已然看出一些迹兆,却因审慎太过,拿不准来人善恶,以致当面错过!且喜缠藤寨人全数就戮,正合自己心意。大家又欢喜了一阵,先一路去看冲里堆浮的缠藤寨人尸首。到了一看,那地方风景真好,一大片湖荡,三面被山崖挡住,正中一面独为凹下一些,离地高有八九十丈,宽也有三十多丈,上面洪水滔滔,涌到崖边,化为百丈长的广幅天绅,直挂下来,直落湖荡之中,如同银河倒挂,轰雷喧发,玉溅珠喷,雪云雾涌,声势既是惊人,气象又复雄奇伟大。全湖大只二亩,可是水道四出,接湖而流,所以那么大的水势。深只及丈,与崖相差犹有尺许,湖形也似一口仰锅。那些尸首都被水势冲向背水一面,靠边处湖水微黄,与源头之下不类,一股股的浊流,分由两旁水道滚滚汤汤往侧面绝壑之中流去。细一看,那些尸首大半头上穿有一个大孔,全身肉烂见骨,有的连骨也都腐蚀,分明被杀之后,又经那人用了大量化骨丹弹人尸身之内,使其消化成水,随波流上。只不知丹药怎么被大水冲掉,好生不解。男女老少尸身都有,大概悉数就戮,只不知那逃走的三人是谁罢了。
大功告成,百无忧虑,便命山娃子顺来路领去,略观当地形势。刚一转过山角不远,那么大的瀑布吼声竟丝毫也不听见,大家不禁叹绝,共赞造物之奇不置。因山娃子说,寨堂和柳燕所居室内有不少贵重难得的东西,何不将它取了再走。三人间起柳燕和那丑妇的下落,经大锤等一谈,才知柳燕果然心存叵测,大锤和山娃子到了那里,先是甘言留住,一面暗禁山娃子,不准走开。她以为大锤既来,必然不止一人,再三盘问蔡氏夫妻来未,最终竟和大锤明说:自己并无害大锤之心,不过为了固宠求欢,只有把蔡氏夫妻献出。如说要除孽龙报仇,她先本有此心,但是除非天上神仙,谁也无此能力,并且心中也不舍得这么中意的丈夫。现在业已改了主意,想将蔡氏夫妻骗往寨中,绑了献功。既然未来,现有两条路与他走:一条是先行折箭为誓,回去将蔡氏夫妻诓来,再将铁洞山寨中牲粮物品用具献上。由大锤继为寨主,每年向她纳两次贡,有时如须买购汉人物品,话到即行照办。另一条路是闻得山娃子每次前往都只能到蜈蚣夹子新移居的山寨,不特深险,而且防卫周密,埋伏重重,外人无法走进。她已从山娃子口中套出好些,只山娃子也是听说没有去过,要大锤或是做内应将地理图献出,或是告知孽龙去做向导,前往杀人抢劫。
话未说完,大锤如何听得!起身过去抓她。谁知她近来已能通当地言语,不过当着山娃子不说罢了,暗中早就偷偷结了心腹羽党。见大锤来抓,往内屋一闪,早纵出四个先埋伏的缠藤寨人将大锤擒住,连山娃子一同吊起,正要拷打,逼着从她害人,忽听孽龙吼叫之声。叫她手下心腹一打听,说是有一汉人刺客前来行刺,孽龙业已追去。知是大锤、山娃子引来,因她有许多机密事在山娃子手里,正待把山娃子先行杀死,再将大锤绑了献与孽龙,说是适才刚擒到的刺客党羽。刀才举起,忽然飞进一双穿白衣的少年男女。四缠藤寨人正要跳上去捉,来人手里好似拿着一个发出跟电一般亮光的镜子,只抬手向他们五人一照,立时死于就地,接着便引大锤、山娃子出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外,芹芹在那里相候,说是先见林、毛二女去追孽龙,不久冲里又跑出许多缠藤寨人奔向坡上,不知怎的,忽然吓退下来,大半仍往冲里逃去,只有二十几个,到处乱藏躲,一下钻到芹芹藏身之处。他们发现有人,正要淫污加害,也是那两个少年男女赶来,一道光一照,个个穿颈穿胸而死,一个也没有得活。两少年给她另藏了地方,再去搭救大锤和山娃子。
走了不多一会,忽见黑暗中有三个人影闪动,芹芹一看,俱是铁洞自己人。先还以为是蔡氏夫妻得了信派来相助林、毛二人的,等到看清,竟有拜月前要杀她的那个丈夫在内,才知是他没将自己杀成,当众丢丑,心中恨极,约了两个同党暗地跟踪,看出行径,拼了命冒险到此暗加杀害的。正在害怕,两少年忽引大锤、山娃子到来。芹芹的离夫和两个同党想已在暗中看出两少年俱会仙法,知道厉害,忙着逃去。依了两少年中女的一个,定要追上将三人杀死。男的却说:“行期已至,还有诸事未办,师弟妹等难免心慈,又来贻害,莫如替他们弄清楚安排好了再走。”当时也没见他二人掩掩藏藏,如在自家一般,竟带了众人去至坡上树林外等候,说了几句话又匆匆走去。众人在路上还远远望见冲那边有好些缠藤寨人影子,直怕他们寻来。等了老大一会,才见他二人回转,走起来脚不沾土,比飞还快,一到便往林内走了。片刻出来,吩咐大家不要走动,一会林、毛、余三人便杀了孽龙出来。跟着晃眼不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