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蛟想到跟随他几十年的老兄弟们,老地老、小地小。都依附他过活。外人只说陈家人多势大。就不曾想过陈家做不来正经生意,就是种地都不如人家。如何照顾得这么多人衣食周全?也只得让孩子们重操旧业。
一阵轰隆隆地雷声响过,乌云似跑马般从天边奔来,转眼就将日头遮住。豆大的雨点狠狠的砸在香蕉树上,董新娘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进后院,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抢着收衣裳床单。看见老爷站在雨地里,董新娘跑上前来拉他,一张脸不晓得是羞红的,还是方才跑红的,煞是惹人爱,陈老蛟从前在海上飘泊时也不是没有抢过人家的妻女,捉住了她的手,笑道:“几点雨怕什么?你与我换干衣裳去。”
狄家院中一样忙着收衣服,收晒的海货。学里还不曾上课,小丫头们散在四处助忙,嘻嘻哈哈笑闹成一片。素姐站在后门口看她们嬉戏,笑着吩咐:“仔细着凉了,又嫌林郎中的药苦不肯吃。”唬得几个管事的妈妈们一迭声喊:“休闹,休闹。”
紫萱撑着伞走来,洒线白纱裙下赤着一双天足,趿着一双草鞋,倒狠有几分像闽人。素姐看她挎着一只篮子,像是去烧香地样子,忙冲她招手儿,问她:“几时回来?”
紫萱笑道:“上三柱香就回来,已使彩云喊人陪俺去了。”看母亲放心地点头,笑嘻嘻出了二门朝前门去。如今家里的男管家们要么迁至八字楼外作坊后居住,要么在后门外居住,内宅不留男人,前后门都有守门的守着,等闲不开门,一来是因为狄家后边渔村作坊人越来越多,二来也是因为满子合崔南姝在前宅居住,不得不小心些。
紫萱出来,早有彩云跟几个管家在大门边候着,彩云接上来笑道:“且等雨略小些再走罢。”
紫萱看看村道上积水流成浅溪,也只得暂候,合彩云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闲话。
却说满子合南姝得狄家收留,居住在前边一间极偏僻的小院里。虽然狄家并没有软禁她两个,然每日家学里上学,夹道必定上锁,却是不能轻易出门。南姝因崔四老爷合张夫人都叫新尚王杀死,对张家也就不似从前怨恨,如今虽然还时常闹闹小脾气,倒是合满子情同姐妹。
满子因哥哥合陈大海一同去做生意,每日念经求菩萨保他平安,她寄人篱下,每日念经还罢了,却是不好问狄家请尊菩萨回来祝拜,平常南山村极是热闹,她两个又不好出门。今日因天降大雨,南姝就动了心思,劝满子道:“离狄家家学上课还有一个时辰,又是落雨,不如咱们去庙里拜拜?”满子也心动,两个问同住在院里的媳妇子讨了两顶斗笠,踏着木屐出门,却是合紫萱撞个正着!
紫萱穿着湖绿纱衫,系着白纱裙儿。腰间还系着一枚青玉环。耳畔一对雪白的珠子耳坠。头上又是一枝小金凤,含着一串碎珠。这般打扮在济南松江都不算什么,搁在崔南姝眼里,却是着意妆扮,极是扎眼。偏偏紫萱又合彩云在说话,谈笑间顾盼神飞,很是得意的样子。
崔南姝看着越发扎眼了,忍不住道:“偏她投得好胎,偏她这样爱显摆。”
满子很是尴尬,拉她道:“狄小姐不过家常打扮罢了。既然遇见了。咱们寻她问个好,也是在人家做客一场,”
南姝恼道:“咱们是客,怎么她回来不见寻咱们说话?”赌了气甩手先出大门去了。
她两个说话紫萱都听见。崔南姝如今寄居在狄家,说起来也可怜地紧。紫萱恼她缠着明柏哥不放手,也不过眼不见为净罢了,并没有想对她怎么样。叫崔南姝这样说话,紫萱只说她可怜。只妆没听见,跟满子牵手问好毕,问得她也是去庙里烧香,紫萱就笑道:“我也是要去呢,不如同去呀。”转手将雨伞递给彩云,问管家讨了个斗笠要戴。彩云忙过去替她将金凤取下,笑道:“小姐有伴。婢子就回去了。”撑着伞就回内院去了。
满子牵了紫萱的手前边慢慢走着。后边就有几个管家跟着。崔南姝赌气走了几十步,回身看见满子合紫萱笑嘻嘻牵手同行。却是气人地紧。
本来是她陪满子出来,谁知满子却丢下她合狄小姐亲热,反将她抛在一边。=君子堂首发=南姝狠狠的瞪紫萱一眼,紫萱只当没看见,笑问满子倭国风俗如何。
满子对南姝这般任性也是无可奈何,幸好紫萱不合她计较,不然撕破了脸怎么好在狄家住下?她也只当看不见,笑道:“倭国比不得中国有趣,只是吃食比琉球多些。”
说到吃食,又是怎么收拾鱼,又是怎么做点心,她二人越说越投机。南姝对满子使了好几次眼色,都无人理她,偏生狄家几个管家瞧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屑。南姝如何忍得,使性子走了一条岔路,她只说自己孤身一人怕遇见李大少那几个浮浪子弟,却是打算从从后门进庙里。
紫萱跟满子都留意她是朝后门方向走,也不理论。在紫萱,实是要谢张家通风报信。只是之前因为南姝同住的缘故她不肯到前边去。在满子,却是蒙狄家照应,必要倾心结交,是以她两个忙着说话儿,都不去追南姝。
南姝因满子不来寻她,闷了一肚子气,推开后门坐在姑子三间木屋的后廊下,将斗笠随手抛在地下,抱怨道:“她不过是投了好胎,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说地好,”江玉郎自屋里迈出来,笑道:“崔小姐,好久不见?”
南姝吃了一惊,跳起来嚷道:“你是谁,谁认得你?快走开,不然我喊了。”
江玉郎靠在门框上,笑道:“你喊呀,把李大少喊来,看你如何脱身!”
南姝咬着嘴唇缩到柱边,雨越下越大,偏生斗笠叫她甩地太远,她瞪了江玉郎一眼,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对她地事这样清楚,难道是对她有意?
江玉郎抱着胳膊走近南姝,绕着她转了一圈,轻声笑道:“你忘了?上一回见你,你待脱你明柏哥地衣裳呢。”崔南姝马上想起那一夜合紫萱在一块地那个男人好像就是他,她忍不住冷笑道:“你合狄小姐不清不白地又算什么?”
江玉郎一本正经道:“不过凑巧在一个屋檐下躲雨罢了,就似现在我合你一般,比不得有位小姐搂着男人死活要做人家的妾,再不然通房也使得。”
崔南姝一张素面涨的合猪肝似的,咬着牙冲进雨里,跑到前边去。
紫萱跟满子正在观音菩萨跟前烧香许愿,听见一阵脚步声乱响。紫萱怕南姝遇到李大少,忙道:“使个人去瞧瞧,休叫崔小姐落单。”
满子原就想开口央狄家管家照管崔南姝,然紫萱已是提前吩咐人去瞧了,可见狄小姐心地实是极好的。
她抿嘴一笑道:“听说这里的姑子最是客气,怎么咱们来了这半日也不见人?”
紫萱偶尔来一两回,那三个姑子图狄家布施,不要吃茶也要奉茶,不要吃点心也要上点心,再不然就要替你拈香,与你提篮,热络的合什么似的。怎么今日居然影子都不见一个?紫萱正吩咐管家去瞧姑子哪去了。
崔南姝怒气冲冲奔进来,嚷道:“满子,咱们快走,撞了人家的好事呢!”拉着满子的胳膊就要她回去。
紫萱合满子都莫明其妙,惊见一个男人笑嘻嘻进来,对紫萱抱拳道:“狄小姐。”
紫萱这才悟得崔南姝方才说话是何用心,涨红了脸福得一福,慌乱中吩咐管家道:“已是烧过了香,咱们回去罢。”
几个管家不认得江玉郎,只将自家小姐并张小姐围在中间。紫萱因管家不走,省得方才她是太慌张,此时庙里没有人,不能把张崔两个留合合这个姓江地独处,忙道:“满子姐姐,你们合我一同回去呀?”
满子听南姝私底下合她说那一夜的情形何止百遍,从前只说狄小姐八成是合那个男人有情。今日一见,倒像是男的纠缠不休,狄小姐并无情意的样子。她忙笑应道:“咱们同来,自当同去。”冲江玉郎也福了一福,牵着紫萱的手走到门边,对南姝招手道:“回家去罢。”
南姝偷眼看那人,那人一双俊目却只盯着紫萱瞧,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上前挽着满子的胳膊,笑道:“狄小姐这是嫌我们在此不好说话?咱们先走就是。”拉着满子先行。
紫萱想辩白,然那晚的事原也没几个人晓得,这种事只有越说越离谱地,倒不如不要合她争那口闲气,只以目示意管家们跟上,紧跟着满子出去。
江玉郎送她们至庙门口,恰好几个村妇也来烧香,他故意当着人家的面笑道:“狄小姐莫忘了咱们的约定,改日晚生再请媒上门说亲可好?”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在墙那端(上
妇人们都吃吃的笑起来。崔南姝的笑声夹在一群妇人里边极是刺耳。紫萱恼怒至极,恨不得寻块砖头拍他几下。她忍得满面红紫,上前一步道:“婚姻之事并非儿戏,奴已许人家,公子实是错爱了。崔小姐尚未婚配呢,倒是公子良偶。”
崔南姝好像突然被人掐断脖子,一双秀目瞪的溜圆。江玉郎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问崔南姝:“南姝,你对我也有意?”
崔南姝恨恨的看了紫萱一眼,正要说话。满子用力拉住她拖出去。紫萱吸一口气,迈着端庄的步子跟在满子身后,一群管家簇拥着出了庙门。江玉郎摸摸鼻子,自嘲道:“怎么防我合防贼似的?”转身回到后院,姑子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掩了房门到前边接待香客去了。
却说紫萱越想越觉得不对,到了家寻到来福,道:“来福哥,方才俺去庙里烧香遇到那个江玉郎了,你们不是说在南山村遍寻不见他么?”
听说是江玉郎,来福如临大敌,惊道:“嗳哟哎,那人是跟白莲教勾结的呢,小姐还当合老爷商量,小人先使人去盯梢去。”他点了几个又忠心又心思灵巧的人到一边吩咐几句,请小姐速到老爷书房去。
自男仆都在二门外。狄家老爷合少爷的书房都迁至前边客院,一个在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