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陈猜他合林家必无甚干系,不然何必来问他?因笑道:“别人去或者有碍,你家去却是不妨,只是要先与令侄娶门亲才好。”
陈老蛟细细思量,果然必要如此,遂合狄希陈商量哪家合适。狄希陈听到些风声,但笑道:“令侄心中只怕有意中人,你还当问问他。”
陈老蛟笑道:“婚姻大事原当长者做主,岂能由着他性子乱来!”略一思量又道:“然他不是我亲生儿子,还是问问的好。”就叫人去喊陈大海来。
狄希陈叫厨下治了一桌精致酒席,烫了一坛上好花雕,又叫儿子做陪,至亲四口儿吃酒,一边说些闲话,慢慢说到南山村几大户人家的亲事上。陈大海就道:“李大少极是好耍,从前一心只想娶崔南姝,如今崔家没了,他倒不嚷着娶人家了,只说要纳人家为妾,又赶着要聘那霸一个钱财主家的小姐。”
小全哥本想问那位钱小姐如何,只是在未来丈人跟前说这个显的轻浮,他捏着一把松子慢慢嗑,也斜着眼只对陈大海笑。
陈大海叫小全哥笑的不好意思。使筷子夹根酱炒鱿鱼,笑道:“全南山村吃过来,只有府上的菜肴最是中吃,花样恁多。”
陈老蛟是闽人,口味偏轻淡,吃不得重油重盐的狄家菜。剥着虾道:“黄老爹家造的醉蟹倒好,只怕狄亲家吃不惯。”
狄希陈笑道:“那个实有些腥气,俺只爱红烧肉。”
陈老蛟原是看中卫家妮子,趁大家都吃的半醉,就道:“却要烦狄亲家做个媒,替我侄儿到卫家说,他家原租了你家屋子住,想是说得上来话。”
狄希陈却是不想合卫家攀亲,听说林家几个妯娌都是姓卫地,与他家结亲还不如合李家结亲。遂笑指陈大海道:“令侄只怕隔几日就要合他赌一回罢?”
陈大海笑道:“我不过得闲去耍几把罢了,去十回,倒有十一回都能遇见那位卫老爹。”
小全哥想起来道:“俺记起来了,有一回妹子说去卫家耍,卫老爹连买药的钱都输净了。”
陈老蛟天性却是不爱赌的,他也有时赌几把,那是合几个老兄弟凑趣。大家都要耍他偏要不肯,就显得合兄弟们不亲热了,所以侄儿隔几日去赌一回他也不禁,听得卫老爹极是爱赌,立刻就打消了到卫家说亲的念头,皱着眉道:“好赌钱的女婿偏遇上爱赌钱的丈人,这门亲事却是不能了。大海,换另家罢。”
小全哥看爹爹专心捧着一只螃蟹掰着吃,分明是别人家地事不好插嘴。他就不敢说陈大海实是对李家大小姐有意,也取了只虾慢慢剥着。
一时席面安静下来,狄希陈看他爷俩都一声不吭等对方先开口,倒是有些替他两个着急。从前他极是厌恶吃酒要寻两个小唱,此时却觉得实要有几个小唱来插科打诨的好。想来小唱就是无话可说或是有话不好说时的挡箭牌,一来不致冷场。二来也免主人尴尬。可惜李家那班小唱还不曾教会几个曲儿,几个大的不是老爷拉去做通房,就是少爷挑去做近侍。
狄希陈苦笑摇头,转念一想,跟着老爷少爷还罢了,强如出来卖唱,唱完了还要陪主人家歇宿。这年头的女人。最好的出路还是呆在二门之内管管家。
陈大海到底年轻。不如叔叔能沉得重气,忍不住道:“若是要娶。还是娶李家小姐罢。”
陈老蛟睁大两只眼瞪他。陈大海只觉得酒意上涌,全身发烧,好似有千万根细针扎他的后背,硬着头皮道:“我瞧着李家晴小姐极好,又是极会做人。虽是嫁过一遭……咱们也不讲究那个呀。”
陈家是海盗的老底虽然差不多人人都晓得,陈老蛟却不想当着亲家的面被揭破,忙打断他道:“怎么不讲究了?你见过谁家知府的侄儿娶个寡妇?再者说她还是先尚王地侧妃,你怎么好娶?”
陈大海低着头闷声闷气道:“娶她不好么?”
陈老蛟寻思许久,大海到底是侄儿不是亲生儿子,却不如由着他些,就退了一步道:“你真乐意也使得,只是尚家不见得肯,就是肯了,李家那个老滑头只怕也不叫你如意。”
陈大海笑道:“李家必是肯的,李大少这一二年断断续续欠了我够一二千银子呢,原是许了等他老子死了再还我,我明日正大光明去要债。”
小全哥正吃酒,就叫酒呛了一口,从前他合明柏都奇怪陈大海本不是好赌的人,却常合李大少混在一处,就不曾想他是这般合人打交道,难怪团练时李大少常抽风,但是陈大海吓他一吓就老实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冲着陈大海笑。
陈老蛟看侄儿是横了心想娶李家小姐,娶便娶了,只是与他陈知府的身份不配,却是发愁,道:“传出去不好听呢,不然挑个日子你半夜抢了她去?”
这一回却是狄希陈呛酒,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小全哥忙拍爹爹的后背,忍不住笑个不了。
陈老蛟对这个女婿端的是爱极,就问他:“你为何这样笑?”
小全哥笑道:“却是有个好法子的,跟外人只说是娶李家小姐罢了,到嫁地那日,抬过晴小姐就是,横竖妇人们都是不出门。将陈大嫂养在家里又怎地?”
陈大海感激小全哥,拱手谢他,道:“若是成了,叫你嫂子做几双好鞋谢你。”
狄希陈只觉得这个是馊主意,只是儿子话已说出口,却是不好拆他台。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明日俺设酒请黄老爹来,请他做媒罢。”
陈老蛟也觉得这主意不大妥当,亲家出头,将来侄儿小两口恩爱还罢了,若是有口角,都要抱怨媒人的,平白的两亲家添麻烦做什么?他也笑道:“实是黄老爹说媒最好。大海,你只合李大公子说好要娶的是李大小姐,我合你狄叔只合黄老爹说李家随他那位小姐与你娶一个。到时他送地人不对,咱们是含糊受了也罢,就是尚家来歪缠也挑不到咱们家。”
陈大海笑应了,等不及上稀饭,站起来道:“他们必是在龙王爷跟前赌钱呢,我上那里寻他们去。”
陈老蛟乐呵呵叫他去,看得出酒吃的多了。小全哥怕他像上回那样拉着他又去练拳脚。陈老蛟教他的几招不晓得打人如何。却是把他这个准女婿吃的死死的,合老丈人对招哪里打得过?小全哥高声喊上灯笼,搭讪着跟了出去送陈大海出门,只说还要查前后门,就不肯再回席上。
狄希陈乐得孩子不在眼前,笑道:“还有一个月雨季就要到了,说了亲几时成亲?”
陈老蛟看侄儿走了,就把醉意收起来,算了算日子道:“早些儿地好。也叫孩子心里有个牵挂。他还有个通房,也要与他摆桌酒,叫亲戚们见个面。”
狄希陈替他打算,道:“这般,要催着明柏快些打家俱呢。令爱不家,想必你家内宅也无人使。俺叫几个管家娘子助你,也是大家体面。”
陈老蛟欢喜道:“使得使得。休要替我省钱,务必要喜庆才好。”这一回你来我往,真个吃地大醉而去。
第二日狄希陈请黄老爹来,说陈知府想替侄儿娶位李小姐。黄老爹合李家紧邻,晓得家他必是乐意合陈家攀上关系,乐得两边讨好。真个去说了。
李员外家除去亲生的几位小姐外。族中待嫁的小姐也还有三四位。陈家不挑,随他哪一个嫁出去都使得。他乐呵呵进内宅合李夫人商量。正见他那个宝贝儿子笑眯眯坐在娘子身边,看见他来,跳起来夺门出去。
李员外对这个儿子又恨又疼,恼道:“好好一个儿子,生生叫你惯坏了。若是老成些,南山村哪家小姐娶不得?”
李夫人发恨道:“你只看我们母子两不顺眼,只有第二个生的才是你亲生儿子么?我生的只有我疼爱罢了,可怜我地倩儿哟,为着爹爹的家业嫁给那个野种!”
李员外怕人听去,急得敲她,口内直道:“休胡说,休胡说!咱们家吃的亏还少么?”
李夫人冷笑道:“你也晓得怕?当初脂油蒙了心,把晴儿送给那死鬼,明晓得他活不长,为何要送亲生闺女去?”
李员外跌足道:“旧事休提,全是叫崔老四坑了我们。”
李夫人恨恨的推他一把,道:“我呸,他害死了自家兄长,心肠何等歹毒?你偏把他当自己人,还好晴儿机灵,不然我们都叫他拉去吊死了。”
提到大女儿,李员外叹气道:“晴儿实是个没福气的,要是生下个世子,安知琉球不姓李?”
李夫人恼道:“你还做梦呢!林通事使人送了十三太保来,晴儿若是不吃,待如何?若是不吃,将来产子好处全落到李家。尚王又死地蹊跷,自然是李家嫌疑最大!实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又有崔老四死咬着,只怕吊死在神宫外的不是崔家就是他李家了。
李员外哎声叹气道:“晴儿实是为了李家,我做爹爹地不会亏待她地。”
“陈家不是来求一位李小姐做媳妇么,晴儿不是李家小姐?把晴儿嫁给陈大海!”李夫人冷笑道:“就算你不是亏待晴儿,不然,我也叫你过不得安心日子。”
李员外惊道:“这如何使得!这是朝姓尚的头上扣绿头巾呢,他们必不依地。”
“怎么不依?我家嫁的是李小姐。过几日我家船不是要去中国?正大光明把晴儿送走,再偷偷接回来又有何难?”
李员外拈着胡子想,那陈大海这些日子实是跑地勤。原只说他合儿子是赌友,就不曾想他把心思打到晴儿身上。晴儿是个机灵地,嫁到陈家去,就是合狄陈两家攀上了亲。一边是尚王的丈人,一边是狄陈两家的姻亲,却是门好生意。李员外想通了。欢喜道:“就把晴儿嫁他就是,我看着大海这个孩子倒是个老实的。”
李夫人横了他一眼,道:“请黄老爹写婚书去。”
李员外应了一声,抬腿就走。出来从二房院门口经过,二夫人出来拦他道:“老爷,听说黄老爹替陈家来提亲?我们清儿还没有说人家呢,就是清儿呀。”
李员外想到方才老妻的威胁,如何敢应声,含糊道:“还早呢,回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