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用心。”
尽管只有这四个字,但章晗仍是心中一宽,待到起身后退到一旁,又从沈姑姑手中接过另一个雕漆托盘,她方才依样画葫芦又送到了赵王面前,这一次则抬头说道:“妾身听说母亲旧有胃寒,因而便缝制了这一件贴身暖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只取其实用,希望能够敬献给母亲聊表心意。”
赵王见托盘中一件朴素的黄褐色小袄,伸手一摸,知道是用了厚实的松江大布,不是更贵重的标布和绢帛绸缎等等,正合了素来节俭的妻子习惯,当即又点点头道:“好,等我北归之日,便替你捎带给王妃。”
这送给舅姑的礼物都好好地送出去了,章晗心中舒了一口气,回过身之际,见陈善昭亦是含笑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满是赞赏,她顿时垂下了眼睑,暗想沈姑姑和单妈妈那样的表姊妹关系,又将未来公婆的习惯等等都告知了自己,若还预备不出这些称心如意的东西,她也就太笨拙了。等到送出给陈善嘉和陈善睿的见面礼时,她一个送了一双结实耐磨的靴子,另一个则是佩剑的革带,两人亦是齐齐谢过。
如是一番,自少不得又耗费了好一会儿,待到赵王吩咐两人回房后尽快用过早饭更衣进宫,却已经早就过了辰初二刻。一回到自己房中,就只见尽管喜烛等等已经撤去,但大红罗帐还在,用完饭之后,陈善昭有意借着身上重伤初愈,让章晗亲自替她更衣。然而趁着她低头束着玉带的时候,他却是突然低了低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你刚刚打动了父王,到时候见皇爷爷的时候,千万也要给父王和我长长脸。想当初秦王世子妃第一次面圣,却是战战兢兢,险些连枣栗盘都打翻了,闹得她直到如今还在宗室之中抬不起头来,以至于别人对世子之位也有了非分之想。”
陈善昭说得随便,然而,当章晗一身世子妃礼服随赵王和陈善昭踏入乾清宫,在众多宫女太监的注视下拜见皇帝的时候,尽管她此前也曾经在长宁宫见过一次皇帝,但场合不同,那种紧张的压力也截然不同。虽说她不曾在捧献枣栗盘和礼物的时候出丑,但当皇帝不问陈善昭,却向自己问起陈善昭昨晚的情形时,她仍然忍不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知道皇帝定然问的不是男女之事,她顿时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禀皇上,世子睡下之后,妾为防有失,亲自为其把过脉,确信脉象平和并无不妥,便一直都在旁边守着世子,但最后……一不小心还是睡迷了过去。”章晗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半真半假,不把单妈**事供出来,此刻顿了一顿,她便低下头说道,“是妾疏失了。”
昨夜赵王世子和世子妃最终圆了房,皇帝已经是得到了禀报。此时此刻听到章晗这有些赧颜的陈情,他忍不住瞥了陈善昭一眼,见那书呆子亦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他顿时摇了摇头,随即笑着说道:“罢了,这书呆子执拗起来,要压服他却难。只是章氏,朕把他这个朕最看重的皇孙都交给你了。从今往后,你得牢牢看着他,别让他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朕可唯你是问”
“是,妾谨遵圣命”
章晗才答应了一声,旁边的陈善昭就忍不住站了出来,深深行礼后便满脸尴尬地说道:“皇爷爷,您是知道孙儿性子的,这万一孙儿犯了呆性,和她却是无干的……”
“夫妻本是一体,何来无干之说?你要是体恤你的世子妃,就给朕收敛一些,如此你父亲北上也能放下心来”皇帝没好气地打断了陈善昭的话,旋即板着脸说道,“眼下带你的世子妃去东宫见太子,我留着你父亲说话”
等到陈善昭和章晗行礼后离去,皇帝这才看向了赵王,却是满脸欣悦地说道:“看到这呆子醒过来了,昨日成婚亦是美满,朕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得此佳儿佳妇,你此行北上该放心了。”
就只看章晗送的针线并不是那些他虽收下却从不服用的袍服靴子之类,而是一条马鞭,便足可见她的心思细密。
“是,都是父皇慧眼如炬,为善昭选中了一位贤妇。”赵王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儿臣已经吩咐,将府中人事,连带银钱等等内务全都交给章氏打理。”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道:“她的性子刚烈,就不知道有没有你媳妇的贤惠能干了,且再瞧瞧她能不能管住那书呆子”
PS:本来不想用这标题的,因为那天某人看到御赐横卷的时候就说了,幸好是天作之合不是佳儿佳妇,要知道前有李治和王皇后,后有张无忌周芷若,这佳儿佳妇都杯具了哇。不过这四个字着实应景,用就用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谒东宫,察端倪
所谓东宫,顾名思义便是在整个宫城的东边。尽管人人都以东宫称之,但实则上这里也有其正式的名称——清宁宫。位于文华殿东北侧的清宁宫,自从皇帝登基册封了已故懿庆太子之后,便是一直作为东宫。就在去年,这里还是已故懿庆太子妃带着两个郡主住着,如今那母女三人却不得不黯然离开这座住了十几年的宫殿移居宫外,而魏王夫妇在入主东宫之后,也把自己的子女们都带了进来。
此时此刻,章晗跟着陈善昭一入清宁宫大门,立时便有内侍迎了出来。待到入了清宁宫正殿时,太子和太子妃东西而坐,两人俱是满脸喜气洋洋的笑容,瞧着和善而亲切。谒见东宫的仪制很简单,都是四拜行礼,太子和太子妃又是长辈,自然一一坐受。但等到两人起身,太子妃便亲切地起身拉了章晗到身前,左看右看上下端详了一番之后,当即笑了起来。
“当日在琼苑之中见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是有福气的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若不是这桩婚事,赵王世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这冲喜真是冲对了。”
此话一出,陈善昭顿时神情一凛,而章晗则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子妃言重了,都是皇上抬爱,这才赐下婚旨。至于冲喜之说,妾却不知道此话从何而来。世子爷只是在御前力谏陈情,一时间因太过激动而磕破了头,在家养息几日而已,迎亲之日亦是亲力亲为。更何况,赐婚在前,世子爷伤情在后,应是外间以讹传讹。”
这是之前陈善昭的伤情在外头的官方解释,陈善昭见太子妃被章晗说得神色一僵,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太子九叔,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一时竟孤陋寡闻了。怎么,外头竟有人说我这婚事是冲喜么?”
太子沉着脸瞥了妻子一眼,见其顿时讪讪不做声了,他这才温和地笑道:“左右不过是大伙都担心你这情形,所以乱七八糟的传言多了些。倒是你这小子好福气,居然正好赶上了这亲迎之日醒了,还得了父皇的御赐横卷,这可是咱们这些正经皇子都没有的恩遇。”
这样的话从太子口中说出来,却是不显殷羡嫉妒,而是带出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戏谑调侃来,他甚至让陈善昭拨开头发,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那道长长的伤痕,这才郑重其事地吩咐关照了几句,少不得又对章晗嘱咐了一番。紧跟着,他便笑着说道:“之前皇爷爷赏赐了你这么多东西,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正巧得了几本好书,你可要去瞧瞧?”
陈善昭眼睛一亮,眼角余光却瞥了章晗一眼,见其面上不动声色,合拢在身前的双手却是上上下下轻轻一动,知道她是让自己放心,他便又惊又喜地说道:“那敢情好,看来我真是好福气好运道,还请太子九叔拨冗带一带路?咳,若是没空儿,随便寻个人引我去也行”
见陈善昭果然意动,太子哑然失笑,嘱咐太子妃领着章晗在东宫四处走走,当即带着人去了。而这时候,太子妃仿佛完全忘了之前自己的冲喜二字让气氛一时无比尴尬,笑吟吟地开口说道:“赵王世子便是这样的性子,有了书就忘了一切,从前还曾经为了一套《太平广记》,问淄王借了一大笔银子,连父皇听了都直摇头。”
若是别人新婚谒见东宫之际,夫婿抛下自己就跟着太子去看书了,怎么都会心存别扭,但章晗对于陈善昭这个人实在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因而太子一出口说话,她便知道这位东宫储君支走陈善昭,必然另有缘由,当即打手势暗示陈善昭放心地跟着去。此时此刻听了太子妃这话,她便少不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多谢太子妃提点。世子爷爱书是有名的,妾身省得。”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妃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又拉着章晗说道,“让他们那两个大男人去看他们的书,咱们说咱们的体己话。”
太子妃的正寝便是清宁宫后院正殿,进深两间,面阔七间,明间内设着宝座,两侧是左右各四把交椅,俱是搭着椅袱设着脚踏,漆色却都显得老旧,显然有些年头了,多半是从前已故懿庆太子妃留下的老东西。然而,章晗跟着太子妃进了东屋,入眼却是一整套簇新的花梨木家具,从贵妃榻到桌案高几大柜百宝格一应俱全。在太子妃的再三邀请之下,章晗仍是没有在榻上同坐,而是占了下手的第一张椅子。
让人沏了茶来,太子妃先是仿佛漫不经心似的说了几句闲话,随即便使了个眼色吩咐左右退下去,旋即便看着章晗说道:“听说你大小都是养在顾家已故的二姑太太跟前,并不是和家人一块?顾家的家教是京城有名的,怪不得我头一次看到你时,便觉得比那些打小长在朱门绮户的千金小姐更娴静文雅。”
这几乎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因而太子妃探问这个,章晗便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见她这幅光景,太子妃便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知道你和顾家从前亲厚,但如今既嫁入了王府,你父兄也都在王府,和顾家的往来便不宜太多。赵王和武宁侯此次一同出征,半道上却分了兵,足可见武宁侯有何赵王争功的意思。再加上那也不算你正经亲戚,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老是来来往往,外人瞧着总不是那么一回事,赵王心里也难免有思量。”
见章晗面露惊疑之色,太子妃知道自己这番话有了效用,当即又推心置腹地说道:“你是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