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了一想,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还真是未必。相大人参了张国舅一本,今上只怕还要重用他。”
林大人地心里一沉,原来蠢蠢欲动想去寻狄家麻烦地心思就歇了下来,吃了几杯酒辞去,一路上良久:狄希陈又有钱又有势,他就是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难事,只是叫我做不成官,想来还是碍着天赐那个孩子。天赐做那个法事虽是断了我认他的路,到底也不曾揭破我停妻再娶的事;我又纳了妾,再生个儿子也不难。倒不如不要理会他们。天赐只说爹爹失散了,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爹的,不妨等几年,让他来寻我不是更好?这般想通了,就将此事压在心里,回家合林夫人说:“扬州左近的田地都极贵,我们不如到镇江城去住,在那里买几亩地买个小庄,一来离女儿们近,二来也省钱使用。”
林夫人巴不得跟两个女儿走的近些,忙不迭答应了。就写信把两个女儿。亲家只说林家无子,林家在镇江添多少产业将来都是落到他们手,轮不到山东老家的人来接手。也是乐从,旋使了船来接走。
到了二月紫萱得闲叫管家到林家左近走走,打听得林家搬走了,回来禀报主人知道,紫萱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可晓得搬到哪里去了?”
管家回道:“说是到亲家那里住,像是在镇江城里。”
紫萱笑道:“虽然不算远,眼不见为净。”她虽然在明柏面前妆的没事人一般,心里却是快活地紧,寻了一事回娘家,趁跟前无人搂着母亲的脖子小声说了。
素姐笑道:“你不想叫明柏晓得?”
紫萱吐舌道:“叫他晓得俺使人去打听什么到底不大好,他自家想起来自使人去问,俺不合他说这个。”
素姐点头道:“原当这样。你说他们搬到镇江,今年夏收叫小全哥去镇江罢。你想法子让明柏留在扬州就使得。过二三年无事叫他两个去考功名,你搬回家住。”
紫萱欢喜道:“好呀,娘。扬州什么都是贵的,风俗也不如俺们济南好。”微皱了眉头道:“其实琉球也好,只是田地里出产少又缺水。不然在琉球最是舒服,想出去走走推开门就使得,俺们要出个门,极是难事。”
素姐想了想,道:“在我们家的后门边修个过街楼罢,也省得你出门还要换衣坐轿。就是你嫂嫂合小妞妞得闲去你那里走走也方便。”就使人去寻工匠。
紫萱回家兴高采列合明柏说过街楼。明柏笑道:“这般儿倒好,俺合小全哥回济南考试。你每日白天过来这边管家事,傍晚去合小妞妞住,倒是省
紫萱笑啐道:“合着俺是管家婆呢。俺哥的作坊已是不消费心地了,你们说的印书可说定了?”
明柏笑道:“华山去杭州文海楼买了两船书来,印书的作坊打算设在城外九叔的一个小庄上。俺等你哥哥明日同去市上雇工人。”
紫萱想起来道:“俺是忘了,还要去头花作坊瞧瞧去。”跳起来就走。明柏看着她活泼地背影真摇头。
紫萱的头花作坊其实只得一间极大地屋子。中间几张大桌拼成一张极大的台面。几十个媳妇丫头们晚间或是没有执事时都聚在此处做头花。紫萱学过画画不时指点,丫头媳妇们又多是识字的,提起笔来能写能画,是以做出来的头花极是讨人喜欢。又因每日只得几十朵。仅供自家铺子货卖,是以卖的极好。只那个头花铺子,刨去各项使费并铺面的租金,到紫萱手也有七八两银子。
明柏的木器铺更是生意兴隆。扬州原以漆器出名,明柏自家就能动手,工匠也多是识字会画地,自然制出来地家什要比人家地少几分匠气多几分精致,虽然卖地极贵,也挡不住扬州有钱的人多。乐意到扬州花钱地人更多。是以铺子开张两三个月。家中就积了有七八百两现银。明柏这一日算过两个铺子的帐,回卧房歇息。正好撞见紫萱才算完她那个头花铺子的小帐,正站在书橱前收拾帐本算盘等物。
听见明柏进来的声音,紫萱扭头笑道:“严老板来了?”
明柏笑道:“来了。老板娘,这个月木匠铺子赚了有六百来两,支二百两买木料,四百两入库呀?”
紫萱笑问:“零头呢?”
明柏想了想笑道:“零头二十来两,只够买镙钿。春耕原是小全哥去的镇江,俺就寻思着收油菜时俺去走走,你觉得如何?”
紫萱想了想,笑道:“由你。俺已是把园子里的书房收拾出来了。明日哥哥过来合你一同读书?”
明柏点头应道:“是,就自明日始,只要无事,俺合你哥哥白天读书,每日抽一个半时辰去铺子里转转。每个月抽五日算帐管事。家事你多担待。”
紫萱涨红了脸啐道:“老夫老妻的,这样生份做什么?”走到里间门口又停下,道:“俺嫂子像是又有了,若是她那边打发人去寻俺哥,你提着些,莫叫俺哥使性子不去。”
明柏点点头,拉着紫萱的手笑问:“你可有动静了?”
紫萱用力推开他,握着涨红的脸走开。明柏笑着追上去,顺手就把房门掩上。
彩云合彩霞捧着帐目在院门口看见姑爷追着小姐进卧房还掩了门,相对一笑停住脚步。彩霞就道:“禁海已是两月了,俺们家地船队可能回来?”
彩云道:“听说如今刘家洪是停不得了,都到琉球泊船呢。要买货的都雇船到琉球去。青玉前日捎信来说她已是有孕两个月了。夫人已是定下使春香姐两口子去琉球主事,把他们两口子换回来到济南去。”
彩霞笑道:“俺不过问问船队,你说这一大串子,可是想姐夫了?”
彩云涨红了脸啐道:“想又怎地?小蹄子你合黄山鬼鬼祟祟的,当俺们都是瞎子呢。”
彩霞咯咯笑起来,一点也不害臊,小声道:“黄山哥已是合姑爷说了,姑爷说等着合你一同成亲。”
彩霞看了一眼小姐的卧房,笑道:“若是在别家,俺们都是做姨奶奶的命,哪里能够一夫一妻的过日子。”
彩云跳起来看了一眼窗户,拉着彩霞进厢房说话。她两个唧唧咕咕的说话声传到卧房。紫萱推开明柏从床上爬起来,道:“还有家用帐要看,都怪你。”
明柏搂紧紫萱的腰,笑道:“急什么?家用帐不打紧,倒是先造个小人儿才是正事。”
第十八章 妆疯
严宅园子里收拾了安静书房,小全哥每日从过街楼过来合明柏一同读书,总是读到晚饭前才散,他两个饭后再去安排些生意看看帐本,晚上或是管管家务,或是到九叔家或是到新旧朋友家走走,就觉得日子过的嗖嗖飞快,才过了春耕就到夏收。
这一日小全哥已是打点好行李要去镇江庄上,谁知泰山陈老蛟自福建送了信来,说是董姨娘生了一个小儿子,叫女儿女婿回去吃百日酒。小全哥心中有数,晓得泰山是想叫女儿回去做个见证好跟侄儿分家。陈绯偏又小产了,虽然身子康健,精神却是不太好。小全哥巴不得她回去看看小兄弟解闷,自是要陪她同去。
狄希陈待自家去庄上看夏收,到底夏收是个体力活,明柏哪里肯叫岳父劳碌,抢着要去。紫萱不好拦他的,也叫他去。素姐合狄希陈明晓得他去了八成会遇到林大人,自是不会拦他,就叫紫萱陪他同去。
是以他小两口带着一群管家仆妇走水路,七八只船浩浩荡荡到镇江乡下去看夏收。严家的庄子合狄家的庄子隔得有十来里地,两地之间有个叫做平安里的小镇,极是富庶,商铺极多。因他两家都要修仓库,是以明柏到庄上第二日就起了个大早,带着紫萱同去镇上买料找工匠。
农历五月正是初热忙碌的时候,枝头的新蝉初鸣,水塘里红白荷花吐芳,远远近近的水田里都是沉甸甸的稻穗和早起的农人。马车走了一阵,明柏怕紫萱热着了,叫到一片柳树林里的茶棚下歇脚,扶着紫萱下车吃茶。
紫萱那日穿着白夏布的小衫红纱裙,明柏也不过穿一身旧长衫,两个都是小康之家人家的平常打扮,手牵着手儿坐到茶桌前。茶博士上来招呼,讲的一口吴语。他两个都听不懂。
幸得同来的管家里边有个扬州人,上前唧唧呱呱说了一通,那个茶博士上了一壶新茶,又是一盘水淋淋的桃子。
紫萱见了好笑,对明柏道:“此地风俗真真是有趣儿,吃茶再吃桃。不怕拉肚子么。”
明柏笑道:“他想着多卖几个钱,就不曾想到这个上边。”取了一只桃递把紫萱,自家只是吃茶。又叫管家们另坐一桌吃茶。大家一边吃茶一边吹风看风景。
因那柳林后边有个大村庄,明柏就叫管家问茶博士:“那后边地村子叫什么?看着有许多屋舍,是不是大户极多。”
茶博士看他们虽然衣裳平常,然妇人生的甚是美貌,耳边的一对珍珠耳坠又白又亮,一举一动又落落大方,浑不似人家小媳妇出门扭扭捏捏。再看问话的男人腰间系的碧玉佩比罢官回村闲住的胡大老爷腰间系地玉还要好看。又带着四五个管家,狠是气派。却是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回答:此地因柳树多。就叫柳树湾,却是胡程两氏聚居之地。胡氏子孙里边二十年前出了一个大官,他家如今也有十来个官,子孙又多是合官宦人家结亲,屋舍气派无比。
明柏听了笑道:“二十年就如此。还是江南富庶。”
紫萱叹息道:“人心齐泰山移。二十年能出十来个官真真是不易。可见江南诗书之盛。”
明柏抚掌笑道:“你听。读书声。”
紫萱侧耳细听。果真听见诵书之声。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响。过得一会。就见一个布衣草鞋地扶杖老者从柳树湾出来。口内吟哦不止。他身边一个老管家提着一具食盒。到得茶棚里坐下。管家自食盒里取出茶壶茶碗。茶博士自提了热水上来。
明柏看人家。人家也看他。老者只看得一眼。就看穿这小两口不是小户之家地小两口。先叫管家取了一碟点心送来。道:“客人想是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