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轻声笑起来,道:“可不是。”安抚了紫萱,他又出来,到船尾找小全哥。
小全哥站在舵工边,看着小成一个点的小岛,一脸的恼怒。明柏在他身边安静站了一会。他扭头道:“紫萱呢?”
“在舱里,你今日怎么了?”
“快要成亲了,心里觉得烦。”小全哥皱眉道:“想着就要合个陌生女人过一辈子,俺又有些发愁,若是合不来怎么处?”
谁说只有妹子是憨的?哥哥也好不了多少。明柏笑道:“还有几日就下聘,你才想到这个。算是伏了你了。你说真心话,岛上的姑娘,你瞧谁最是顺眼?”
小全哥甩了甩头发,苦笑道:“都差不多,若论温柔顺从体贴,自是张小姐为最,若论爽朗,陈小姐合俺妹子的性子倒差不多。若论……”他迟迟不肯说话,脸上却浮起微笑来。
这种神情,明柏每日清想起来梳头照镜是,也常在自己脸上看到,只有想到紫萱的好处时他才这样笑。“你心里有别人?”明柏问。
“俺不晓得,只是今日遇到,觉得她合别的小姐不大一样。”小全哥脸上有一丝迷茫,转瞬即逝。
第十六章 卫家(下)
狄家船至小码头时,彩霞满天,南山村处处炊烟,狄家作坊正下工。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夏布、青夏布长衫的妇人们笑容满面的出门,偶尔也能见到穿白的琉球妇人,大多手中都端着大木碗,碗中是中饭时发的馒头,想是省下要带回家的。看到渔船靠岸,十几个大胆的妇人挤上码头,央求管家们:“我们来搬货呀。”
齐山上前笑道:“嫂子们,累了一天也歇歇罢,今日没打渔,都是些细巧物件,俺们自家搬就使得。”
那十几个妇人嘻嘻笑着走了。齐山跳下船去喊人。小全哥合明柏就去点数分类。紫萱将甲板上的席子收起。两个妇人嘴唇青白开裂,紫萱看看伤口没有渗血,放下心来,对守在一边的男人道:“俺家小厮去唤郎中了,俺家去取些细软食物与你。”那男人呆坐船舷,只有眼珠间或转得一转。紫萱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叫人管家照管,对邻船上的明柏挥挥手,跳上栈桥家去。
她在船上半日,汗透衣裳,。救助那两个妇人时,袖子处又沾了些血迹,早将外衫脱下,身上只有一件豆沙绿的小衫,走在沙道上叫晚风一吹,极是凉爽。来来往往的妇人都穿着半长不短的布衫,下边是一条阔大的青布裤,倒也不显得紫萱这身打扮有多突兀。紫萱穿村而过,走上村后直到狄家后门的小道。学里想是才散学。远远就瞧见小妞妞带着一群丫头们冲到海边去了。四五个管家小跑着跟在后边,看见紫萱一个人,就有一个管家跑过来,不远不近跟在紫萱身边。
紫萱认得这个管家是守前门地,想是小妞妞她们放了学先到菜园子耍过,就问他:“今日家里可有事?”
那管家笑道:“几位新搬来地老爷来拜我家老爷,晚上家里请客呢。还有就是卫老爹的女儿来寻小姐说话儿,二门上说夫人传话说小姐不在家。改日去回拜。”
紫萱点点头,踏进后宅的麻石门槛,道:“你照旧去瞧着二小姐去。”那管家应了声是自去了。紫萱转得两个弯,先至林郎中住的地方,就见林郎中带着两个提药箱的小厮出来。她忙道:“林先生。”
林郎中在狄家甚受敬重,狄家安排了几个丫头跟他学医,紫萱也时常来,所以见了面都称之为先生,每次大小姐唤他先生。林郎中都乐。
这一回见着紫萱,自不必说也是笑的合不拢嘴,笑道:“大小姐休要怕。齐山都合我说了,你回家去罢。”停的得一停,道:“好人参只怕她们禁不住,拣二钱须沫煮两碗水,或者用得上。”却是赶着去了。
紫萱应了一声,小跑至二门处,守二门的媳妇子见大小姐回来,早一迭声传话进去备洗澡水。又分出一个来接紫萱手上地外衫。
素姐在院中浇玫瑰花儿,看女儿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进来,笑问:“今日耍的可开
紫萱舔嘴唇,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有两个采珠的妇人叫人砍伤了,俺们带了来家,林先生说要二钱人参煮水备着。”
素姐将水壶交给小丫头。接过帕子擦手。拉女儿到身边,问她:“林郎中去了?可伤到俺家人了?”
紫萱点头。道:“不曾伤到俺家人,只是有些气人,哥哥恼的狠。那两个妇人实是可怜呢,俺家与她们些吃食罢。”
素姐笑道:“使得,林郎中要人参,想必要抬回家来的,你先去洗澡去。今日有几位客来拜,叫你明柏哥在家吃饭。”
紫萱翘起嘴儿,羞道:“谁是俺明柏哥?不是小妞妞的明柏哥?”在石阶上跺了两下脚,飞一般逃回自己院子里。
彩云在厅中罗汉床沿上坐着叠衣裳,听见动静站起来叫人抬水,取洗澡的物件儿,走到院中看紫萱头发上都结了盐霜,笑道:“昨日才洗地头,今日又要洗了,亏的婢子不曾跟去,臭死了。”对站在一边笑的小丫头道:“去厨房要个鸡子儿来,小姐还要洗头呢,多烧几锅热水,只怕大少爷回来也是这般。”
紫萱将怀中地簪环掏出来,带出一个帕子结的小包,想起来这是明柏哥捎把小妞妞耍的珠子,剥开来再瞧,其实成色甚好,这样一大把,给小妞妞串个珠链只怕还有的多,她挑了一对泛红光的小珠子藏起,将那些依旧使帕子包了交与彩云,道:“这个是明柏哥与小妞妞的,你拿去给娘看过再说。”彩云看着小姐手里那对小珠子,眼晴转得几转,笑着去了。
紫萱洗了手,亲自翻香盒子找出一锭香饼子来点上,叫闷在铜烘笼里。又挑了秋香色的纱衫跟条新裙子叫烘上,就解了裙子去洗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收拾清爽,彩云正好进门,使块帕子将她长发系成一束,笑道:“夫人说那些珠子甚好,留着与她串条链子,已是收起来了。对了,有个老爷在厅上看着少爷制的那个珊瑚盆景儿,极是爱,老爷被缠地没法,送了一盆与他。”
紫萱笑道:“那个后来运了些回国,听九叔说才上岸就叫客人们抢个精光,叫赶着多制些运回去,迟了只怕就有仿制的。”她将衣带系好,问:“来的都是什么人?”
彩云笑道:“两家从林家手里合买了崔家的旧宅,还有一家是住在张家旧宅的,另两家好像合他们是亲戚,前两个月投奔了来,都是在首里买的房。不过都没有地,听说他们带来了许多织机,要在这里开作坊呢。”
紫萱走到门口又回来揽镜照了一回。因母亲说要留明柏哥吃饭。她提着裙子进厅,赶着就把裙子放下。然厅里空荡荡地只有一张圆桌,桌上还摆着两只茶碗,她忍不住看小丫头,问道:“人呢?”
门口站着地小丫头笑道:“夫人给二小姐洗澡去了。大少爷合表少爷方才在这里吃茶,叫老爷叫到前边陪客去了。表少爷还说了,等会子要去林郎中那里瞧那两个妇人,小姐候他同去。”
紫萱原本失落地心又跳起来。笑道:“晓得了,你去问问林先生那两个妇人情形如何,快去快回。”
天色渐渐暗下来,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白纱似地云彩,院中挂的几笼鸟儿叫地清脆婉转。紫萱信步走扶梯上二楼,此时狄家最热闹的是八字楼侧新建才数月的大厨院。院中挂着几盏大灯,摆着数张大桌,许多管家挤在院中吃饭,说说笑笑极是热闹。小丫头们在里院跑来跑去戏耍。个个手里捉着肉包子,抬头看见大姐站在楼上看她们,俱都老实走回里院。紫萱板着脸转身。各房的媳妇子都在点灯。紫萱忙下来进厅。厅里已经摆上饭了,只有三副碗筷。小妞妞地头发披在肩长,湿答答还滴着水。在厅里躲来躲去,不要她奶娘替她擦。看见姐姐,扑过来道:“姐姐,捞珊瑚好耍么?”
伤了两个人呢,哪里好耍。紫萱点点头,笑道:“晒的紧。你今日功课如何?”
小妞妞在姐姐怀里扭来扭去,道:“新先生好生严厉。还打了俺板子。”
素姐笑骂:“十个对子只对出四个,不打你板子,请你吃酒呢。赶紧吃饭,完了把罚写的字写完了,交与娘瞧过才许睡。”
小妞妞老老实实回到坐位上,吃得几夹子炒青南瓜。又问姐姐:“姐。你小时候先生罚你不?”
紫萱想到那两个妇人,有些心不在焉。替小妞妞剥了几个虾,拿茶泡了大半碗饭吃了,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卫家听说在琉球几十年,卫老爹家差不多算是穷的,怎么卫小妮子吃茶能吃出是哪里的?她忙对母亲说:“今日俺去看张小姐,在她那里遇到卫老爹的女儿。吃茶时她只吃得一口就晓得是杭州的雨前。”
素姐放下筷子想得一想,道:“娘只道她今日来的古怪,明日你使人送两瓶雨前去,只说你哥哥要成亲,家里忙的紧,请她得闲来耍。卫家合江玉郎有些不清不楚,紫萱本就不想合她家再打交道,就依母亲地吩咐,开母亲楼上仓房的门,取了两只磁瓶装的茶叶下来,写了个贴儿,说“今日得卫小姐夸赞,权将此物相赠。”拿与母亲看过,将回房叫彩云明日送去。她等了一会不见明柏哥来寻她,到底不放心,带着彩云去林郎中院里瞧那两个妇人。
进得门来,小厮说先生被陈家请去了,晓得小姐是来瞧那两个妇人地,引到隔壁院中的一间厢房,道:“都在此处。里边送来的参汤拌了些稀饭喂她们吃下了,先生说收拾的早,养个把月就能下床了,叫她们家人明日去寻人抬回家去。”
屋里点着两盏油灯,黑漆漆的只看得到屋里有个媳妇子守着,就问:“原来守着她们的那个男人呢?”
那媳妇子笑道:“说是家里还有崽呢,林先生在厨房讨了三十斤土豆与他带回家去,想来也能撑几日。”
紫萱听说只要养一个月就能走动,却是放心,吩咐媳妇子好生看守,回来前边酒席还没有散。她到母亲书房,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