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惠妃和敬妃都是话里有话,章晗不明就里,难以摸清两人究竟在打什么机锋可见顾淑妃面色微微一沉她便知道只怕她和张琪入宫的事情传扬开来另有原因。不过,顾淑妃只是微微不悦一阵就微笑着把话题带了过去。
“不过是有些人捕风捉影,我只想着我妹妹当初年纪轻轻就跟着夫婿到了任上操持内外多年,结果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还有晗儿,总不免想多看看她们。长姊如母,从前母亲操劳内外,妹妹几乎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顾淑妃说着面色就黯然了下来,随即竟是揽着张琪道,“这可怜的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我想想都觉得揪心。”
惠妃嘴角一挑,坐在对面炕上的她便起身把章晗拉了过去,随即便叹道:“你那妹妹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还教导出了一个蕙质兰心的干女儿。京城多少勋贵官宦千金,可有几个真心待姊妹的?隆福寺那件事情我听说了之后,心里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秦王妃还要算计。姐姐可别说你不知道,她竟开口说什么章姑娘为人稳重聪慧识大体,打算为自己那个庶子陈善聪娶!”
秦王妃果然是打的这种主意!
章晗原本对于此前秦王妃莫名其妙-的邀约,还有在秦王府中险些遭人陷害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此时惠妃一言捅破了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她只觉得又惊又怒,脸色也情不自禁地发白。而张琪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是一把抓住了顾淑妃的手哀求道:“娘娘,那一次晗妹妹都是为了我,求求您千万别……”
“好孩子,别说了,我都知道。”顾淑妃嗔怪地看了惠妃一眼,见其满脸不以为然,知道她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和嘉兴公主如出一辙,可那也得看那是对谁,因而阻止了张琪之后,她就看着紧咬嘴唇的章晗说道,“晗儿,你也不用慌,秦王妃提是这么提,可你毕竟是我的干外甥女儿,和陈善聪的辈分本就对不上,这事我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先头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没吭声的敬妃这才说道:“秦王府里头妻妾争风的传闻也不是一两天了,听说秦王就是绝不肯的。说句不好听的,秦王妃如此私心,以为别人不知道,以为皇上不知道?身为王妃,这样小家子气!与其说她是看中了章姑娘的稳重聪慧识大体,还不如说她是觉得章家寒微,帮不上陈善聪将来和世子相争!”
敬妃这番话犀利不留颜面,惠妃瞥了一眼章晗,便皱了皱眉说道:“所以,一定不能便宜了陈善聪那个妄自尊大眼皮子浅的小子,姐姐,这事上你可千万拦住了,不然的话就叫上我和敬妃,皇上面前我们也会奏两句!”
尽管对嘉兴公主颇有几分好感,连带着对惠妃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不错,可章晗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位子女众多极其得宠的皇妃,居然会因为仗义而这般相助自己,而且还信誓旦旦地把敬妃也拉了进去。可不明白归不明白,她仍连忙起身拜谢,可下一刻搀扶起她的却是敬妃。
“还没成呢,别拜了!”敬妃含笑把章晗搀扶了起来,把人按着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地问道:“听说你之前受邀去秦王府的时候亦是见微知著,识破了一个陷阱,连带着赵王妃也避免陷入了一场麻烦?”
皇家贵族之中这些消息传得实在太快,章晗只得沉默着低下了头,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然而,敬妃却是哂然一笑道:“万一秦王妃一再不松口,那就用这件事情堵她的嘴吧!人家姑娘到了她府上都险些被人算计,她还打算为庶子求娶,这都是哪门子的算盘!”
“好了好了!”
顾淑妃不想今天把章晗和张琪接进宫来,竟是让惠妃和敬妃你一句我一句,揭出了这些隐情,一时终于忍不住了。她嗔怒地看了惠妃一眼,又斜睨了敬妃一眼,这才端起茶道:“我好容易才请旨把她们接进宫来小聚一会儿,偏生你们竟是提起一茬又一茬烦心事!”
“好好,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会儿告退还不成么?”
惠妃当先站起身来,满脸愧疚状地举起手道,而敬妃则是款款起身,淡淡地说道:“姐姐,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有些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过去。”
“什么事不能放纵过去?”
门外突然传来的这么一个声音让屋子里一片寂静。觉察到这个苍老的男子声音不像声音或沙哑或尖厉的太监,又发现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全都是大惊失色,章晗就是再没脑子也能想到这是谁,然而,她仍是等到门帘高高打起,一个身穿深青色右衽斜襟袍子的老者进了门时,方才一把拉了张琪随着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跪了下去。
“臣妾恭迎皇上。”
“民女参见皇上。”
皇帝扫了一眼跪伏地上的三位嫔妃以及章晗和张琪,随即才淡淡地说:“刚刚敬妃说什么事不能放纵过去?”
尽管敬妃只有一位公主,却素来极得圣宠,可此时此刻被皇帝这当头一句话逼问了下来,在她后头的章晗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撑着地面的两只手竟在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敬妃却突然直起腰来,随即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沉声说道:“臣妾是说,秦王妃私心太重,以至于府里嫡庶不分不安其位,不能放纵了!”
竟是说了实话!
第六十六章书呆子之一
章晗只觉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皇帝不知道是几时来的,也不知道为何外头不曾有人事先知会一声,更不知道究竟听去了多少众人的谈话,此时此刻敬妃这番陈情可以说是被逼出来的,但仍然担着巨大的风险。尽管章晗低伏的头只能看见地上平整的青砖,可还是能依稀察觉到那位至尊的情绪变化。
“不愧是敬妃。”
皇帝不知喜怒地如此评价了一句,随即就冲着顾淑妃问道:“淑妃,你昨日提到的两个外甥女儿,便是她们?”
顾淑妃连忙直起身来,恭声答道:“回禀皇上,正是臣妾的外甥女张氏,还有她的干妹妹章氏。”
“抬起头让朕看看。”
皇帝说完这话,便看着三个嫔妃后的那两个姑娘缓缓抬起头来。那个一身霜色的满脸局促,搁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甚至囡为紧张而用力过度,指节处亦有些微微发白。而那个一身淡绿色的则稍微从容一些,但亦双眼低垂直视地面。虽是丝毫不相似的两张脸,但礼仪却还都颇为娴熟。
记得之前因弹劾顾长风任人唯亲,帮妹婿谋京官,他让顾淑妃召两人入宫的时候,问起过顾家女婿张昌邕,那个不是亲生女儿的说了些对张昌邕不利的实话,言谈间有些为顾淑妃之妹鸣不平的意思。也是此女在隆福寺为了护着干姐姐,竟以自尽相逼,至于秦王府的那桩事情,也有人回报了他。由此可见,惠妃和敬妃所言秦王妃的私心,确实是昭然若揭。
因而,又看了一眼两人衣着,他便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尽管只是这么一小会儿,但包括三位嫔妃在内的众人都已经浑身僵硬,膝头的酸痛就更不用说了。章晗见张琪扶着地老半晌都没能挪动,把心一横便搀扶了她一把,可等到站起身的时候,就发现皇帝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她慌忙深深低下了头。
“朕只是随处走走,突然起意就到长宁宫来逛逛。”
随口说了一句,皇帝方才在炕上之前顾淑妃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不等顾淑妃吩咐人去沏茶来,他就开口对惠妃和敬妃说道:“淑妃难得见家里人,你们两个腿也太长了些,偏偏拣在这种时候到她这儿来搅局。”
这话若是别人说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从天子口中说出来,惠妃和敬妃自是慌忙请罪告退。可皇帝却摆摆手道:“来了就算了,此次朕把诸皇子皇孙选妃的事交给了你们三个,你们三个随时随地商量,原本是应该的。只不过,敬妃刚刚指斥秦王妃私心太重,朕也想对你们三个嘱咐一句,凡事不要私心过重!”
“臣妾恭领皇上教诲!”
皇帝如此训诫,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自然慌忙再次行礼,而章晗也顾不得其他,索性就搀扶着已经有些木了的张琪一块跪了下去。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得皇帝又开口说道:“天家之中,倘若上上下下都能彼此扶持少些私心,朕也可以省些心!淑妃,难得你见家人,今日既然给那么多人搅扰了许久,你中午就留她们用饭吧!”
顾淑妃眼尖,瞥见皇帝说完这番话便径直起身往外头去了,她连忙高声说道:“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随着里里外外这一声声响起,章晗终于暗自舒了一口气,等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起身,她这才扶了张琪起来。
这时候,惠妃敬妃丝毫没去追问刚刚外头缘何没一个人出声,两人都忙不迭地提出了告辞,顾淑妃自然不会挽留,等把两人送到正殿门口,她携着章晗和张琪回到东暖阁的时候,也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
幸好惠妃敬妃两人都是知道分寸的,没说太多要命的话,否则今天就真的是糟糕透了!
她接过这时候才进来的夏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角,旋即就抬头吩咐道:“去小厨房吩咐,做几样家常菜,清淡一些。”
皇帝留饭的话夏雨在外头也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连忙答应一声退出门去。直到这时候,顾淑妃才拍了拍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张琪手背说:“历来外眷进宫,至多盘桓一个时辰,似上次你们二舅母和三位姐姐来,也是因为江都郡主相邀,这才多留了一会,更不用说宫中留饭了。由此可见,皇上对你们姊妹的印象都还不错。”
张琪根本没敢抬头去看那位天子,只记得那苍老低沉的声音,根本连模样都不知道长什么样,此时听顾淑妃如此说,她顿时异常错愕:“咱们刚刚都吓得傻了,什么话都没说过,皇上哪能对咱们有什么印象?”
而章晗胆子大些,眼角余光约摸瞥见了那位至尊天子的面貌,只觉得乍一看是个寻常老人,可言行举止中那种九五之尊的气势却非同一般。人都说天子之威震慑天下,果然是如此,可要说什么皇帝对她们印象不错,她却怎么都难以生出那感觉。
“印象如何,未必要说话。”
尽管被天子突然出场一